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的过去式(无限的机器人有限的人类)(1)

《仿生蚂蚁》 费斯托 激光烧结聚酰胺、3D MID技术(激光构造和激光镀金)、弹簧钢、摄像头、传感器、执行器、处理器、收音机和其他电子模块、电池。蚂蚁复制品:3D打印塑料

机器人的过去式(无限的机器人有限的人类)(2)

任天堂《R.O.B(机器人操作伙伴)》 多种材料 1985年

机器人的过去式(无限的机器人有限的人类)(3)

展览现场

机器人的过去式(无限的机器人有限的人类)(4)

《培养机器原住民》 斯蒂芬·博格纳、菲利普·施密特、乔纳斯·沃伊格特 2016年

机器人的过去式(无限的机器人有限的人类)(5)

《蜘蛛裙2.0》 维普·雷希特 各种材料、3D打印,采用英特尔爱迪生微控制器,2015年

机器人的过去式(无限的机器人有限的人类)(6)

建筑电讯派成员朗·赫伦(Ron Herron)设计的“行走的城市”,1964年

◎后商

展览:Hello, Robot

展期:展至3月20日

地点:现代汽车文化中心

根据《中国机器人产业发展报告(2021年)》,2021年中国机器人市场规模预计将达到839亿元,2016到2023年中国机器人市场规模年均增长率将达18.3%。其中工业机器人445.7亿元,而目前中国工业机器人市场大约占全球40%左右的份额……这些新近的数据提示我们,我们的生活将要或已经和机器人密不可分。

以扫地机器人为例,2021年,扫地机器人在中国的销量高达500多万台,也就是说,至少几千万人在使用扫地机器人,而这只是机器人发展的冰山一角。送货无人机、智能传感器、自动驾驶汽车、虚拟主持人等等,我们越来越熟悉它们。

在位于798艺术区的现代汽车文化中心,正在举办一场名为“Hello, Robot”(你好,机器人)的展览。展览现场有一张简图,标识出了机器人的分类方式。大体上,机器人可以分为软件、硬件、赛博格、自动化。我们通常提及的如人工智能(AI)、分布式智能、增强现实/虚拟现实(AR/VR)都属于软件。而硬件又可以分为仿人形、仿生物、机器、基础设施,其下又可以再次细分。而人与奇迹的区分正在于,它们结合了赛博格和自动化的不同形式。但这样的定义和分类不仅过于粗糙,还遗失了机器人所能涵盖的最深邃的内容。但透过这张简图,我们可以感受到机器人在我们的历史中所走过的历程,以及它在其中所产生的演变,这是一个复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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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文化来说,我们对机器人的想象和接受比我们所想的要久远得多。我们不妨越过卡雷尔·恰佩克1921年创作的剧本《罗素姆万能机器人》(Rossum's Universal Robots R.U.R)。恰佩克改造了古代斯拉夫语中的robota,借用robota的强制劳动含义,赋予robot以奴隶机器的含义。罗素姆(Rossum)这个名字则对应着捷克语rozum,指代“理性”“智慧”等。在此之前,普罗米修斯、魔像、荷蒙库鲁斯、弗兰肯斯坦等等人物都有机器人的痕迹。

以荷蒙库鲁斯为例。1537年,医生、炼金术士、占星师帕拉塞尔苏斯在《论事物的本性》中首次提及荷蒙库鲁斯。荷蒙库鲁斯如同小一号的人类,是精子静置40天、哺育40周的造物。在《浮士德》中,荷蒙库鲁斯一出生就有了常人的智力,他对浮士德助手瓦格纳说:“来吧,来把我抱,轻轻抱在怀里,别抱得太紧,把玻璃碎了!这是事物的本性:自然物觉得宇宙也不够宽;人工制品却需要关闭的空间。”反过来说,荷蒙库鲁斯也代表了浮士德对美的追求和向往。但恰佩克的机器人不一样,它是现代化冲突的产物,且带有明确的反法西斯的立场。荷蒙库鲁斯更多是内在的产物,而机器人则是活生生的虚幻,前者属于炼金术范畴,后者属于现代科技范畴,因此后者既服务于人类,又将毁灭人类。

上世纪20年代,恰佩克的戏剧先后在华沙、贝尔格莱德、纽约、维也纳、柏林、东京、布达佩斯等地演出,可见其风靡程度。这之后与机器人有关的影像作品、实物、游戏、人物竞相出现。《大都会》、阿童木、《杰森一家》、《2001太空漫游》、《星球大战》、高达、变形金刚、《银翼杀手》、任天堂、《新世纪福音战士》、舞动的雪铁龙变压器、GLaDOS、《她》……早期,机器人的对话者是幻想、地球,而随着技术的发展,机器人的对话者逐渐变成了人类。

