刘乐

散文我的小伙伴(一条红领巾的重量)(1)

一条红领巾能有多重呢?

我一直觉得它轻飘飘的,像白云飘浮在蓝天上一样,它轻轻浮在少年的肩上。直到我弄丢了它,我才知道了一条红领巾的重量。

我上二年级时,看到两个姐姐都当上了少先队员,心里很是羡慕,也有些骄傲。那个年代的乡村小学,带红领巾的学生很少,被评为少先队员的学生要成绩优秀,还要上交红领巾费。红领巾是学校在镇上定制的,极好的布料和颜色,一条要五角钱。在一根铅笔才卖两分钱的年代,红领巾有些昂贵,很多家长就不会让小孩竞选少先队员了,尤其是孩子多的家庭。但我们家有两条红领巾,两个姐姐每天都戴着上学,那红领巾浮在暗灰色的粗麻布衣上,像贫瘠的土地上开出了花,有着一眼就能看到的美。

终于到了三年级,我第一时间申请加入少先队,很快我也拥有了自己的红领巾。年少的我,并不懂得红领巾由革命烈士鲜血染红的庄重意义。只知道我戴着它,走在上学放学的山路上,一路能招来无数的艳羡目光,这极大地满足了一个乡村少年的虚荣心。红领巾也似乎有着巨大的魔力,让我步履轻盈,走在盛开的云朵下,走在凉爽的山风里,漫步在繁花似锦的春天。

一次放学途中,几个小伙伴用铅笔和零食跟我交换,他们想要带一会儿红领巾,我爽快地答应了。认识的或不认识的同学,没有零食交换的同学,我都让他们带一会儿。那个下午我带着满满的收获回家了,但红领巾并没有跟着我回家。整个下午,我带上大姐二姐一家家去找,没有人记得谁最后带了我的红领巾。

晚上,母亲从地里回来做晚饭,父亲也下工回家,坐在灶台边儿添火。我向他们坦白丢失了红领巾,父亲听后没说话,母亲轻声叹了口气:“你啊,什么时候长大?养你们三个孩子不容易,你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在那个年代,身边很多女孩没上初中就出门打工的年代,我知道我们三个女儿是幸福的。但也许我太小了,我知道的还太少了。

父亲就着柴火点燃了一支烟,吧嗒吧嗒......一口气抽完了。以往每次抽烟,他都只抽几口,掐灭,确定凉了,再别进耳后下次再抽。过一会儿,父亲说:“这周末,你跟着我一起上工盖房子,去挣钱。”

那时,农村的老房还是鱼鳞瓦房,新建房才升级成平房,会用水泥、红砖、钢筋石板砌成一层楼。条件好的家庭会砌三四层,最高也不会超过五层,盖房材料都是人工背运上楼。父亲是大工,负责盖房子的主体,是体力活也是个技术活。小工负责递砖、和泥或者背运建材,没什么技术含量,听大工指挥就行。小工基本都是一些打散工的人,偶尔也有一些高考结束的学生来当临时工,挣些零花钱。

周末了,我跟着父亲去工地,房子已经在盖三楼最后一层了。原本包工头是不收未成年人的,更何况我才三年级。父亲拉他到一旁说了几句,他才同意收我。父亲给我一个蛇皮袋,让我装红砖,能背得动几块就装几块,从一楼屋外背上三楼。包工头给我定价十块红砖得两分钱,我要背够两百五十块才挣够五角钱。我试了几次,发现自己一趟只背得动五块红砖。就这样,在一个春天的周末,我穿着单薄的麻布衣服,任由蛇皮袋吊着红砖勒进我的肩脖,上楼下楼,来来回回,背够了五十趟,用了一天半的时间,拿到了五角钱,拿到了一条红领巾的费用。

晚上我吃完饭就早早睡了。迷迷糊糊中,一双大手搓揉着我的肩脖和后背,滑滑的,油油的,火辣辣的。我好像能听到母亲的怨怼声,又好像闻到父亲身上的烟草味,但我太累了,在肩脖摇摇晃晃中又沉沉睡去。

周一那天,我交给老师五角钱,是一分两分一角凑够的五角钱。重新把它戴在脖子上,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一条红领巾的重量,它不是轻飘飘的,它是两百五十块红砖的重量。而后我又想到,每次搬砖上楼时,看见坐在梁上添砖砌墙的父亲,他总弯着腰弓着背。他的背上,是我们姐妹三个的重量,也是生活的重量啊!

我想,就在重新带上红领巾的那一天,我长大了。


《巴蜀文学》出品

主编:笔墨舒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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