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沅陵辰州府
辰州即今湖南怀化市北部地区,府城在今沅陵县。沅陵地处沅水与酉水交汇处,水路可通达整个湘西地区,故有“湘西门户”之称。晚清时期,一场由瘟疫和谣言引发的社会冲突,将这座小城推向了风口浪尖。
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夏秋之间,辰州爆发瘟疫。方志记载,这场瘟疫来势汹汹,许多患者腹内绞痛,上呕下泻,腿脚抽筋,不到一天即死。由于无药可治,疫情日益严重,至当年七月,城乡死人上千。突如其来的瘟疫令辰州城乡人心惶惶,也导致谣言满天飞。当时,英国传教士胡绍祖、罗国荃正在辰州传教,并在教堂开设了一间医院。有人便造谣说传教士为引诱病人前往医院就诊,派人在当地水中投毒,制造了这场瘟疫。谣言使得许多人对传教士产生了很深的敌意。时任沅陵知县万兆莘,因即将离任,对疫情和舆情也就漠不关心。
七月十二日(8月15日),城西溪子口有人拾得药粉一包,声称一拿起来手就红肿。当地居民贾三听说后十分惊恐,便召集孙章发等人在附近搜查。当时,一位叫萧张氏的寡妇正好在一家鸦片馆吸食鸦片,形迹可疑。贾三等人当即对其进行搜身,从她身上搜出了一包藿香丸。藿香丸本来是一种治疗中暑的中药,可贾三等人却强迫萧张氏承认是毒药,并对其进行殴打,逼她供出毒药的来源。萧张氏情急之下谎称是教民蔡华芹提供的。社会上原本就谣传传教士投毒,如今萧张氏承认毒药来自教民,众人都认为找到了洋人下毒的证据,顿时群情激奋,要将萧张氏送官府究办。孙章发还找来一面铜锣,让人鸣锣聚众,捆绑萧张氏游街。这样一来,围观者越聚越多,不下两千人。
辰州教案发生地之海牧师楼
游街队伍经过龙合顺客栈门口时,一个叫王大的人高喊:“住在客栈里的薛亨,跟洋人是一伙的。”众人纷纷响应:“进去打死他!”然后蜂拥而入,抓住薛亨殴打。薛亨是广东人,他是受岳州海关税务司派遣,赴辰州筹办邮政事务的。薛亨于九天前来到辰州,与这里的英国传教士并无交往。但由于薛亨说话操外地口音,着装与众不同,长相看上去有点像洋人,加之他有早起散步的习惯,当地人便怀疑他是传教士派来投毒的。薛亨被打得头破血流。所幸前一天刚刚上任的沅陵知县陈禧年闻讯赶到,挺身而出护住薛亨,并将其救回县衙,薛亨才免于一死。
众人退出客栈后,发现萧张氏已趁乱逃脱。贾三等人于是率众前往教堂,向传教士兴师问罪。传教士胡绍祖见他们来势汹汹,欲往府署报案,却被暴民挡住,当场打死。传教士罗国荃见情况危急,赶紧翻墙逃走,前往辰州府的兵营避难。不料辰州营武官竟关闭大门,拒不接纳。罗国荃只好继续往别处逃跑,被暴民追上,死于乱棍之下。接着,暴民又砸毁了教堂。
案发后,辰州知府吴积钧和沅陵知县陈禧年深感事态严重,立即抓捕了两名凶手,并于次日处死。为缉拿其他涉案暴民,吴积钧以土匪叛乱为名,报请湖南巡抚俞廉三派兵镇压。一时间,“官兵和洋兵即将屠城”的谣言四起,辰州府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村民一见军人便四处逃窜,田间的稻谷也无人收割。妇女夜闻呼声,竟丢下儿女赤体狂奔。官道沿线数十里的百姓,寝食难安。
辰州教案发生地之永生堂
七月二十一日(8月24日),湖南巡抚俞廉三在英国驻华公使的压力下,将辰州知府吴积钧、沅陵前任知县万兆莘、新任知县陈禧年、以及辰州府兵营的总兵、参将、都司等,全部革职查办,并重新委派了府县官员。新官到任后,大肆捉拿闹事暴民,先后收押了三百多人。经逐一审讯,重犯贾三、王大等六人被处以死刑。加上之前被处死的二人,共有八人被杀。另有二人经不住严刑拷打,病死在监狱中。
八月八日(9月9日),长沙洋务局与英国驻汉口领事达成协议,内容主要有:一、惩办凶手。除已正法之人外,在逃的孙章发若归案,应从严惩处。二、惩办官吏。凡渎职的地方官吏,均以“保护不力”之罪,分别处以斩、监、流等刑罚。三赔偿损失。总计赔款1万英镑,约合白银8万余两,用于修缮教堂和安恤被害的传教士。四、建亭立碑。在辰州府衙大堂前坪建亭立碑,纪念被害的传教士。
十月三日(11月7日),湖南巡抚俞廉三宣布朝廷对渎职官吏的惩罚决定:辰州营都司刘良儒,即行正法。统带毅字营总兵颜武林,斩监候。参将张耀魁、桂阳营参将赵玉田,均革职永不叙用。辰州知府吴积钧,革职永不叙用,并流五年。前沅陵知县万兆莘,充发极边,永不释回。
震惊朝野的辰州教案,最终以血淋淋的结局收场,发人深省,令人深思。然而,当今许多人在总结这一事件的经验教训时,总是歪曲和捏造事实,把原因归咎于西方列强对中国的侵略和欺压。实际上,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英国传教士在辰州投毒导致瘟疫,事件的起因完全是当地愚民无端猜疑、造谣惑众造成的。事后,沅陵本地人都承认,从寡妇萧张氏身上搜出的药丸,并非毒药,而是中药藿香丸。
辰州教案发生地鸟瞰图
关于瘟疫爆发的原因,民国时期修编的《沅陵县志》中是这样记述的:“是岁之疫,发源于城内杏浒冲。冲介两山间,纳城外诸山之水,濠宽而深。居民不知卫生,平日倾渣滞濠中,岁久填满,直与地平,数十年不挑深,春夏骤雨,水泛滥无所归,溢入两旁民宅深一二尺,人尽苦之。是年春,里人雇工挖壕,取出秽污,不倾于河,皆堆于路旁,长数十丈,高与人齐。五、六月,阳气蒸发,奇臭横流,路人掩鼻急趋,胸中犹作恶欲吐。居于是者,朝夕薰染,受毒自深,故疫作而死人独多焉。愚民不察,乃归咎于洋人,草菅人命,酿成国际交涉,并衍成地方一大辱史,岂不冤哉!岂不谬哉!”也就是说,当年的那场瘟疫,是由于环境污染造成的。
民国《沅陵县志》的纂修者是沅陵本籍人修承浩。他是光绪二十八年(即辰州教案当年)湖南乡试举人。清末担任过广西宜山、富川知事和广东阳江厅同知。民国时担任过云南省都督府秘书长,四川省永宁、川东道道尹,四川省政务厅厅长等职。解放后任湖南省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委员、湖南省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常务委员、湖南省文献委员会委员。他的记述无疑是真实可信的。
晚清辰州教案给我们的启示是,瘟疫并不可怕,无知与谣言才是最可怕的。(文/谢志东)
辰州教案发生地入选第八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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