上世纪30年代末,《米德尔顿一家人在纽约世博会上》中有一个身高2.1米、体重120.2公斤的金色机器人。它可以移动肢体,回应简单的语音命令,吹气球,甚至还可以抽烟。但如今看来,这个机器人已经多少有些笨重。60年代初,杰森一家乘坐飞碟在宇宙中旅行,外星人、机器人、奇怪的发明常伴左右。这样的科技乌托邦,对我们而言几乎是一个童话。在早期科幻电影中,机器人及其所附带的科幻世界,常常带有一层“殖民”、反讽、怪诞的特质。这些机器人就像是放大了的荷蒙库鲁斯,并附带上责任、社会批判、未来憧憬,它们改造着这个时代,同时融入我们的心愿和理性之中。

在那个时代,人们也展示了对机器人的忧心。比如雅克·塔蒂曾制作了一系列关于机器人和现代生活的戏剧电影。他的电影精致优雅,极其摩登,现代家居和自动化设施即便现在也很少见。然而最终事态走向了荒谬的境地,角色不仅被智能的世界所幽困,其自由精神也不再经得起反讽和推敲。雅克·塔蒂的寓言还没有过时,对于这些传感器、控制器、执行器,我们应该如何对待?我们和它们的关系是什么?这些探索仍在继续。

在中国文化现场,机器人并不是一个晚来者。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就产生了一系列科幻电影,如《错位》《霹雳贝贝》《再生勇士》。20世纪初,机器人的踪迹在中国各个角落几乎都可以寻见。但由于种种原因,国人对机器人的感受远远不是惊异和好奇,而是一种淡淡的关心,默默地接受。无论是早年对功能性的关注,还是近些年对企业方案的接受,都抹除了机器人背后所包含的乌托邦幻想,以及反抗性的能量。在那些典型的机器人叙事中,小机器人常常扮演着捍卫正义的角色,但它们很少关心和涉及潜在的命题。无论如何,在接触机器人之前,我们已经借助影像和衍生品认知了很多机器人,一切都在流动,而我们对内部的运作和工程的进展却缺乏了解。

无论是微观但多义的机器人,还是宏观且泛义的人工智能,种种信号和数据表明,我们已经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它既是20世纪伟大的技术和心灵所允诺的,又改造了它们创想时的肌理和系统。它是机器时代,抑或是智能时代?目前还没有统一的命名。人类总是在制造名字,但对于这样一个已身临其境的状态,人类保有了一种出乎意料的谨慎,不是因为它不重要,而是因为它关切着人的根本,存在的根本。也许现代是顺利的,人类改造自己,为世界增加和修补一个又一个名字,但是这一次不同。我们如何命名自己?要回答这个问题并不容易。因此,我们只好暂时说,“你好,机器人”“你好,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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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信任机器人吗?机器人是我们的朋友还是敌人?你想成为你自己的造物者吗?你想让机器人来照顾你吗?你觉得物体也有情感吗?你相信事物的死亡和重生吗?”我们是否想象过这些问题?我们会如何回答?

上世纪末以来,后人类、赛博格等观念颇为流行,参照哲学家唐娜·哈拉维的定义,“赛博格技术是一个模糊和混乱的领域,在边境的破碎下获得新的身份的人类注定是革命性的,并会对旧人类观念发起挑战。”大意是,赛博格作为一种机器和有机体的混合,它不仅拥有复制能力,还可以实现新的社会关系。这些双性、共生、模拟的状态,构成了我们今天的现实。简言之,技术进步了,机器人成了人类社会很重要的一部分,但它不只是进步,重要的是我们如何思考与机器人的关系。

我们继承了早期的机器人神话,今天总体上,机器人成了我们的伙伴,生活中的伙伴,或者身体内的伙伴。但与早期神话不同,我们与机器人不再疏离,我们和机器人也不再只是主人/客人,主体/客体的关系,如今我们和机器人共存在这个世界,机器人变成了我们的情感的碎片,或者身体的延伸。

新近的经验表明,机器人可以和人类建立起情感的关系,这些机器人被称作是人性化机器人。展览中,帕罗是一只机器海豹。帕罗内置有人工智能程序、触觉传感器、语音识别、麦克风、光学传感器等等,帕罗接受信号时会产生令人舒适的反应,类似人类的愉悦、欢喜等情感,比如有人抚摸它时,它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并用头和眼睛追踪你的动作,甚至记住你的名字。目前,帕罗已经投入医疗康健领域,它可以陪伴高龄老人。

