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布拉格是3D的、稳健的、不可动摇的;在卡夫卡眼中,也是荒诞的、压抑的、莫可名状的——它自带利爪,无论你如何离开,都将被收缴、捕获。
卡夫卡式隐喻就是布拉格的面纱,反之亦然——出于痴念或邪念,我们多少热衷荒诞诡谲,过度复杂化自己的生活,以通向价值与意义。可是,我们与世界终竟对比悬殊,个体化为不可承受之轻,《变形记》里的那只虫。
“布拉格”源自德语,意为“门槛”。如你细看,这里的一切都可打开卡夫卡之门。
01 伏尔塔瓦河与查理大桥
伏尔塔瓦河(Vltava River)源自波西米亚森林,435公里长的水体不舍昼夜,流经布拉格突遇暗礁,激扬澎湃,将城市骤然一分为二。然后,却又不动声色,跨起30座桥梁严密连接两岸。所以横穿和修葺,几乎是宿命所在。
河水闪耀延绵,永不停歇,它丧失一切兴致。相形之下,善于连接和整合的人们,每天却站在查理大桥上对另一边喊叫:嘿,太阳出来了,你为什么还不过桥?
横穿行动严肃而高尚,不容置疑,让偶尔漂流河上的浪子万般憧憬——他们穿着明显过厚的衣物,为偶尔捡到的自由自惭形秽、心慌不已。
所以,生而为人,我们必须终其一生反复过桥吗?
正的道路在一条绳索上,它不是绷紧在高处,而是贴近地面。它与其说是供人行走的,毋宁说是用来绊人的。 —— By 卡夫卡
02 布拉格老城广场
布拉格广场的冷峻疏离无关阴晴圆缺,当建筑属性被时间冲淡后,一个广场只是城市繁殖过程中的留白,用以定位和纪念某些物质。
走过查理大桥,穿越魅惑青石板巷,坚守直行,就到了老城广场——要知道,它同你一样,坚守过900年留白,未被蠕动的小巷吞噬,无论是泰恩教堂80米高的哥特双塔,还是圣尼古拉教堂的巴洛克雕饰,或者,广场正中的胡斯雕塑的一抹铜绿。
布拉格广场没有许愿池,它甚至缺少自己,连被纪念的宗教改革领袖胡斯本人,也在500年前被付之一炬。这并不妨碍广场为慕名而至的旅客提供一点容身之地,以及一扎甘醇沫厚的捷克Lokál黑啤。人们渴望余地,所以留白,却同时不遗余力以肉身填满所有留白,这印证了卡夫卡的结论:虽有目的,却没有路,看似是路的,无非踌躇。
布拉格天文钟始建于1410年,二战期间几近烧毁,于1948年重新恢复运转。人们试图通过一面钟表推演所有时间,实际只是慌乱和不确定的侧写——日升日落时刻被钉在墙上,明暗交替仿佛只在心里。每逢整点,骷髅启动机关,释放十二圣徒,雄鸡打鸣,令游人仰视、敬畏不已。喜欢看表的人终将坠入时间之渊,忽有一秒心生怀疑,查看完毕,未待确认,这一秒就已经过去了。
所以,永远无人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生命之所以有意义是因为他会停止。 —— By 卡夫卡
03 布拉格城堡与黄金巷
人们打着圈,看到了一切——布拉格画廊,圣维特大教堂,旧皇宫,圣乔治教堂,火药塔,堡垒花园,鹿护城河,达立波监狱塔以及卡夫卡故居黄金巷22号——忍不住打断并诘问:布拉格城堡究竟在哪儿?
用穷举法可以尽数满地凋落的花瓣,无法线性叠加出一朵完整的花。同理,每一个人相加,也不能构成一个世界。量变到质变,是隐匿其后的法则,而掌控全局的,正是那双无形的手,以我们不知道的规则。
布拉格城堡无疑是存在的,捷克现任总统仍居其中,但我们没法指认,没法再具体。圣维特大教堂从公园929年起历经3次扩建,缀满明艳瑰丽的彩色玻璃,哥特式拱柱费扶壁无不细腻充实,细节之美,终归迷失。一个人,大约只能待在原地,等世界走来。
我永远得不到足够的热量,所以我燃烧,因冷而烧成灰烬。 —— By 卡夫卡
04 布拉格老城与新城
传说,捷克公爵夫人Libuše和她的丈夫Přemysl在8世纪创建了布拉格,某天,她从岩石峭壁眺望伏尔塔瓦河并预言:“我看到了一个伟大的城市,它的光芒将触动星辰。”
这绝非诳语,根据牛顿第三定律,所有被星辰触动的,也都触动了星辰,布拉格自不例外。同时,这座城市从不缺乏仰望星空、以及被星空仰望的人,如,沃尔夫冈·莫扎特、贝多伊奇·斯美塔那、安东尼·德沃夏克,弗兰兹·卡夫卡、瓦茨拉夫·哈维尔、米兰·昆德拉。
布拉格也是千塔之城,基于某些复杂原因,罗马式、哥特式、文艺复兴式、巴洛克式、洛可可式、新艺术风格、立体主义风格、新古典主义风格建筑尽数汇聚于老城,形成一种对比强烈的迷失错乱,我们故此统称为“卡夫卡式”。想弄清楚,唯一的办法就是扔掉地图,加入混乱本身。
有计划地迷失会导致问题分崩离析,虽然并未解决。就像卡夫卡笔下那个饥饿艺术家,穷尽一生表演绝食,让自己坍缩出一副干瘪皮囊,他在对抗这支配世界的无形指令吗?没有,他只是没有找到喜爱的食物。同理,我们穷尽一生表演废柴,无非是还没找到喜爱的世界。
卡夫卡的一生都在一个小圆圈里,即便新城与老城之间并无边界,自己与世界之间也没有。踏足新城区的游客,大都会在瓦茨拉夫广场逛一圈,然后拼命寻找一座会跳舞的房子。好吧,世界运转的动力只有一个:惯性。第一驱动力则不明。
我触及什么,什么就破碎。—— By 卡夫卡
06 库特纳霍拉人骨教堂
只有死亡足以终结一个故事,而“从此,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则不能。
人骨教堂位于布拉格以东约70公里的小镇Kutna Hora,内部一万具骸骨来自14世纪的黑死病人,以及15世纪战争罹难者。
无论如何,有两件事情确实值得庆幸:暗存目标的生,以及独具仪式感的死。
有信仰的人无法给信仰下定义,没有信仰的人下的定义则笼罩着被嫌弃的影子。——By 卡夫卡
后记:捷克作家弗兰兹·卡夫卡是享誉世界的文学大师,他与法国作家马塞尔·普鲁斯特,爱尔兰作家詹姆斯·乔伊斯并称为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先驱。他的作品例如《审判》、《城堡》、《变形记》等,都是现代主义文学的经典之作,并且影响了很多当代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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