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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买了一尊泥人,找了钱,拿着转身就准备走。年轻的店主喊住我,要找钱,我大方地一笑道:“‘泥人曾’的泥塑,值这个价。”说完,挥一挥手,拿着装有泥人的纸盒走了。
我的心很轻松,如一朵云,轻飘飘的。
我的脚步很轻快,不一会儿就拐入一道小巷里。巷子两边,粉墙黛瓦,高高低低,延伸向远处。墙头上不时冒出一枝桃花,红艳艳的,引来几只蜜蜂,煽动着如烟的翅膀,嗡嗡嗡的,带来一片生机;或者伸出一根浆液饱满的青藤,扯着一片青嫩的叶子,罩着一片绿色,一片阴凉。我微笑着,嘴里轻轻地哼着歌:“在远方有人在流浪,在夕阳未暗的中央,说思量带来的希望……”
然后,我闭住了嘴,停止了歌唱,因为,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踏在石子路上格外清晰,声声入耳。
我的脚步快了一些,带着风。
身后有喊声传来:“先生,请停一下。”
我侧着耳朵,听出不是年轻人的声音,是一个苍老的声音,于是站住,慢慢地回过身,面前是一个六十左右的老人,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儒雅的气韵,一种淡淡的书卷气。我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问:“是叫我吗?”老人点点头,快步来到我面前问:“先生刚才买了一尊‘泥人曾’的泥塑?”
我忙着摇摇头,表示没有。
老人的眼光已经望向了那个纸盒,带着不解道:“这就是啊?”
我脸一红,声音不再柔和,而是变得生硬如铁,问道:“咋的,有啥问题啊?”
我也就是随便那么一问,用来解除尴尬的,谁知老人却点着头,伸出手从我手里接过纸盒,慢慢打开。纸盒里,是一尊关公的泥塑。关公身着绿袍,腰围玉带,枣红脸,卧蚕眉,五绺长须迎风飘飞,倒提着青龙偃月刀,骑在赤兔马上。赤兔马前蹄跃起,后腿直立,鬃毛猎猎飞扬。
人,栩栩余生。
马,更是几欲腾空而去。
我认为,这简直就是极品了。
谁知老人拿了泥塑,毫不怜惜,突然一举手,噗地一声扔在地上,泥塑顿时碎了一地。
我一惊,气红了脸道:“你……这是干什么?”
老人笑笑,慢条斯理地解释,这泥塑质量不行,有问题。看我一脸疑惑地望着他,老人蹲下来,用手轻轻拨弄着地上的碎土让我看,泥土里有一团团的棉花。我有些不解,老人告诉我,泥塑时,泥巴里要搅拌上一些棉丝,是为了泥巴筋道,这样,泥塑就结实。但是,绝不能是棉团。我有些糊涂,问为什么。老人说,棉团在泥塑里,没有搅拌均匀,以后下雨天回潮,会鼓胀起来,这样泥塑会鼓包,或者破裂。用棉丝就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我理解了,又有些迷糊了,问道:“你咋知道这些啊?”
“我就是‘泥人曾’啊。”老人得意地一笑,一脸阳光。
“那……年轻人?”我问。
老人嗨了一声,告诉我,那是他的儿子,趁着他出去的当儿,就将自己捏的几个次品泥人悄悄放在货架上买,老人回来知道了,狠狠将儿子批了一顿。听说有人买了一尊《千里走单骑》,刚刚离开,老人就忙忙赶来了。
我鼻尖上冒出了汗珠,嗫嚅着,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好。
老人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放心,我赔。”
说着,老人放下自己手里的两个纸盒,打开来,一个是《千里走单骑》,和我前面买的虽一样,可摸摸泥塑,泥质细腻,柔和,有一种流畅自然之感。关公更是眼光闪闪,嘴微微张着,好像正在呵斥对手似的。另一尊是《林冲雪夜上梁山》,林冲披着斗篷,戴着毡笠,肩上扛着花枪,上面挑着一个酒葫芦,一双眼睛微微眯着,望着远方。斗笠和斗篷上,都盖着一层白雪,给人一种寒浸浸的感觉。
我结结巴巴道:“我……只买一个。”
老人将泥塑放进纸盒里,小心地用丝带捆扎好,告诉我,按照店里的规定,如有次品,甘愿受罚,另一个泥塑,和前一个的价钱一样,是做为“泥人轩”自我惩罚赔偿的。说着,老人站起来,将纸盒递给我,拍着我的肩一笑道:“放心,都是我捏的,货真价实。”
我红着脸接过纸盒,没有说话,从衣兜里拿出钱夹,找了两尊泥塑的钱,塞在老人手里,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走了。
老人愣愣,掏出钱在身后喊道:“这两尊泥塑是赔偿的,不要钱。”
可是,我已经迅速消失在小巷的拐角处,钻进了人群。因为,只有我知道,我在店里给的是假钞,从黑市上弄到的。
不久,那个制造假钞的窝点被警察端了。
匿名举报者,当然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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