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斯无奈,让手下特工去买,弄回来后自己也闭着眼睛喝起粥来,尽管臭得很,不过慢慢品来,好像还很香。霍夫曼喝了粥,心情尚好,就对安德斯说:“麦克阿瑟侵入朝鲜,澳门和香港人把油条就称为‘麦魔’,中国古代有个坏人叫秦桧,油条又叫油炸鬼(桧),但相比之下,还是麦克阿瑟可恶,后来这东西就改叫‘炸麦魔’。另外,杜鲁门就是头蠢猪,所以我们这里就把猪红粥改成‘杜红粥’。”
“美国人就那么让人憎恨?”安德斯针锋相对。霍夫曼抹了抹嘴。“这我不清楚,可你们注定打不赢。中国人的战争热情和决心,是杜鲁门永远也无法理解的。”霍夫曼咬了一口油条,看着远处说,“近期我去过一次广州,那里的童子军卖旗仔都争先募捐,安德斯上校,我想您在二战期间也在中国,应该知道,那些可怜的孩子挥舞着报纸,沿街叫卖的场面,可中共自从抗美援朝,贫困的中国人似乎一下就觉醒了,高涨的爱国热潮席卷整个中国,大人买公债、孩子卖红旗,有钱出钱,没钱出力,阿英的儿子17岁,在广州读书,由于年龄不够,当不成兵,上个月还大哭了一场。学堂里的孩子们都热烈响应抗美援朝爱国行动,自愿把早餐钱省下来,捐献国家买飞机大炮。”
说到这里,霍夫曼微笑地看着面容诧异而疲倦的安德斯摇了摇头。“我见过韩国青年为了躲避抓兵,藏到地窖里,有的甚至饿死闷死在水缸里的情景,一位老父亲把儿子背到我的诊所时,他已经没气了,地窖里有口水缸不通风,是憋死的。”
安德斯再也闻不到猪红粥的臭味了,他皱着眉头,将那碗粥掀进口中,对霍夫曼的话沉默不语。霍夫曼的话他百分百地相信,因为这个人是苏联特工,不是中国人,他的评价不会带有太多中国人的情绪。但是,安德斯看到霍夫曼那张神态怡然的脸上,正掠过一丝诡异的微笑时,他猛然发作了。
“密码本在哪儿!”安德斯陡然大怒,将瓷碗交给乔治后,拎起了霍夫曼的脖子。“别以为我带走了打字机,就万事大吉了!”霍夫曼刚才也是在和安德斯交锋,讲故事不过是拖延时间,分散安德斯的注意力,但双方都几乎同时想着这件事。两个老特务都不会忘记破获敌人电台的同时,必须缴获密码本,否则有什么用呢!
霍夫曼冷笑:“安德斯先生,我从汉城跑到香港,又从香港躲到澳门,您还不理解我的处境吗?我是被组织抛弃的人,不可能有那种东西存在,离开汉城的时候早就烧了。”安德斯哪儿会相信,他大叫:“你只回答我,东西在哪儿?”安德斯再次咆哮绝不为他的谎言所动。
“我没有密码本,你应该知道这台机器必须有一把钥匙才能打开,遗憾的是,我没有那把钥匙。”霍夫曼冷笑看着安德斯挑衅。“你的打字机钥匙在谁手里?”安德斯依然叫嚣。“我不知道,但每一次打开打字机电台,都肯定有个人来,然后拿走钥匙。”
“胡扯!你是东亚小组的负责人,如果你没有钥匙,在汉城逃命的时候,带走一台破机器干什么?可惜林少校对你的一片善意,保护你们夫妻离开战火去仁川,还有那个沉甸甸的大箱子,可里面居然是那台机器,你们做的太过分了,如果不是因为你,那个叫申智慧的好女人,就不会死在香港医院,她耽误了治疗的时间,作为医生霍夫曼,你没有尽到天职!我为你可耻!”
安德斯很气恼地松开霍夫曼的脖领子,用袖口擦了下嘴边的猪红粥,威胁道:“赶紧告诉我在什么地方,如果你那愚蠢的老婆给毁掉了,我会连你一块儿沉入大海,你对我们毫无用处。”霍夫曼怎会示弱,他强硬起来,冷哼道:“求之不得,安德斯先生,我回到韩国就是死,不用吓唬我,我早已准备好了!”
“你……你不害怕,这我知道!也许你不知道我在汉城是怎么折磨一个共产党女人的,你要当心艾琳娜别成为残废。”安德斯凶狠地看着霍夫曼。但对方毫无惧色。第一个回合,安德斯失败了。安德斯颓丧地离开汽车,到外面透透风。就在这时,一辆老式摩托车从远处飞来,安德斯心里一动。摩托车冒出黑烟,震耳欲聋的响声老远就能让人堵起耳朵,许多买菜吃饭的老百姓都翘首观望,那时候在澳门有摩托车也是稀罕玩意。
安德斯也顾不上什么个人安全,他冲过去,因为这是他布置的第二组特工来了。果然,从摩托车的挎斗上下来一个戴着前进帽的白人,对安德斯耳语了几句,安德斯脸色顿时晴朗,对来人点点头。“跟着她,千万别让她发现!”
