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去商埠区探访的时候,坐公交车的路上,看到了一家大众浴池。济南人都把这种公共浴池叫做澡堂子,早先的时候,房子里面都没有浴室,能够在热气腾腾的地方洗个澡是件大事儿,尤其是在济南的冬天里。过去,济南城里面最有名的浴池是经三纬二附近的铭新池,他有个外号,叫做“华北第一池”。今天,我就给大家讲讲这个浴池的故事。

铭新池的创始人,叫做张斌亭,山东龙口人。

张斌亭家早先也阔过,曾是龙口当地有名的大财主,但是到了张斌亭这一代,家景已经破落。为了谋生,十六岁的张斌亭被迫背井离乡,来到青岛打工,最早他是在源泰号布店当伙计,后来,在他亲哥哥张子成的介绍下,来到了德国人开的亨利王子饭店当厨师,这一做就是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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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新池)

这十年中,张斌亭一边做菜,一边学习商业知识和经营管理本领,并积攒下了相当数量的钱财。后来,他看到英美烟草公司青岛分公司开始招兵买马时,于是又一次跳槽了,在新的工作单位,他凭借自己的勤奋和商业判断,当上了经理。

就在此时,他开始关注起了青岛的洗浴业。在泡澡的时候,他看到岛城的玉德楼、三新楼、中新池等澡堂子生意兴隆,便萌发出开办浴池的念头。当时青岛的市场已经饱和,张斌亭便把目光投向了省城济南的商埠区。

于是,在1931年,张斌亭联合几个当年一起在亨利王子饭店工作的朋友,创办了铭新池。

然而,当时济南的洗浴业市场情况,虽没有青岛这么竞争激烈,但是想在市场分一杯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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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的一家澡堂子)

自光绪十八年(1892)历城县人贺德顺在智德院街开办济南最早的浴池顺德池,到铭新池开张,已经过去了近四十年。这些年中,济南各色各样的浴池不断涌现,其中不乏实力雄厚者,比如普利门外的瑞品香,经二路的芳池园,万紫巷的涌泉池等,远的不说,即使在铭新池周围,就有卫生池、新新池、新新园等,这些浴池空间宽敞,采用了新式锅炉,安装了淋浴,有大池、小池和浴盆,卫生池还开风气之先,开设了女池。

这些实力雄厚的浴池,对于那时候的铭新池来说,看起来宛如大山一般难以逾越。

但是张斌亭只相信实力,他从小便从青岛工作,见过洋场面,筹建之处,张斌亭就发誓要将铭新池做成济南最好的浴池。为此,他先去青岛参观了玉德楼、三新楼、中新池等较大的浴池,后来又考察了大半个中国,去看了沈阳的浴新池,大连的大连池,天津的清华池,北京的兴化池,从中学习了他们的成功经验。

1933年12月,铭新池正式开业。可以说,铭新池是吸取全国各地名池建筑的优点而建成的。铭新池在建筑设计时,既考虑到美观大方、又从经济适用出发,整个浴池建筑搭配合理,色彩调和,美轮美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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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新池)

铭新池是座“回”字形楼房,地上两层,地下一层。有240个房间,系砖、木、水泥结构。外圈为二层楼,一层设有普通座、女子浴室;二层设有雅座、小房间、大房间等各种档次的休息室。内圈为三层楼,一、二层设有大浴池和洗脸间,三楼为职工集体宿舍。楼内装饰讲究,楼梯、地板、家具一应俱全。铜质茶壶、木制风扇皆实用美观。浴池系水泥浇筑,内外覆以白瓷砖。西院有供暖气的锅炉房,东院有一个大蓄水池和一眼水井。从外面看,整座建筑布局紧凑,最大限度地利用了空间。

铭新池设计先进,采用了大玻璃窗走廊,朝阳面为单窗,背阳面为双窗。不仅能保持室内光线充足,而且可达到冬季保暖、夏季防热的目的。冬季,铭新池使用暖气,室内温度都保持在20摄氏度以上。

铭新池分为男部和女部。女部又称“女盆”。男部出入口设在经三路路北,女部出入口设在纬二路路东,以示“男女有别”。女部共有6个房间、14个澡盆,是当时全省最大的女浴池。男部门厅迎面挂着一块匾额,上书“一尘不染”四个金字。楼内的各个地方洁净如洗。门厅左右两侧,是长长的通廊。通廊中间是条一米多宽的过道,两边则是通铺。每两个铺位为一组,中间设一茶几,上有水壶、水杯和免费供应的开水。如果饮茶,则需另付茶资。每组铺位之间,以半臂高的木隔断遮挡,互不影响。通廊内的各个角落都点缀着花草,一年四季叶翠花艳。