在现代义肢和植入芯片的帮助下,我们可以完成本不可完成的动作,也可以弥补未实现的愿望,甚至可以回应和培养那些沉默的、僵死的情感。展品中的《培养机器原住民》《性感机器人指南》《贤二》《所有都充满了爱》《火葬机器人》《基普,一个有同理心的机器人》《Ekso GT外骨骼机器人》都是如此。这样相对程序化的机器人,恰好给现代脆弱的情感和关联提供了一个解决之道。换句话说,当机器人越来越成为全世界的公共设施,机器人所附带的交流功能和情感功能便越来越成为现实生活的弥补。很多论调认为,人与机器人在类似层面缩小了彼此的距离,或者人借此扩大了自己的感知和发现的范围,这并不恰当,缩小的是人和自身的距离,扩大的是机器人增补给我们的东西。而在越来越多的场合,我们只有面对机器人才会回归基本的体验,以及舒适的感受中。它不只关乎需要它的人,还关乎已经变化了的世界。

在这之前,机器人是冷酷的、沉重的、压迫性的,在这之后,机器人会成为灵活的、轻巧的。想象一下,要不了多久,这些软体机器人再也不会离开我们的视线,而这些碳基材料、水凝胶、介电弹性体也会纷纷而至。然而人与机器的相互认同,乃至相互融合,恐怕并没有那么容易。当然,人与机器的博弈史常常只是幻想程度的故事,而产生着激情和精神的幻想常常与现实相背反。现实中,人们几乎天然地接纳新机器、新使用方式,甚至任由机器改变自己、改变思想。人们定义并享受着这个世界,试想,机器人如何“反客为主”,如何成为主角?当人们考虑人与机器的关系时,机器通常是精神性的,机器就像是人的心灵复象,或者第二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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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6月,一个社交机器人HitchBOT开始了它的孤独的旅行。HitchBOT呈矮壮的人形,全身艳丽,有一个桶一般的腰,头部被红色LED灯覆盖,几乎是当代DIY艺术的活标本。HitchBOT每隔20分钟都会将现场数据传输过来,Twitter、Instagram账户将有选择发布这些信息。HitchBOT曾经在加拿大、荷兰、德国也进行过这样的越野旅行。在路上,人们会和HitchBOT互动,HitchBOT也通过它仅有的一些模式做出回应,或者兀自前行,而人们也可以通过网上数据看到HitchBOT的旅途所见。但不幸的是,两周时间后,HitchBOT的头部消失了,它的旅行也宣告结束。它最后一条网上“消息”是,“我的旅行必须暂时告一段落了,但我对人类的爱将永远不会褪色。谢谢朋友们!”

这些既是机器又是人的赛博格,仍然给我们很多启发。当机器人不再是空间中的机器设备,同时当机器人也不再是完美的人类,机器人就会回到其相对自由的疆域。达特茅斯会议至今,人工智能阶段性地进步着,符号学派、连接学派、行为学派相继维系着这个故事,自动化、情感化、开放性,随着原子弹变成了小甜宠,创世神话、天降灾难、社会批判也转变成了个人叙事、生命拯救、多元主体,操作变成了代理,机器人三定律也被更人性化和更具操作性的机器人定律取代。

机器人的到来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它非常缓慢地推进,一点点蚕食,最终像今天完全与我们共生、俱在。越来越多的机器人被部署在公寓大楼、社区、体育赛事现场,它们融合了自动驾驶技术、激光扫描仪、热成像、360度视频等等功能。这些机器人和人类遵循不同的关系法则,它们总是能够和遥远的个体互通有无,而我们不能,我们的关切在于附近,在于身边的事物,而这就要求社会形成一个新的系统和组织,这也是更好的算法、更多的数据、更好的数据所意味的东西。在这之前,人们总是忧心被淘汰、被剩余,在这份担心背后是机器人和人所共同面对的境遇:什么才是属于今天的好的系统?我们能不能模拟出一个最佳的路线?我们该如何拯救我们被颠覆了的爱、信任、创造力?

1968年3月31日,马丁·路德·金站在华盛顿国家大教堂做他最后一次礼拜天布道。他演讲的题目是《在大变革中保持清醒》。“是的,我们确实生活在一个充满变革的时代。而且还有声音穿越时间呐喊道:‘看呐,我将一切都更新了,以前的一切都过去了。’”对于马丁·路德·金来说,这是希望、相信。而今天,如何为这份相信造一座房子,或许更加不易。

供图/现代汽车文化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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