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优是一个演员,没什么名气,今年唯一拿得出手的作品是《山海情》,在里面他饰演安永富,和黄轩张嘉译搭戏。

有时候我们会调侃他,说你也拍了十几年戏,怎么到现在一点名气都没有。

他倒看得开,说我是一个演员,又不是明星,要名气做什么。

对于这一点我和他的看法不一样,现在这个世道,只要你有名气,哪怕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员,照样可以当男主,比如肖战这样的歌手。

张优无意和我们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他挺享受现在这个状态,没什么名气,但总有戏拍,可以自由地在街上溜达,无需任何的伪装。

张优总是这么洒脱,我很羡慕他,这种感觉从18岁那年就有了。

北漂为当演员花费三十多万(人间独自北漂拍了15年戏毫无名气)(1)

那个时候我和张优还窝在宋老师的琴行里,为了考取音乐学院努力练习。张优是我们这群孩子里最聪明的,宋老师教学严格,我很少见到他笑,可唯独对张优,他总是忍不住笑意,说张优很像年轻时的自己,充满活力,躁动不安,未来在音乐上会有很高的造诣。

很奇怪,我一点都不嫉妒他,张优很优秀,却没什么锋芒,让人感觉很舒服。

艺考前一个月,宋老师租下一间小礼堂,要举办一场汇报演出,作为我们考前最后的大练兵,连着一个星期,我们都加练到后半夜。

最后一次练习后,张优没有立即回家,把我拉到琴行的天台上。

张优总是坐在天台的边缘,双腿悬空,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宋老师的琴行很矮,只有2层,四周早已建起了高楼,从这里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回去吧,明天还要演出呢!”

张优没理我,自顾自地说道:“阿伟,你说高楼后面是什么?”

“还是高楼吧?”

张优冲我招招手,让我坐在他旁边,我拒绝了。

“我怕高,你也小心点,那儿挺危险的。”

“你不是怕高,你是怕被你妈骂!”

张优说得对,从小到大我很少做出格的事情,我妈妈骂人很凶的,我爸倒从来不骂我,他都是直接动手揍我。

“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坐在这里,那时候宋老师的头发还很长,总是喜欢弹着吉他在窗边唱歌,底下围着好多小姑娘,我挤不进去,就只能爬到这里听。”

那晚张优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第一次提及到梦想,说他以后也想和宋老师一样,开一间琴行,教一群孩子弹琴。

“这算什么梦想?宋老师说你天赋很高,未来会很成功的!”我看看四周,小声地告诉张优,“我妈说了,明天会有音乐学院的老师过来,他们都是宋老师的朋友。”

“那你得好好加油了,其实你弹得不错,就是太紧张了,”张优站起来,拍拍屁股的土,“走吧,早点回去休息,明天精精神神的。”

那天晚上,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就会梦到自己的琴弦断了,我爸就坐在台下冰冷地看着我,凶狠地骂道:“什么都做不好,真没用。”

北漂为当演员花费三十多万(人间独自北漂拍了15年戏毫无名气)(2)

早上醒来后,我的后背湿透了,也顾不上吃早餐,早早来到礼堂等张优。

直到演出开始前张优都没有出现,我踮着脚尖四处张望,意外看到我爸走了进来,吓得赶紧低下头,假装在调音,不敢做任何动作。

“大家准备一下,汇报演出3分钟以后开始。”

我听到宋老师的话心里一惊,张优的座位依旧是空的。

“宋老师,那个,张优还没有来!”我结结巴巴地说着,同时偷偷瞥了一眼台下,看到我爸正翘着二郎腿抽烟,坐他旁边的两个阿姨捂着鼻子,一个劲儿地皱着眉头。

“张优走了,不准备继续学琴了。”

宋老师这句话就像是我爸的巴掌一样,我有点晕乎乎的。他脱下外套,随手放在椅子上,走到舞台中央,一脸凝重的看着我们。

“演出开始前,我想多说几句。张优决定离开的时候,我们聊了很久,他说他发现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事物,所以决定放弃音乐,”宋老师说到这里,扶扶眼镜,那是他的小动作,每次说到重要的事情时都会这样,“你们真的喜欢音乐吗?”

我们迷茫的看着宋老师,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们每天都练习到很晚,可是真的喜欢音乐吗?”宋老师没有理会台下家长的窃窃私语,又重复了一遍,“有没有人想要像张优一样?”

本来有些吵闹的小礼堂瞬间安静了,家长盯着自己的孩子,担心他们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特别是有音乐学院老师在场的情况下。

我爸神情自若地抽着烟,因为他知道,我不会、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礼堂的气氛一下子凝固成一团,时间突然变得很慢,大约10秒后,宋老师向台下微微鞠躬。

“汇报演出正式开始!”

