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包是游牧民族居住的一种可移动民居,蒙古语叫“勒格日”,意为房子,蒙古包是满语,包是家的意思。虽然名叫蒙古包,但它的出现时间却比蒙古民族的历史还长,中间经过了多次改进。北方大部分游牧民族都有类似建筑,如哈萨克牧民的毡包,藏北牧民的帐篷,柯尔克孜族的勃孜吾依,鄂温克族的撮罗子。但这种移动毡帐在蒙古人手里做到了极致,具有了完备的功能和鲜明的民族符号。因而人类学家说:“蒙古包是蒙古族人物质文化中最显著的特征。明白了蒙古包的一切,便是明白了一般蒙古族人的现实生活。”
河蚌绘·北方游牧民族的毡帐类型。
蒙古包的起源和演变从人类学角度来看,人类的早期活动基本都是采集与狩猎,这一时期人类的活动范围有限,居住的都是半地下房屋。中原地区栖于天然洞穴或开挖洞室,类似于今日的窑洞,阿尔泰语系称为乌尔斡,乌尔是挖掘的意思。后来随着生产力进步,人们活动的空间逐步扩大,人口增加,定居民族出现产业分工,进化出城镇。北方民族饲养的牲畜量增大,需要逐水草、随寒暑而居,进而开启了游牧时代,这大约发生在春秋时期,可拆卸、可移动的房屋在此时应运而生。
北魏时期的方形毡帐模型,大同平城遗址出土。
北魏时期的方形毡帐模型,大同平城遗址出土。
游牧民族的毡帐最早叫做“穹庐”,在北朝民歌中,有段经典描述,“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这首诗几乎不怎么押韵,因为原文是鲜卑语的,我们看到的是汉文翻译。穹是指中间隆起的圆拱形,庐就是房子,中央隆起,四周下垂,形状似天空的样子。北朝的匈奴、鲜卑、羯、氐、羌等北方民族就住在这样的毡帐里,南朝人给它起了个具有诗意的名字。在许多中国古代典籍文献中,把中国北方游牧民族统称为“毡帐之民”。
辽上京遗址,位于内蒙古巴林左旗,只有城墙和大型建筑遗址保留。
早期的毡帐有不同形状,如今藏北牧民住的帐篷就是八角或多边形的,后来从防风角度考虑才逐步统一为圆形。早期的仅有中间立柱支撑,外观呈圆锥体,东北鄂温克族的撮罗子据说就保留了最原始的形态。隋唐之后,以游牧为主的契丹人建立了辽国,立有五京,实行四时捺钵的制度。契丹人在部落时期都是随季节迁移,往来游牧渔猎。辽国皇帝随处游走游猎,百官及大量人员随行,捺钵的大致路线是围绕着五京来回转悠,有时候进城,有时候干脆就住在城外。
正蓝旗元上都遗址,也只有宫殿遗迹,城里的民居和商店都由蒙古包组成。
辽国的五京中以南京析津府最为繁华,其余的四京大都地处草原,城墙内只有佛寺和官署等少量固定建筑。我曾去过位于今日内蒙古巴林左旗的辽上京和宁城县的辽中京,这两处城墙遗址尚存,城内有道路遗迹,道路两侧是大量空地,没有建筑基础遗存,曾经的集市和民居都是由毡帐搭建的。元代灭金之后,毡帐随着蒙古人的脚步走入城市,并随之变换出一些适应当地环境的结构,各部分构件也被赋予了蒙古民族符号,成为民族文化的载体。
河蚌绘·标准蒙古包结构。
随着畜牧业经济的发展和牧民生活的改善,穹庐或毡帐逐渐被蒙古包代替,蒙古包的最终形成就在这一时期。南宋末年的《黑鞑事略》一书中记录的蒙古包已经有两种样式,在燕京城中的蒙古包以柳木为支架,东面或南面开门,上有天窗,四周参照南方民居中的纱帘,做成活动帷帐,天热时可以卷起来通风,适应城市环境;草原上牧民的蒙古包,东侧开门,对着日出方向,帷帐固定,不能卷起来,这种结构如今日的蒙古包已经非常接近了。
