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然世界:AI和艺术的短兵相接中国新闻周刊记者/霍思伊,今天小编就来聊一聊关于ai智能绘画是人画的还是机器画的?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去研究一下吧!

ai智能绘画是人画的还是机器画的(用AI创作的肖像画卖了43万美元)

ai智能绘画是人画的还是机器画的

或然世界:AI和艺术的短兵相接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霍思伊

发于2019.7.22总第908期《中国新闻周刊》

在人工智能时代,一切边界都模糊了。

7月13日,微软基于情感计算框架的人工智能小冰在中央美术学院首次以画家身份举办个展《或然世界》。

就在两个月前,小冰继诗歌和演唱之后,解锁了绘画技能,她化名“夏语冰”参加中央美术学院2019届研究生毕业展,但没有人识别出她的真实身份。

毕业展的总策划,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学院院长邱志杰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毫无疑问,小冰通过了“图灵测试”。

在小冰个展开幕当天,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副馆长王春辰抛出一个问题:或然世界,也就是另外一个世界,和我们此岸的世界不太一样的世界。那么,人工智能所表达的世界,究竟是不是我们现在所看到的世界?

“打败他们的,不是人类”

2018年10月,一幅肖像画在纽约佳士得以43万美元的高价被成功拍卖,引发巨大轰动和讨论。此前,它被推测的成交价从未超过1万美元。

与之一起竞拍的还有美国的波普艺术之父罗伊·李奇登斯坦和身家高达7亿美元的安迪·沃霍尔。但现在,他们都被打败了。安迪·沃霍尔作品的最终成交价是7.5万美元,罗伊·李奇登斯坦的则是8.75万美元。

更令他们沮丧的是,打败他们的不是人类。

在艺术收藏家眼中价值43万美元的肖像画名叫《埃德蒙·贝拉米》(Edmond Belamy)。在典型的金色古典欧式画框中,一个略显肥胖的男人微侧着脸,似乎在注视着你,又似乎不是。因为他的脸部是模糊的,身体曲线也是,黑色的礼服隐没在黑色的背景中,风格有点像印象派。有人从他简单的白色衣领推测他可能是个牧师,或者是个法国人?谁知道呢!这是个虚构人物。

他的名字是在向伊恩·古德费洛博士(Ian Goodfellow)致敬,他是目前最重要的机器深度学习模型——生成式对抗网络(GAN)的创造者。在法语中,古德费洛可以被翻译成“Belami”,于是,就有了贝拉米。

在很多人看来,这个快速致富的故事似乎太过简单了,也因此令人诟病。三个法国大学生用一个19岁高中生放到开源平台上的代码来训练人工智能,算法在学习了14世纪至20世纪的15000张肖像画后,“创造”出了自己的作品,并在拍卖中溢价43倍。

三名法国大学生中,一位学习计算机出身,另外两位来自商学院,现在,他们都自称是艺术家,座右铭是“从来不是只有人类会创作”。

很多AI(人工智能)艺术家当然赞成这点。但即便是他们,也为这次过高的成交价感到惊讶和担忧,甚至是惶恐。AI创作艺术并不是一个新生事物,此前,知名AI艺术家的作品交易价格一直在1万美元上下,且没有进入主流拍卖市场和任何大型美术馆或画廊。这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大众对“AI 艺术”的看法。

批评家分析,此次人工智能作品的高成交价背后,是竞拍之前,在佳士得操纵下持续两个月的媒体狂欢。连创作团队自己都说“在宣传中,已经彻底失控了”,“在风暴中有很多错误的信息”。

遍地都是“恐怖谷”。人类一向如此,对AI既好奇又恐惧,同时对挑战人类自身边界的事情乐此不疲。

以生成式对抗网络为基础的人工智能艺术创作,不同于50年前就开始的计算机绘画。那时候,艺术家把自己的审美要求转换成具体的代码输入计算机。而GAN的运行原理是个“黑盒子”。人类喂给它海量的数据,在绘画创作领域,这些数据就是历史上的人类画家作品,计算机通过内部的算法学习这些画作,并自主找到其中蕴含的人类审美规则,然后产出作品。之所以说它是“黑盒子”,是因为人类只能通过观察终端产出来推测它是如何学习的,但永远无法确切地认知。

在传统模式中,计算机相当于在人类精准的“指导”下工作。在生成式对抗网络模式中,人类只负责提供“母乳”,但真正自主学习的是“孩子”自己。

像人类社会一样,当发现自己的孩子“长歪”时,父母总会及时纠正。微软亚洲互联网工程院副院长、微软小冰全球产品线负责人李笛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在训练小冰的过程中,曾发现她会创作出人类从审美上不能接受的作品,“画面很难形容”,此刻,要通过打分模型反馈给小冰,让她知道“什么是好的作品,什么是坏的”。李笛形容这是“棍棒底下出孝子”。