听到宋老师的声音,我长舒一口气。

北漂为当演员花费三十多万(人间独自北漂拍了15年戏毫无名气)(3)

张优离开后,仿佛将琴行的灵气一并带走了,一切都在默默发生着改变。宋老师也没有以前那么严厉了,也不再纠结我们练琴时细微的音准差别。

我顺利地通过了考试,进入音乐学院后,我并未感觉到日子在一天天变好,好在,我和张优取得了联系。原来,张优独自一人跑去北京学表演了。

为了寻找更加纯粹的音乐,在宋老师的建议下,张优开始接触电影原声音乐。可是在一段时间之后,他发现表演对他更有吸引力,一个个虚拟的影视人物居然可以潜移默化地影响他的成长。

经过了一番痛苦的挣扎后,张优决定放弃音乐。

能够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爱好,我发自内心地为他感到开心。

“阿伟,其实你也可以这样的!”

“咱俩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我沉默了,不知该说什么。

“不说这个了,你拍过戏吗?”

“那肯定啊!”

虽是半路出家,张优凭借着对表演纯粹的热爱,很快就获得了表演机会,出演一部悠悠球题材的影视剧。

凭借着吉他功底,张优依靠灵活的手指很快就掌握了悠悠球,可是与职业高手还有差距,不得不拼命练习,最后因为训练过度导致手腕受伤。

导演私下找到他,问他还能不能上。

张优咬着牙说能上,半夜偷偷跑去打了针封闭,第二天起来后跟没事儿人一样继续拼命练习,直到拍摄完毕,都没有人发现。

“那会儿我真就觉得,哪怕我以后这只手废了,我也不能放弃这次机会。”

我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就脱口而出一个字。

“傻!”

毕业后的第一个冬天,宋老师盘下一家更大的琴行,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跑去琴行帮忙。

北漂为当演员花费三十多万(人间独自北漂拍了15年戏毫无名气)(4)

一个雪夜,宋老师坐在藤椅上喝着热茶,我在一旁练琴,享受着静谧的夜晚。

在琴声中,一个身上落满雪的男人推门而入。

男人摘下帽子,拍拍头上的雪,我这才看清他的样子。

“张优?”

“什么鬼天气。这么冷!”

张优冲我笑笑,脱下外套,拿起宋老师的茶杯一饮而尽,却被热茶烫到了嘴,一口吐在地上。

“老宋你怎么还喜欢喝这么烫的茶啊?”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在外地拍戏吗?”

“还不是为了你!之前你不是一直嚷嚷着想去片场吗?要去的话赶紧走,这么大的雪,我怕赶不上车!”

我望望宋老师,他点点头。

“去吧,别忘了下周的录音。”

虽然只有一场戏,但张优忙到凌晨才收工。

回到酒店,张优直接瘫在床上,翻翻兜,将手机扔给我。

“给我拍张照。”

我看看他一脸的倦容与杂乱的头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现在?你这个样子可一点都不好看啊。”

“没事儿,我就是想将这个状态的自己记录下来。”

帮他拍好照片,我躺在另一张床上,看着体力透支的张优,才深刻明白做演员原来这么辛苦。

“要不洗洗睡吧?”

“不想睡,陪我说活儿话吧!”张优摇摇头,继续说道,“你知道吗?我第一次遇到的大腕儿是姜武老师。他一脸大胡子,看起来凶凶的,但其实一点架子都没有。那会儿我还是一个学生,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个腕儿给我激动的啊,缠着他非要让他看一段我的表演才行。姜武老师看我这么执着,就让我演了一段儿。我二话不说,演了《洗澡》里姜武扮演傻子的一段戏,给他看楞了,他说,你小子行啊,演的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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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你在表演上确实挺有天赋的!”

“天赋?你相信有天赋这个事儿吗?可能确实有,但我这个傻子可不是靠天赋演的。有一次表演老师布置了作业,让我们演傻子。你想想,哥这么机灵的人怎么演得了傻子?后来老师说,回去看看姜武的《洗澡》,学不会不准吃饭!当时我还挺委屈的,但看了《洗澡》后我才意识到,我对于表演根本只学到了皮毛,姜武的傻子,就那一段戏,我学了整整一个星期!”

“那还挺有趣的!”

“对啊,拍戏的时候,天南海北的跑,能够遇到很多有趣的事和善良的人。有一次去外地拍戏,我经常去酒店对面的一家小酒馆吃饭,时间久了和那对小夫妻混熟了。有一天老板娘说,小伙子,以后中午别过来吃饭了。我当时就愣了,怎么,不欢迎我吗?结果后来他说,以后下午两点再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因为我们自己做的比卖的要好吃!我当时就觉得这对小夫妻人挺好的!”