“是,上校!”来人立刻转身回去,摩托车手载着他转弯,马达清脆的声音让人心悸,哒哒地响彻在大三巴牌楼附近,摩托车消失在大道。安德斯踌躇满志,回到车里,脸色流泻出愉悦的自信,但他没有说话,这一次他要考验霍夫曼的耐心了。霍夫曼见安德斯如此模样,就知道那摩托车来说什么,他面色沉重,手开始紧搓椅子背,大约两分钟后,就沉不住气了,他不得不开口,询问安德斯:“你们是不是在跟踪我妻子?”
“直到我们找到密码本为止,霍夫曼先生,你那愚蠢的夫人马上对我们就没用了。”安德斯发出了优雅的恐吓。“你答应过不杀她!”霍夫曼咆哮起来。“可你也没答应跟我合作。”安德斯冷冷地看着他,这次不动气了,显得轻轻松松,居然拿出香烟来,只顾吸上一支烟。“你和我都是高级特工,就不要再玩猫和老鼠的游戏了。”
安德斯紧吸一口,将烟雾吹到窗外。“艾琳娜女士正在做蠢事,这你清楚,你们之间没有时间交代密码本的事,她忍不住了。看吧,她最多能活半小时,等我的人拿到密码本,立刻干掉她,还有那杀猪的阿英夫妻,我可不管什么17岁参军的孩子,这是战争的需要。”
“你们!你们真是卑鄙无耻!”霍夫曼大叫。安德斯对他置之不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霍夫曼头上的汗珠子嘀嗒下来,三条命就在于他是否说出密码本了。安德斯吸了三只烟,之后,对乔治上尉说:“你跟那辆车过去增援一下,最好把他们拉到海边处决,尸体扔进大海里,但不能让澳门警察发现。”
“明白上校!”乔治带人上了另外一辆车,轰隆一声加大油门开走了。霍夫曼的心理防线到此彻底垮了,安德斯心狠手毒,在汉城他就没少听说,进入CIC的共产党嫌疑人几乎没有活着出来的,美军残害无辜的手段极其残忍,何况妻子是间谍。时间犹如一把锤子,每过一秒钟,就捶打他一下,最后,当较量的两分钟后,他抱着头大叫:“我给你们密码本,不要伤害她……不要去追赶她了!”
说完痛苦地流下眼泪。安德斯并没有动心,依旧拿出第四支香烟。霍夫曼一把抓住司机的后衣领子,督促道:“求你们了,不要杀我妻子和阿英,我告诉你们……”安德斯对乔治他们摆摆手。“你早该这样,这样对待你可怜的妻子,是懦夫的行为。”安德斯冷哼一声,招呼都上车,对司机说道,“追上乔治,告诉他行动取消。”
安德斯的汽车发动了,以飞快的速度朝乔治刚才消失的小路冲过去。三分钟后,他们在一家很古老的叫仁伯爵的医院外墙东北角会了面。此刻,乔治正带人布置埋伏,这里已经有三四个穿便装的外国人在附近徘徊,虽然外表很像医生、病人或者路过的人,都无疑都是陆军反情报部香港CIC特工。安德斯下车后告诉乔治收起武器。
“不许伤害艾琳娜女士,那毫无意义。”安德斯发话了。“可是,上校,那女人马上就来了,万一她干出蠢事?”乔治很诧异地看着上司。“不用担心,他比我们更能说服妻子。”乔治还想说什么,但看到霍夫曼低着头下来,就明白了。
此时小巷子里有位外国妇女坐人力车出来,正是霍夫曼夫人。她让人力车夫停下后,匆忙付了钱,就直奔仁伯爵医院东北角的冷清的太平间,一片小平房。
霍夫曼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意识到妻子落入人家圈套,就垂头丧气地走过去,出现在妻子面前。艾琳娜吓了一跳!刚要惊喜地呼喊,不料发现安德斯出现在霍夫曼不远身后,就什么都明白了。艾琳娜体如筛糠,浑身颤抖,手里拿着的包掉到马路上,这一切都昭示着完了。
霍夫曼紧紧抱住妻子,只说了一句话:“对不起!”说完就离开艾琳娜,独自朝太平间走去。安德斯和三个人跟在他身后。霍夫曼看来是常客,看门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看尸工,对他点头哈腰,一口一个“保罗医生”。霍夫曼机械地点点头,径直朝里面走去。
医院的解剖室,就是太平间最里面的一间寒冷空寂的大屋子,由于澳门只有一所大学,租用这里医科研究的费用有限,很多尸体在这里都存放多年,若不是专门的医生,根本没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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