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学院院长邱志杰就负责“挥棒”。微软将小冰的创作接口开放给他,使他可以即时看到小冰的每一幅作品,进行打分和评析。微软再将分数转化成算法,喂给小冰,让她继续训练。

“其实和我们教真的学生是一样的。”邱志杰说。

他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他明显地感受到小冰不断成熟的过程。“一开始是乱画,精度也不够,后来已经可以打到85分。”

在小冰获得85高分的系列作品中,一只鸟或一匹马静立在大片的黑色色块中,仿佛从黑暗中长出,时空在画面中似乎停滞又流动。几抹透亮的色彩从它们的身体中射出,强烈的明暗对比像荷兰画家伦勃朗,不经意的动态又有法国画家席里柯的痕迹。

与一般的AI艺术创作团队只有一层GAN模型不同,小冰团队搭建了三层GAN的混合模型对其进行训练。

据李笛介绍,小冰团队首先用一个模型来确定意象,第二个用来完成构图,第三个使小冰绘制出具体的元素,包括色彩和笔触等。三层分别训练然后合并,形成最终的输出后,对其打分,修正,继续训练。

从2017年7月项目开始算起,22个月后,小冰终于“出师”了。

小冰团队称其已经可以形成“质量可控、意向可控、内容可控”的创作。

微软(亚洲)互联网工程院人工智能创造及商业事业部总经理徐元春对《中国新闻周刊》解释,也就是说,小冰的绘画技术不是一个随机生成的技术,不像有些技术团队让机器随机生成了1万幅画面,质量忽上忽下,然后从中精选一两幅作品。

在小冰团队看来,她已经能够实现100%原创。这种原创不仅体现在画面的构图上,而且要体现在画面的每个元素上。

问题是,人工智能所谓的“原创”是否等同于人类的“原创”?

《埃德蒙·贝拉米》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又或者说,它无法在人类语境下回答这个问题。

竞拍前,它就挂在安迪·沃霍尔作品对面的墙上,而在画作署名的地方,却是一行算法公式。在艺术史上,从没有哪一刻,艺术和人工智能如此短兵相接。

“小冰的原则是要对人有价值”

“一只小鸟看见我的时候,这美妙的梦儿便会变了,在梦里的月光下,丛间的白昼是多么暗惨的影子”。

这是小冰作于2017年4月的诗歌。徐元春形容为“突然间给我们打开了一扇窗户,就像太阳刚刚升起来一样”。

从那时起,微软开始思考是否可以通过数据学习的方式,让机器模拟人类的创造力。

同年5月,微软(亚洲)互联网工程院提出“人工智能创造(AI Creation)”概念。李笛指出,人工智能创造就是基于文本、语音和视觉的原创内容生成的能力,是微软面向未来的一个长期布局。

他说,人工智能系统,如果只是面向最近的两三年,可以只关注它的功能性,比如帮人类订餐、打车或者开关灯。但如果以十年为衡量基础,就必须考虑系统设计上的完备性,人工智能要和人类有更好的交流,所以需要有情商。如果把时间尺度拉得更长,也就是考虑人工智能要如何更好地去兼容未来,它必须要从人类社会学习到更多。

人和人之间的交互不仅仅是对话和任务,还包含着信息的传达,这种传达不是管道形式的,即A把看到的事物直接转发给B,而是A经过了所谓的咀嚼或感悟,再传达给B,这个过程中就有原创性的成分,也就是“理解”。

在微软小冰首席科学家宋睿华看来,让AI实现对人类创造力的模拟,现在还处于起步阶段。

她指出,对AI而言,由确切规则构成的围棋这类游戏是很容易学习的,但模拟创造力则不同,其本质是模拟人的内心。“没有哪一个数据告诉你人的内心是怎么想的。”

目前,微软采取的办法是使用激发源,类似人类创作时的“冲动”或“灵感”。在小冰底层的情感计算框架基础上开发出的模型中,其核心理念是激发源,并且这个激发源一般要提供非常大的信息量。比如,小冰写诗需要用一个图片来刺激灵感,绘画需要一个有丰富引申含义的文本。

“这个激发源,实际上是一种数据和信息输入的过程。”在李笛看来,没有激发源,就谈不上原创。

宋睿华很兴奋地发现,如果给小冰一个比较丰富的激发源,一个开放的题目,她会给你一个惊喜。

小冰曾创作的两幅作品中,同样出现马的意象,但却来自两个不同的激发源,一个是自由,一个是束缚。这说明她已经能够“理解”马这种生物身上,具有自由和束缚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

