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山河月明》正在热播,各位观众老爷对于这部剧的评价褒贬不一,既有粉丝对于偶像的追捧,又有史迷对于剧情的吐槽,看这部剧不得不承认弹幕有时候比剧情更加精彩。这部剧最大的槽点(个人认为),无疑是其剪辑的混乱,很多铺垫剧情的跳过,让看剧的观众一头雾水,好在弹幕够精彩,对老爷们自行脑补提供了极大帮助,感觉制片方应向弹幕组们致以诚挚的感谢。
《山河月明》以历史正剧的形象登上荧幕,又以宏大的战争场面开篇,但近期演到捕鱼儿海之战的时候,这场关键战役却被草草带过,令观众老爷们深表遗憾。既然剧集不够,那就文字来凑,接下来我们就一起跟随明军的马蹄深入漠北草原,回顾一下这场堪称犁庭扫穴的捕鱼儿海之战。
一场战役要想看得清楚明白,就有必要了解一下战役发生的历史背景,而看捕鱼儿海之战,则一定要了解明元对抗的战场铺排。
明朝的建立不同于以往的汉、唐王朝,汉、唐的竞争对手都来自中原,一朝剪灭则再无余类。元朝统治者却是来自北方草原,拥有广袤的领土和深远的战略纵深,实际上明元交替之际,元朝并未真正被推翻,只是失去了其在中原的领地而已,也因此在这一时期我们称之为北元而非蒙古。
“于时,忽答一军驻云州,王保保一军驻沈儿塔,纳哈出一军驻金山,失喇罕一军驻西凉,引弓之士,不下百万众也,归附之部落,不下数千里也,资装铠仗,尚赖而用也,驼马牛羊,尚全而有也。”
此时的北元还拥有相当实力,给明朝北边造成了极大的国防压力,太祖朱元璋曾数次挥师扫北,试图根除来自草原的威胁,但事实证明当时的社会条件下,这是中原王朝几乎无法完成的任务。我们简单介绍一下其中规模较大的几次。
洪武二年四月,徐达正指挥明军主力清肃秦、晋之地的元朝势力,朱元璋就命令常遇春、李文忠率步兵八万、骑兵一万,从北平出塞进攻开平(即元上都,今蒙古自治区正蓝旗东)。常遇春率军先败元将江文靖兵于锦川,再败元丞相也速于全宁,又在大兴州大破元军,擒元丞相脱火赤,于六月攻克开平。此战后元顺帝继续北逃,明军得将士万人、车万辆、马三千匹、牛五万头。
洪武三年正月,明军兵分两路出征大漠,西路由徐达率军,“自潼关出西安,捣定西,以取王保保”。东路由李文忠率军,“出居庸,入沙漠,以追元主”。徐达于沈儿峪口大败王保保,擒元亲王、国公以下官爵一千八百六十五人,将校士卒八万四千五百余人,获马万四千八百余匹。王保保仅与妻子从宁夏奔和林。
李文忠所率东路军,出野狐岭,至开平,破应昌,这时元顺帝已死,其孙脱古思帖木儿(昭宗死后的元主,史称天元帝)以下后、妃、宫人、诸王、省院鞑官、士卒等多被擒获,元太子爱猷识理达腊(顺帝死后继汗位,史称元昭宗)奔和林旧都。明朝的这次用兵成果显著,迫使元朝残余势力从应昌、定西一线继续北撤,北部国防压力明显减轻。
洪武五年,朱元璋又命令徐达、李文忠、冯胜各率骑兵五万,分兵三路远征大漠,电视剧《山河月明》开篇所演的应该就是这一战。徐达的中路军以蓝玉为前锋兵出雁门,先败蒙古军游骑于野马川,王保保佯败于土刺河,引诱明军深入,然后在和林集结大军与明军会战,明军由于轻敌而失败,死者数万人,徐达只能敛兵固垒以据守。
冯胜率领西路军出兰州,傅友德率骁骑五千为先锋直趋西凉,数败元军,傅友德亲手射杀元平章卜花,此后的元军不是望风而降就是远遁而去,最终冯胜兵至沙洲而还,俘获了元平章长家奴等二十七人,马驼牛羊交缴获了十余万头,是唯一获胜的一路。
而李文忠部的作战则颇为惨烈,东路军出居庸关进兵至口温,当地的元军弃营逃遁,明军缴获大批牛马辎重。明军进军至驴驹河,李文忠留下辎重命部将韩政守之,自己亲率主力,人携二十日粮,转向向西直驱和林。先与元太尉蛮子会战于土刺河,明军鼓勇而战元兵退却,又进至阿鲁浑河,再胜之,继进至聘海。
此时李文忠所部已深入北元腹地,明军一路搏战,以致李文忠的战马一度在作战中被射杀,他在部将的协助下夺敌马再战,奋槊痛击元军。明军虽屡战屡胜,元军却越打越多,至此已无力再战,只得将缴获的驼马牛羊牛四散与野,掩护大军北还。李文忠此次作战不可谓不悍勇,但是对面的元军实力强悍,作战无所斩获,将校士卒却损伤惨重。