“后来我还真就两点过去了,那会儿我因为角色的原因在减肥,但大哥每天都整一桌子肉菜。本来不应该吃的,但没办法,太香了。我看着蹭蹭上涨的体重,决定下决心给大哥说清楚。当然,是在吃完之后,我指着桌上的菜说,大哥,其实我是吃素的!大哥那会儿有点喝醉了,指着耳朵告诉我,你说什么,我的左耳听不到,右耳嗡嗡的响,你刚才说什么,我听不到。”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那个时候我突然就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我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这里,离不开了。”

“看来做演员也不错啊,我还担心你会后悔放弃音乐呢,因为宋老师不止说过一次,要是张优继续学音乐的话……”

说着说着,我发现张优神情变得凝重,一声不吭地抽着烟。

气氛突然变得很尴尬,我故意大声地笑了几声。

“怎么会后悔呢,你现在过得也不错啊!”

“谁还记得当初的那个吉他少年,就连我自己,也只有在偶尔翻照片的时候才能够回忆起来,”张优把烟掐了,又点上一支,“也就你还记得,或者说,也就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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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我现在这样,刚开始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北京漂着,找不到活儿,把自己关在小房子里没日没夜地抽烟,听着以前自己那些稚嫩的作品,不断地对自己说着鼓励的话。有时候还真挺后悔的,因为放弃了一个自己永远都放不下的路,所以我现在必须努力啊,我不想辜负那段本可以延续的时光!”

张优说完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手中的烟燃烧着,缕缕青烟飘荡在房间里。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

前段时间,为了宣传新剧,张优回了趟郑州,正好赶上他的生日。我们几个寻思着给他庆祝一下,可因为工作太忙,在生日前一天,张优身体出了点问题。

生日当天,张优洗漱之后,带着打点滴消磨时间的漫画,准备去医院。

一出门,他就看到了我们,不论是打过招呼的,还是没有打过招呼的,都过来了。

我们吃完蛋糕后,忙地离开了,不忙地留下来继续陪他打发难得的闲散时光。

张优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笑着骂道:“一群王八蛋,老子原本是要去医院的!”

“现在去也不迟啊,我们送你过去!”

“不去了,老子已经好了!”

我们跑到楼下买酒,喝完之后又下楼买,最后全喝完了,大家才各自散去。

我和张优走在街上,他告诉我,他想去宋老师的琴行看看。

我们在一起弹琴,宋老师拿来了酒,我们又喝了一顿。

张优突然把琴往沙发上一扔,指着我的鼻子笑道:“你小子知道吗?那天我其实想和你当面说再见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说不出口。虽然这事儿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我还是想为我那时的不辞而别向你说一句抱歉。”

“对于你的道歉,我只想说一个字,滚!”

“其实那天我没有走,我跑到幕后偷偷看了你们的整场演出,你弹得不错,可为啥我总感觉你不是很开心,是不是因为我的离去啊?”

我看着张优的笑容,不自觉也跟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我好像突然回到了那个燥热的早上,宋老师站在台上看着我们,问出了那个这么多年来总是在我耳边萦绕的问题。

“你们真的喜欢音乐吗?”

“有没有人想和张优一样?”

我看到了自己,那个瘦小的有些懦弱的少年,低着头,大口地吞咽口水,没有说一句话。

“我想和他一样!”

“啊?”张优拍拍我的肩膀,“你发什么呆啊?什么一样?”

“和你一样,做真正喜欢的事情!”

“那你真正喜欢什么?”

“我喜欢……”

我看看张优,又看看宋老师,是啊,我真正喜欢什么?

低下头,我看着手中抱着的吉他,左手很自然地按在琴弦上,好像随时都要演奏一样。

“我喜欢弹吉他,虽然赚不了什么钱,但很开心!”

“你这是在吐槽宋老师给你的工资太少吗?”

大家都笑了起来。

北漂为当演员花费三十多万(人间独自北漂拍了15年戏毫无名气)(7)

张优自由,果断,能够放弃挚爱了多年的吉他从头开始练习表演,我羡慕他,但我永远成为不了他那样的人。

至今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张优的那个下午,他就坐在宋老师琴行的天台上望着我。

“嗨,妖怪,站住!”

“你才是妖怪!”

“我可不是妖怪,这里的人都知道我!”

“怎么会,我就不知道!”

“放心,你很快就知道了!”

“你到底是谁啊?”

张优站了起来,望着远方,楼下传来了一个女人严厉的声音。

“你小子爬那么高干嘛,给我滚下来!”

张优毫不理会,转身看着我。

“小子,记住了,我叫张优,优秀的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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