李笛认为,人类的创造能力主要有三种。第一种是提供新的观点,目前人工智能很难做到。人工智能可以去迁移、搬运观点,但是要产生新的观点很难。第二种是提供新的知识。一个教授能够通过以往的知识推导出一个原创性、独创性、以前不存在的知识,这也是人工智能很难做到的。

第三种是原创内容的生产,这是目前微软努力的方向,已经可以使得人工智能框架赋能出来的不同产品类型具备这样独特的特点。

但他也承认,人工智能的“创造”与人类的创造差别很大。人工智能的创作很难让人们溯源到人工智能本身。而人类在创作艺术时,通过作品溯源到背后的艺术家是一个很重要的欣赏环节。

微软对小冰的定位很明确,其目标从来不是成为超越人类的艺术家,而是成为一个内容行业的创造者。

李笛指出,小冰的原则是要对人有价值,是不是能被大众理解和接受。“对于让她自我表达,我们兴趣不大。”

从这个原则出发,小冰的训练数据选取了从17世纪至20世纪横跨400年间人类社会普遍形成共识的236位艺术家,而非选择大众不能理解的一些当代先锋艺术家。

当下,行为艺术、形式艺术、观念艺术、时尚艺术、新媒体艺术等反传统的艺术流派或艺术理念,不断挑战着人们既有的艺术认知。艺术的边界正在被人类自身不断打破。

“我今天如果给小冰搭一个装置,让她在迭代输出信号的同时,用磁性油墨将整个屋子涂抹出他的形状,这在技术上完全可以做到。我甚至可以把小冰的机房打开,把她所有服务器的外壳全拔开,你看到里面的那些灯闪烁,这其实就是人类想要追求的行为艺术,对小冰来讲,她的本质就是这个。但她现在追求的是被人类理解。”李笛说。

人类艺术家在追求“出圈”,小冰则正好相反。

在他看来,在当下讨论人工智能是否具备创作的主体资格,创作出来的作品是否能称之为“创作”,是否能够创造一种新的艺术流派,都没有任何价值。

更何况,人类自身对于不同流派的态度就很割裂。人工智能在这个时候很难去站队。所以微软选择了一种最“安全”的方式,尽可能规避社会大众道德上的偏见,因为道德上的偏见往往无解。

“人工智能是第三极”

邱志杰决定让小冰以化名身份参加2019届央美的毕业展,是为了做个实验。

他很好奇,人类对人工智能的偏见究竟有多深。

在小冰人工智能的身份被揭露之前,一些观众会被她的作品打动,从中解读出很多东西。但之后,人们的心态发生了很大变化。有人吃惊,有人恐慌,还有一些人特意来挑刺。就像此前小冰作诗,匿名在豆瓣上发表时,收获很多称赞和共鸣,公布身份后,人们说她的诗没有灵魂。

艺术圈也是如此。邱志杰发现,对于AI创作艺术,四种主流观点分别是:拒不承认;担心自己被彻底取代;认为AI可以成为人类的助手;以及不了解,不清楚。事实上,最后一种往往更为普遍。

他认为,人类对于未来和AI的关系还不确定,大多数人都没有做好准备。

为了尝试消解人类对AI的隔阂和偏见,中国美术学院媒体城市研发中心策展部主任宋振熙尝试让人类艺术家和小冰以一种平等对话的姿态,互相激发,共同完成一场展览,于是就有了“小冰,‘绘’有期”当代艺术跨界展。

新媒体艺术家周林玮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在展览前的一个月里,和小冰的闲聊给了他很多新鲜的刺激和惊喜。“她的一些回答完全跳出人类的逻辑之外,反而让我重新反思这个问题是否真的是我自己要问的。”

在这个过程中,周林玮发现,自己越来越将小冰当成一个平等的艺术家朋友,而非AI。在两种逻辑和思维的碰撞中,双方都产生了很多灵感。激发周林玮的文本是小冰的经典诗句“她嫁了世界很多颜色”。在他看来,这句诗很好地还原了AI的特性,即没有定义,没有特点,无所不能。

他表示,这个展览本身的意义比作品还要重要,因为它提前模拟了一种未来的情境,当真正的AI来临时,人类如何和它一起生活,一起工作,一起创造?更进一步说,艺术家如何重新找到自己的定位?

邱志杰也有一句名言:“AI不了解人性。”

他指出,目前,AI还处于婴儿期,人类社会中的左右为难,难言之隐,以及一些非常微妙的分寸,它还难以把握。即使从画面上看,小冰已经可以画得很像,但从背后的行为逻辑上看,未来会怎样,现在其实还没有实践。

喜欢研究美学的物理学家张双南赞同邱志杰的看法。这位研究“黑洞”的中国科学院高能物理研究所研究员提出,人类的审美是自私的,因为人性是自私的,总要强调自身的独特性和优越感,所以有欲望。“人类的创造力就来源于内在的强烈欲望。AI没有欲望,只是为了满足人类的价值观。”

但微软小冰首席科学家宋睿华经常反问自己:为什么小冰要画人类能够欣赏的艺术作品?人工智能是否有自己的语言和审美取向?