铭新池以环境卫生和服务周到而著称。人们赞誉铭新池是“水清人和,一尘不染”。无论是池座还是雅座或单间,均有专人服务,且无微不至。顾客更衣、入浴以及浴后品茶、小憩等,都相当方便。铭新池还设有理发、搓背、修脚等服务项目,收费十分合理,能满足各个阶层的需要,均为人所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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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新池)

正因为如此,当时铭新池被称之为“华北第一池”,声名远播省外。甚至在1945年的时候,有人专门模仿铭新池的布局,在当时的首都南京开设了一家类似的浴池,还做出了名堂。

这个人叫做傅作军,是一名旅长,山东人,曾今担任上海山东同乡会的会长,他联合上海、南京两地的山东老乡作为股东,在南京城大行宫附近,建起了一家高三层的大明湖浴室,建筑风格、室内装潢、服务规程都是效仿的铭新池,连服务员都是清一色的山东人。大明湖浴室一开张,就受到了南京人的欢迎,其中不乏何应钦、程潜这样的头面人物。据说国民党总统选举的时候,竞选副总统的程潜还在大明湖浴室设立了联络处。

铭新池具有“大、洋、全、清”的特点,开业后,对济南浴池业影响很大。

据当时资料记载,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济南共有三十四家浴池。铭新池开业之后,不少浴池营业萧条、收入减少,如离铭新池较近,也是全市规模较大的东西楼、第一池、华清池等,在竞争中失利,不久便倒闭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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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铭新池)

但是生意兴隆的铭新池,也被一些地痞流氓盯上了。为了避免这些人寻衅闹事,张斌亭利用一切手段和关系,拉势力,找靠山。

为了博得国民党山东省主席韩复榘的支持和欢心,张斌亭专门为他修建了一个大房间,内有三个盆,四个床位,平日对外不营业,专门招待韩复榘。

手枪旅长吴化文是出纳员曹辅臣的表哥,张斌亭对这个关系非常重视,着意拉拢。1944年,理发部的工人因为手摇井水太累,工资又低,进行了罢工,张斌亭便联系了吴化文,找到了城防司令部,花了五万元的活动费,司令部派出宪兵连前往镇压,平息了罢工。

在日本占领济南的时候,日军的一个班占领了女部,张斌亭千方百计地和日军拉上关系,认了班长路岛的一个下人金泽为干儿子,并声称日军宪兵队洗澡一律不要钱。

从现在来看,张斌亭有些事做的没有“骨气”,但是正是通过这些没有“骨气”的事情,换来了铭新池的正常经营的环境。毕竟洗浴业在当时是“下九流”的行当,是个人就能踩上一脚,张斌亭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

大观园晨光茶社老板、相声名家孙少林,就把铭新池当作接待同行和朋友的地方,一来显得高档,二来取接风洗尘之意,三来可以切磋技艺。用孙少林的话说,泡着澡,格外有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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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少林在演出中)

一年秋天,孙少林在铭新池接待天津相声名家冯立铎。两人边泡澡边切磋,即兴来了一段《卖布头》,而且是围着浴巾,站在池子边儿说的。可能是泡的时间长了,冯立铎有些饿,一边吆喝,一边提溜浴巾,生怕掉了。想学一手的孙少林纳闷儿:这冯立铎的《卖布头》,怎么还有提裤子的动作?于是也跟着模仿,一时传为笑谈。

“文革”初期,洗澡被认为是“资产阶级享受”。为了响应革命,红卫兵把许多老字号都改了:大观园改名“东方红商场”;万紫巷商场改名“太阳升市场”;聚丰德饭庄改名“工农兵饭店”;瑞蚨祥布店改名“工农兵布店”。铭新池自然未能幸免,被改名为“东风池”。可能是取“东风压倒西风”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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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纬二路拓宽,铭新池被拆除。后来这里立起一座大厦,是为鲁能大厦。

就这样,一个让很多济南人记忆深刻的老浴池,就这样湮没于历史云烟中,化作一颗远逝的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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