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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玉河微澜

我有三个姨妈。小时候,我常住姥姥门,大姨妈和二姨妈早就结婚了,小姨妈尚念初中。

有一次,她放学后领我出门玩,在街头,遇到了我后来的初中同学“小强”,我俩小孩就凑到了一起,也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俺俩掐起架来,我有点吃亏,情急之下,挥起“五齿耙”,朝小强脸上狠狠挠了一把,小强脸上顿时一道血痕,哭了。我的动作有点冷不防,小姨见状,赶紧把我俩拉开,又安慰了小强一番,皮实的小强随后就笑了。

这是小姨结婚前,我和她接触最近的一次。

再后来,忽然有一天,小姨妈结婚了。“回门”时,我恰在姥姥家,看到姨妈面色红润,神采飞扬,跟姥姥娘儿俩啦着呱,一起做饭。

那一次,我也认识了姨父——一个再朴实不过的汉子。

表姐单亲家庭(不入流的小姨父)(1)

姨父是林庄乡(后归并到前曹镇)马铁匠村的,比姨妈大几岁。不知是谁的媒人。我那时还小,大人的事是没人告诉我的。

说起马铁匠村,还有点来历。《平原县志》记载,马铁匠村为明朝初年建村,以姓氏名大辛庄。清乾隆年间,瘟疫流行,仅马姓铁匠幸存,后演变为今名。

姨父姓赵,在马铁匠村是非主流姓氏。姨父有兄弟二人,行二,两个姐姐。

小姨妈结婚时,公婆均故。过门后,两口子开始经营自己的小家庭。

后来听人讲,姨父老大不小才结婚,主要是家里穷。有一点可以证明,那就是他的哥哥,一辈子没娶上媳妇,孤苦伶仃,前些年胃癌去世。

中国有句话,叫穷则思变。小姨父在改变自身和家庭命运上,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像一头转磨的驴子,只管付出不图享受,终于把两个儿子培养成大学生,一家人也过上了富裕安乐的好日子。

要说起来,姨父靠的啥呢?靠的是一个“不入流”的行当。

表姐单亲家庭(不入流的小姨父)(2)

中国,封建社会几千年,形成了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其中,精华浩如烟海,糟粕也比比皆是。我认为,其中的等级观念,如“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就是其一。

“三教”指的是中国儒、道、佛三大教派。

“九流”又分为“上九流”、“中九流”、“下九流”。

“上九流”:帝王、圣贤、隐士、童仙、文人、武士、农、工、商。

“中九流”:举子、医生、相命、丹青(卖画人)、书生、琴棋、僧、道、 尼。

“下九流”:师爷、衙差、升秤(秤手)、媒婆、走卒、时妖(巫婆及拐骗)、盗、窃、娼。

五行:车行、船行、店铺行、脚行、衙役行。

八作:金匠、银匠、铜匠、铁匠、锡匠、木匠、瓦匠、石匠。

我对照了一下,小姨父从事的行当,“三教九流”显然够不上,即便是靠手艺或者吃苦力的“五行八作”,好像也算不上。

那我也不勉强让他对号入座了,他从事是不“入流”的行当——走街串巷收破烂。

在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社会里,上至朝廷帝王,下至乡野百姓,以农为本的思想根深蒂固,其他都是末,所以,历来的国策是重农抑商,扬本抑末。

不知是结婚前还是结婚后,姨父开始从事收破烂的行当,反正,好多年,村人对他的评价是“不务正业”。这是几千年农耕文化沿袭下来的,毫不奇怪。但他,有自己的定力,人们怎么议论是别人的事,他看准的路,就兀自前行,义无反顾,一气干了三四十年,至今仍还处在“进行时”。

开始十多年,姨父主要在乡下转,一辆旧自行车,后座两侧是两只大编筐,所收购的东西几乎无所不包。收回后,他再分类送到县城的废品收购站。

姨父所在的马铁匠村,距离县城有二十余华里,除非暴风骤雨,他基本上是每天一个来回。他吃过早饭后出门,一去一天,一般傍晚才赶回家。午饭,就吃点自带的干粮,喝点大塑料杯带去的开水,一天一天,一年一年。

大概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有一天,我给姨妈和姨父建议,天天跑这么远,一个是耗费了时间、体力。二是乡村不如城里货源丰富,你们还不如进城租房呢。

表姐单亲家庭(不入流的小姨父)(3)

他俩也可能觉得天天跑不是个长法,听从了我的建议,把地包给了别人,真的在县城租房而居了。开始是在县城东郊的官道村租住,后在平原火车站东的铁路宿舍,再后来挪到城中村,三处均为平房加一个小院落,租金不贵。相比过去天天打来回而言,还是划算的。最主要的是,城里的生意明显好于乡村,这是让姨妈和姨父感到欣慰。

开始,我也像大多数人的看法一样,认为走街串巷收废品破烂是零打碎敲的小生意,其实不然。从我了解到的几个事例可见一斑。一是有时候会遇到主家处理“大件”,能一次性收入不少钱。有一年,那时候对于废旧汽车拆解还不十分严格,一个做花岗石板加工的老板,让姨父把厂里废弃已久的一辆破车折价弄走,那一次,当废旧金属卖掉就纯收入了一千多元。二是勤劳吃苦的姨父也在经年累月的收购中摸索出了规律。有一年,姨妈在德州的大儿子家过年,我拜年时,没见到姨父,姨妈说;“你姨父初二就回平原了,说是节后生意更好,一天能挣二百多。”你看,谁还能看不起这个行当!三是姨父也不断地拓展生意空间。有一次,在平原街头,我突然发现姨父用自己的电动三轮拖带着两个带轮的大垃圾桶,我好生奇怪,以为姨父去了环卫队上班,其实不是。他告诉我说,垃圾桶是一个饭店的,每天由他负责把垃圾送到垃圾站,饭店的空酒瓶和纸箱、纸盒归他所有。如此这般,姨父用“力气”成本换回了这一净收入。

早年,姨父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后来是脚蹬三轮车,现在是电动三轮车。有时候遇到姨父的三轮车上,高高幺幺的废旧物资,心里真为他高兴。

姨父有两个儿子。我的大表弟毕业于济南大学,二表弟大专毕业当海员。两个表弟买房,一个在德州,一个在平原,姨妈夫妇俩都给予了支援。有时候我就想,如果不是姨父常年累月跟燕子衔泥一样,哪能在孩子们用钱时,掏出这么多钱呢!

记得有一年,媒人给我的大表弟介绍对象时,对方父母好像对姨父的“工作”有点看不起。我和姨父交流时,他对我说:“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坑蒙拐骗,俺是凭着劳动挣钱,俺活得理直气壮,俺活得正大光明!”

是啊,劳动者最美丽。在世俗观念里,还有人用老掉牙的眼光看待这一行当,真是太落伍了。

眼下,姨父已经67岁了,常年跑外,导致他“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但他,仍然是“小车不倒只管推”。

是啊,广大农民没有退休一说,只要能动,他们就“永远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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