明初的几次北伐作战,使自后晋以来即丢失的幽云十六州重回中原政权的手中,一扫数百年来南北对抗中南方被北方压制的颓势,树立起了明军对北元作战的心理优势。
但是洪武五年北伐的苦战无功,尤其是徐达中路主力的失败,打破了徐达的不败神话,犹如明军中一面大旗倾倒,给了重压之下的北元喘息的机会,使之去而复来。也使朱元璋意识到深入大漠摧毁北元的艰难,因此他改变了边防策略以防御为主。
此后十多年中,朱元璋频繁派遣徐达、李文忠等功勋宿将到山西、北平等地练兵御边,却没有再发起深入漠北的大规模北伐。相反北元对明朝边境的骚扰有所增加,朱元璋告诫他的将领们,“来则御之,去则勿追,斯为上策。若专务穷兵,朕所不取,卿等慎之。”,这一情况直到十五年后的捕鱼儿海之战才得以改变。
洪武八年,王保保死了,洪武十七年徐达和李文忠也先后病死,大明初代将帅们和北元的较量至此画上句号。伴随王保保的去世,失去强力统帅的北元,对明朝西线和中线的压力大幅减轻。
此时,元太尉纳哈出却崛起于金山(今吉林省农安县附近),纳哈出是蒙古名臣木华黎之后,曾在作战中被明军擒获,但是他心念故国并不屈服,最终被朱元璋放还。这段不屈的俘虏经历为他积累了政治声望,归附他的部众达到二十多万,成为草原上一股强大势力。纳哈出曾数次袭扰明朝边境,均被明朝边军击败,但征战之地人畜受损严重。再加上蒙古其他部落纷纷向其靠拢,两国摩擦频繁,对明朝的辽东构成不小的威胁。
对朱元璋这样的开国之君来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洪武二十年,他任命冯胜为征虏大将军、傅友德为左副将军、蓝玉为右副将军征讨辽东。曾经的骁勇的冯胜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更加老辣,他花了两个月时间在辽东修筑大宁、宽河、会州、富峪四城,自己先立于不败之地,然后率军进逼金山。
而雄霸一方的纳哈出却远远没有看上去强大,于是上演了历史上颇为搞笑的一幕,两头犟牛的对决。可能纳哈出的终极梦想是做一个大富豪,他率领着二十万部众积累了丰厚的财富和成群的牛马,元主曾经召唤他,他不予理睬。如今冯胜大军兵临金山,他既打不过又舍不得逃跑,就只能投降了。
大将蓝玉承担了受降的任务,纳哈出感叹了一番“天不复与我有此众矣!”,便来到蓝玉营中。蓝玉则秉承了朱元璋厚待降将的原则,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来招待纳哈出,两个人喝得很嗨。和大多数喝高了的人一样,眼花耳热之后两人都想套套近乎,于是纳哈出离座来到蓝玉跟前说道:“阿蓝,为了感谢你的热情款待,我给你满上!你干了!”。
蓝玉很纳闷,不是你感谢我么?怎么我干呢?算了算了,可能不同民族习惯不一样。又一想咱们汉人也不能失了礼节,于是脱下外套就往纳哈出身上披,还说:“老纳你太客气了,东北天凉,你先把这衣服穿上我就喝。”
不知道纳哈出是嫌衣服丑还是嫌穿上热,当即表示“兄弟,你喝,我不穿!”,“纳哈出不肯服”。蓝玉则表示专治各种不服,亮出了犟牛本色说“你不穿我就不喝”,两人开始是互相推让,后来就僵住了,纳哈出举着酒,蓝玉举着衣服,两人四目相交的对视,场面非常尴尬。
还是纳哈出先把持不住了,他认为在这样欢乐祥和的酒会上和一个男人对视很不讲究,于是直接将酒倒在地上,说道:“难喝,我看那就别喝了!”,然后一边叽里咕噜的跟手下说着什么,一边拽下了肩膀上的衣服。
如果宴会就这样尴尬得不欢而散还不会造成什么恶劣的后果,不巧的是明军将领中有人懂外语。郑国公常茂麾下的赵指挥听懂了纳哈出的叽里咕噜,对常茂说:“国公,他骂咱们!”,常茂一听,二话不说就上来撕打纳哈出。纳哈出没想到明军会这么粗暴,当即想上马逃跑,常茂气还没出,拔出刀来砍伤了纳哈出的手臂,这回纳哈出跑不了了。
还好另一位明军将领耿忠顾全大局,一边拉住常茂,一边带人拥簇着纳哈出去见冯胜。在冯胜的好言抚慰下,纳哈出虽然还是投降了,但是纳哈出洽谈业务受伤的消息传回部落,他的部众们不知什么情况,逃散了大半,使这场干净漂亮的不战而胜大打折扣。