乌兰察布博物馆里的蒙古包标本。
牧民定居点的形成及蒙古包的消亡清代以后,中央政府开始在蒙古地区推行盟旗制度,既要延续蒙古传统习俗,也要分割管理,加强中央的控制力。距离内地较近地区设立了61个旗,由中央委派大臣直接节制,称为内属蒙古;偏远地区称为外藩蒙古,设201个旗,由理藩院监督。每个旗设札萨克一名,意为执政官,由朝廷册封为亲王、郡王、国公等爵位,在固定区域内活动,若干旗组成一盟,由札萨克推选一名盟主,再由中央批准。
河蚌绘·内蒙古地形图,如今只有锡林郭勒草原的北部还有一些游牧人群。
盟旗制度使蒙古人的游牧范围大大缩小,成吉思汗时期一个部落纵马就能从东北西拉木伦河跑到欧洲莱茵河,这在清代已经不可能了。相对固定的活动范围从内部避免了各部落之间的火拼,从外部便于中央直接管辖,蒙古地区的牧民定居点也从这时开始形成。清代中叶以后各盟旗的治所基本固定下来,朝廷出资为蒙古王爷们修建了王府,我们去过的喀喇沁王爷府、巴林右旗王爷府、奈曼旗王爷府都建于这一时期,府中的王爷们过着与汉族士绅一样的生活,每天吟诗作画,舞文弄墨。
喀喇沁旗亲王府,建筑样式与清代内地王府相同。
末代喀喇沁亲王贡桑诺尔布。
清末喀喇沁亲王府照片,周围已经形成了定居城镇。
建国以后,内蒙地区的城镇化速度继续加快,牧民的放牧区域由旗再次被压缩到苏木(镇)、嘎查(村)。近些年来,苏木里的草场被划块承包,分别圈上铁丝围栏,每隔几个月换一块儿,有些则直接打草实行机械化养殖,在这种情形下,房屋就失去了定期移动的必要,蒙古包也变成了砖瓦房。如今只有少量的蒙古地区还保留着游牧转场习俗,如新巴尔虎旗、陈巴尔虎旗、阿鲁科尔沁旗、乌珠穆沁旗等地,大都在靠近北部边境的地方。牧民们每年六月初转到夏牧场,十月中旬转到冬牧场,两地相距几十公里。
太仆寺旗玛拉盖庙附近的蒙古包营地。
兴安盟乌兰毛都苏木,蒙古包距离国道不远,秋后的草原已经割过草了,年纪大的牧民还是喜欢住在蒙古包里。
乌兰巴托·从游牧到城市化就在一夜之间2015年我在外蒙古乌兰巴托时住在甘丹寺附近,这里原本是个山坡,街巷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旅馆下面的居民区都是由木板围起来的院子,院里的主建筑是木板房、土坯房、砖瓦房等等,通常在院落一角支着一顶传统蒙古包。当地住户告诉我,这片最早就是牧民的冬季营帐,很多牧民夏天去北部草原放羊,到秋后大部分牲畜都卖掉后,就来首都附近扎营过冬,虽然乌兰巴托冬天也冷,但比茫茫大草原还是强太多了。在山坡上找好位置以后,首先挖一个深坑作为厕所,然后用木栅栏把四周圈起来,中间支起蒙古包就可以了。料想近千年前的燕京或辽上京,牧民们也是这样在城市里居住的。
乌兰巴托甘丹寺附近的牧民定居点。
远眺乌兰巴托,城市中心布满高楼大厦,四周被牧民的帐篷围绕。
随着乌兰巴托的城市扩大,很多牧民都在此定居下来,临时院落中盖起了房子,外来户变成了本地住户,新来的就在更远处山坡上建帐篷,体现出首都的号召力。现在外蒙古有三百多万人,其中一半人口都在乌兰巴托定居,尤其是年轻人,他们向往城市生活,纷纷在城里找了工作,不愿再像他们的先辈一样风餐露宿的逐水草而居,也许游牧文明的时代终将一去不返。
蒙古东部重镇温都尔汗,正处于城市化的过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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