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插画师Robert Carter的作品)
前些天去大润发买熟食,用来当午餐吃的。熟食区种类很多,一个糯米鸡和一个奶黄包正合我意。不合意的是,埋单的时候,那个年轻的女孩用普通话问我,“你需要袋子吗?我的内心戏是,什么,刚刚她还在跟大妈说白话(粤语),为什么要跟我讲普通话,于是便婉转地用白话跟她讲,“唔使啦”。谁知道,她还是固执地用普通话回答我说,“好的,一共....元”。
难道是我长得比较像北方人?导致收银员固执地用普通话来跟我沟通?
一天,办公室里来了一位父亲和他的闺女。女孩是英语培训班的学生,他的父亲是香港人,把女儿送到培训班是为了让她讲好英文。但是,那天的话题并不是关于英文的,而是关于粤语。
女孩的母亲是四川人,加上在学校念书的时候用普通话比较多,于是普通话就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她最最最本来的母语,对于来自父亲的粤语,她听得懂,然而却不怎么会讲,平时也因为害羞不敢当众说粤语。从学习英语的重要性,扯到学习语言需要大胆使用,最后父亲抛出的问题是,为什么女儿不肯用粤语跟他交流。这本是别人的家事,我却碰巧听到父亲的几句话,从中大概体会到这位香港父亲的无奈和担忧:
“佢好某自信噶,明明识港白话,就系唔肯讲,我就话佢,你唔跟住讲噶话一直都讲唔好,甘埋恶性循环咯”
“佢从细同妈咪感情好,唔中意跟我”
“有次我地两个人去日本旅游,我用白话同佢讲野,佢死都要用普通话来回答我,搞到我好尴尬,人地都怀疑佢系唔系我噶女......”
当时听到这位父亲跟校长那般抱怨求助,我以为是个别例子,可能是孩子跟家长的一方不熟才会导致语言掌握上的问题。
我的第二个学生,小学五年级,成绩中上,喜欢足球。一开始我们也是用普通话沟通的,直到我发现,他父亲是个土生土长的广东人,母语是粤语。每次他父亲来接他放学的时候,总是先用粤语跟我沟通小朋友的学习情况,然后用粤语训责或鼓励孩子几句,当孩子用普通话回答他之后,两三个回合下来,那父亲跟我的谈话也是用普通话结束的。
那小朋友跟父亲的关系倒是挺密切,那他为什么不愿使用父亲从小到大使用的语言呢?更何况,他身边的大人们,也是在粤语环境下生活的呀。
(来自插画师 kasia kurek的作品)
在茶楼喝茶的时候,奶奶若是碰见朋友了,必会寒暄几句,她的朋友碰见我,也会聊聊我的近况。
有一次我有些感冒,跟奶奶的朋友说话的时候反应没那么快,声音也有些小,略显尴尬。奶奶是口直心快的人,她的朋友也是。那位婆婆看我这么磨磨蹭蹭的,略带嘲讽地来了一句,“这孩子难道不会讲白话?”我奶奶一听,怒了,“怎么会,不让她学白话就是害了她”。
然后她们继续噼里啪啦地聊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而我被刚刚的一段对话呛到了。在长辈眼里,抛弃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语言,是多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然而,后来让奶奶无奈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去姨婆家拜年的时候,几个在读小学的熊孩子玩起来的时候,说的尽是学校里的普通话,饭桌上,长辈们用家乡话聊天,孩子们用普通话各自聊天,真的挺奇怪的。
与我用普通话交流的那个收银员,或许是主观地认为是不会讲普通话,善意地迁就我,或许我长得不像广东人吧,摊手。这是我的猜测。
至于那些熟悉普通话,不肯开口说粤语的孩子们,大概是还没有明白粤语的重要性吧。且不说粤语的使用者遍布世界,广东沿海地区的人们到世界各个地方落脚,做生意,生活,华侨们之间一句家乡话就能勾起彼此的回忆。首先,粤语是我们父辈,祖辈们流通的语言。即使是像我们家,家人之间用的是隆都话,一种更小众的家乡话,走出家门,遇见熟人,大都是能用粤语聊上天的。
我们这一辈,90后,是幸运的。在南方的这个小镇,我们长大的那段岁月,人口流动还没有现在明显,身边的同学大多是乡里,彼此有着相似的成长环境,使用同一种语言度过每一个课间。到了上课的时候,进入普通话频道,互不干涉。而今,小朋友们在学校几乎只有普通话这种语言,本地的小学老师数量比我们那时候大大减少,另外,来自五湖四海的流动人口来到小镇工作,他们的孩子之间,用的是普通话,课间,小朋友们也是用普通话聊天的,以至于,即使是本地的兄弟姐妹,回到家也继续用普通话玩耍。久而久之,或许他们还能听得懂我们这些前辈们的家乡话,但是,他们是不会讲了,他们的孩子,只能从爷爷奶奶那里听得到过去的声音了。
下次看到叔叔阿姨的小孩,我肯定会用粤语去逗他们。但愿每一户人家,都有家乡话的声音。当然,粤语是,潮汕话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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