捅了这么大的娄子,冯胜把常茂推出来背锅,朱元璋查明原因后认为是冯胜的失职,免去了他的大将军职务,令蓝玉代之。蓝玉以他的杠精行为,莫名其妙地干掉了自己的上司,成为了明朝远征军的主帅。
辽东最大的敌对势力投降了,朱元璋接下来的命令是“讨残元,清沙漠”,于是蓝玉留下傅友德守卫大宁,自己亲率主力向西,直指洪武五年北伐的折鞭之地和林。作为新一代将领中的佼佼者,他希望从前辈倒下的地方站起来,来成就自己的功业。
蓝玉率军到达庆州,他从俘虏口中得到消息,元主脱古思帖木儿和他的部众正在捕鱼儿海。捕鱼儿海比和林要近得多,既然元主在这那就没必要舍近求远了,这简直是上天赐给蓝玉的机会。于是蓝玉立刻挥师向北,“兄弟们!跟我去捕鱼儿海捕鱼!”,明军兼程急进,用了十天穿过了数百里朔漠,来到了距捕鱼儿海四十里的百眼泉。
明军侦骑四出搜索元主的消息,可是哨探归来后却没发现一点儿线索,这时候蓝玉犹豫了,元主在哪儿呢?不会跑了吧?之前在路途中明军就遇到断水的危机,幸好军中的蒙古降将凭经验找到一眼泉水才解了燃眉之急,要跨越捕鱼儿海继续向北的话风险就更大了。
这时候定远侯王弼站了出来,说道:“吾等提十万众,深入沙漠,未见敌而班师,何以复命。”。王弼是明军中有名的勇将,号称“双刀王”,就连常遇春也称赞过王弼之勇,蓝玉对他的话深以为然。于是率领大军继续前进,直达捕鱼儿海南岸饮马,蓝玉还下令军士们挖洞做饭,以免被元军望见炊烟暴露行踪。
在你坚持不住即将放弃的时候,成功往往距离你只有一步之遥,很多人因为差了一口气,倒在了距离成功触手可及的地方。蓝玉在王弼的激励下提上了这一口气,胜利女神也随之来临。在捕鱼儿海补充水源之后,勇敢明军的骑士们跨过捕鱼儿海,继续向北搜索,终于在捕鱼儿海东北八十里的地方发现了元主的营地。
蓝玉得知元主的行踪后欣喜若狂,既然王哥帮老弟续上了这口气,老弟就回报王哥一个展示的舞台,双刀王!让你的双刀尽情挥舞吧,蓝玉以王弼为先锋,对元主营地发起了闪电突袭。
那天大漠里刮起了一场大风沙,彻底掩盖了明军的踪迹,元军没有想到明军能够深入到这里,因此未做防备。当时元军正准备继续北行,车马队列全部朝向北方,就在这时他们听见背后隐约传来了嘈杂声,回去看时只见那铺天盖地的风沙之中涌出了无数明军的旗帜,时不时还闪现出骑枪和马刀慑人的光芒。
“明军!是明军!”,不知是谁先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呐喊,恐惧瞬间传遍了整个队伍。元太尉蛮子想要抵抗,好不容易集结起队伍,被明军一个冲锋就打散了,蛮子也被杀死。元人四散奔逃,明军兜着屁股追杀,跑不了的元人只能举手投降,这一仗明军赢得干净利落。
元主和他的长子天保奴带着数十骑远遁,其次子地保奴和元氏宗亲后妃百余人被擒,诸王、高官被擒的近三千人,军士民众俘虏的近八万人,金银、珍宝、牛马缴获的更是不计其数。
此战中被杀的太尉蛮子正是洪武五年北伐中李文忠东路军的对手,而在此战中被擒的詹士院同知脱因帖木儿则是打败徐达的王保保的弟弟。都在这儿了,北元皇室主力和王保保主力在捕鱼儿海被消灭,大将蓝玉在十五年后完成了复仇。不久之后元主脱古思帖木儿被部下杀死,其部众离散,元室后裔彻底衰微。
捕鱼儿海之战的捷报传至北京,朱元璋大为高兴,将蓝玉比作卫霍。蓝玉又率军击破了哈刺章的营地,又俘获了人畜六万,这才率军班师。蓝玉凭借此次大功,成为明军中名副其实的首席战将,胜利助长了他蛮横跋扈的作风,也为其之后的覆灭埋下了伏笔。
此战之后,北元赖以侵扰明朝边境的主力部队基本被肃清,明帝国北边军民的生存环境得到明显的改善,这是唐末以来中原王朝对草原王朝首次扫穴犁庭式的大胜,也是明朝在如今拥有众多粉丝的重要原因。明军的胜利,既是朱元璋一直宣扬的所谓天数的胜利,更离不开早期明军将帅深入敢战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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