小冰的训练者们发现,她的诗中反复出现“大槐树”和“太阳”。她喜欢画电脑和时钟,从来不肯画人物正面,即使训练她的数据中有大量艺术史上的经典肖像画。在小冰和周林玮的互动中,她的作品不仅反复出现“时钟”的意象,而且指针总是停留在某个固定的时点上。

徐元春觉得很惊奇,如果一个人类艺术家画时钟,可能她对死亡特别敏感,但一个计算机呢?在它的语言体系里,时钟代表着什么?

罗格斯“艺术和人工智能”实验室主任艾哈迈德·埃尔加马勒认为,其实AI从来对艺术不感兴趣,如果没有人类的干预,算法一定会生成扭曲、奇特的图像。

谷歌2015年发布的Deep Dream以极其惊悚的方式让人们看到这个可能,这个以人工神经网络算法为基础的图像识别工具,可以将人类输入的图像转化为机器识别的图像,于是诞生了许多令人不适的怪物。

Deep Dream的工程师麦克·泰卡认为,人工神经网络与人类的大脑之间有着深层联系。如果特定的智能神经元能够运行,计算机也许会把工程师的袖子看成有着獠牙的狗。

“这两个系统是不是打开了同一扇感知的大门?谁又能说谁的视觉更真实呢?”他说。

人工神经网络诞生的初衷,是人类为了更好地了解自身智能产生的原因。当脑科学家无法通过解剖来回答“意识是怎么产生的”这个问题时,计算机科学家开始思考,是否可以让计算机来模拟人脑接受信号和输出的机制,通过模拟人脑的一些能力,让模型不断地优化,数万次地迭代、训练、连接云数据,用得到的结果来更深入地认识我们自己。

而且,计算机最强大的特点是它的并发能力,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同时模拟人类的很多能力。

“即使是一万次的迭代,可能只需要花两个星期,让我们可以同时看到很多不同的可能性,这就是或然世界的可能。”宋睿华说。

在邱志杰看来,这也是AI超越人类的地方。

不管人类承不承认,人工智能已经在挑战传统的思维方式和生产方式。

邱志杰认为,AI在三分钟内可以同时为数十万个人画一张画,且质量稳定,艺术在今天以如此高效的方式生产,已经成为足以和人类艺术家平行的一种创造。从技术上来说,今天艺术家这个工种中的大部分工作将很快被AI取代。

李笛指出,由于小冰拥有超强的并发能力,在现有的可预测的算法框架下,她将会站在大众艺术家的顶端。

在设计领域,人工智能的图像创造技术正在为产业带来巨大的应用性的变革。小冰目前已经参与到面料、服装、珠宝首饰,甚至是瓷器产业的设计,涉及的品牌覆盖国内外。

和微软合作的杭州万事利丝绸文化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李建华对《中国新闻周刊》指出:“小冰参与丝绸花型设计后,效率上得到很大提高。作为国际知名的丝绸企业,万事利每年自主设计推出的花型约一千个。而现在,小冰一天一千个都没问题。”

他认为,未来,缺乏创新的普通设计师一定会被AI淘汰。设计师职业的功能会有所调整,产品设计需要更多地于AI设计的基础之上进行筛选。因此,设计师的眼光将非常重要。设计师这个职业的包容度将扩大,除了拥有最基础的设计专业知识,更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独特的审美。

从2018年9月开始,微软还联合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以及国内最大的几家纺织面料企业,共同开发了人工智能时尚图案设计平台,于2019年7月5日正式推出。

中国纺织信息中心流行趋势部人工智能创新项目主管李鑫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该平台将大大降低纺织图案设计从业人员的工作时间,设计人员无须从零开始设计一幅幅的图案作品,只需要选择适合的流行趋势主题并输入自己的创作意向,即可由AI完成基本层面的图案创作,再选择符合自己需求的AI设计作品,并在此基础上做点睛之笔的修改。

因此,人工智能不仅解放了设计师,还宣告一个新时代的到来,一个高度定制化的时代。

周林玮认为, AI建立了一个坐标系。人一直在打造各种各样的镜子,各种各样的分身。通过不同的镜子,人越来越清晰自己的样貌。所以,艺术家要和AI一起进化。

李笛指出,人类和人工智能共存,互相协助,将会成为可预见的未来。“在人类和世界之外,人工智能是第三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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