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中学时,课本里有一篇节选自吴敬梓小说《儒林外史》的文章叫《范进中举》,讲述的是范进参加乡试中了举人的故事,集中描写了主人公范进在中举后喜极而疯的样子,还有其岳丈在范进中举前后两极化的肢体动作和言语表情,另外还有邻居们对中举的范进前呼后拥的样子和乡绅赠屋趋炎附势的丑态。当时并不明白一个人中举对旧时人物意味着什么,脑子里没有科举制度的概念,等到后来年岁渐长,渐渐明白科举制度对旧式文人的影响之大。

唐诗三百首墙角数枝梅(唐诗闲读春风得意马蹄疾)(1)

(《范进中举》插图)

后来读史,读诗,才渐渐明白科举制度自从隋朝开始实行,直至清光绪卅一年(1905年)为止(世界上最后一届科举考试结束于1919年的越南阮朝),前后经历一千三百余年,是世界上延续时间最长的选拔人才的办法,一个中国旧式文人在通过科举考试之后,等于获得了做官的机会,人生从此转折,自己和家人的生活从此彻底改变,自己的远大抱负也有了施展的机会。一千多年下来,积累下来的惯性,使得在科举中获胜的范进有了戏剧化的面目,看似夸张,实则合乎情理。

回到唐诗,在唐代,知名的诗人在自己的诗作中提及自己金榜题名欢愉心情的,较著名的有两位:

唐诗三百首墙角数枝梅(唐诗闲读春风得意马蹄疾)(2)

(白居易的题诗纪念像)

一位是白居易。公元802年,白居易新科进士第四名,在曲江宴会后,新科进士们前呼后拥前往慈恩寺,聚集在专供题名用的题名屋,他们先在一张纸上书写自己的姓名、籍贯,并推举其中书法出众者,作文一篇以记此盛事,然后交与专职石匠刻在大雁塔的石砖上。白居易二十九进士及第,在同时考中的十七人中最为年轻,得意之余他挥毫写道(只有这两句诗):“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慈恩塔就是大雁塔,因在西安慈恩寺内而得名)。二十九岁的白居易已经是进士里最年轻的一位了,于是他得意地说:“这十七个中榜的人,我最年轻啊!”骄傲之情,溢于言辞!

唐诗三百首墙角数枝梅(唐诗闲读春风得意马蹄疾)(3)

(大雁塔)

另一位得意之情更展露无遗的是孟郊。他的诗是今天我们要读的这首《登科后》, 公元796年(唐贞元十二年),已经46岁的孟郊奉母命第三次赴京科考,这次他终于登上了进士第。放榜之日,孟郊喜不自胜,当即写下了生平第一首快诗,诗意甚至有些轻佻、放荡,全诗如下: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过去的不如意(包括生活上的困顿和思想上的局促不安)都已经不值一提了,今天金榜题名使我长久郁结的闷气风吹云散,心头说不尽的畅快。诗人的心情一下子登上了欢乐的峰顶,自己的宏图大志终于有了施展的机会,人生大道从此走向开阔,只等着他纵马奔驰了,于是他:

唐诗三百首墙角数枝梅(唐诗闲读春风得意马蹄疾)(4)

(孟郊)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依照唐制,进士考试虽在秋季举行,放榜之日却在春天,这个时候,春风轻拂,春花盛开,新科进士们依制骑马看花夸官,因为人心得意,似乎马蹄也因此变得轻快了,轻快到了能一日把长安城里所有的花看个遍,这显然是夸张,在车马无数,人潮拥挤的长安城里,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在一天内看尽城中所有的春花的。但此时的诗人,心情轻快,他沉浸在一片“放荡”自如的心态里,因此他觉得自己在一天之内已经看遍了长安城所有的花儿。“春风”当然也指皇恩浩荡的春风,“长安花”里,当然也有诗人的心花。在这一天,诗人心花怒放了,他人生的春天终于到来了。

唐诗三百首墙角数枝梅(唐诗闲读春风得意马蹄疾)(5)

(诗意图)

古话说,人生最快乐有四件大事,是谓:“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孟郊,这位以纯孝闻名,写下《游子吟》的诗人,在46岁时,达到了他的人生顶点,他写下了他最快乐的一首快诗,也为后世留下了“春风得意”和“走马看花”两个成语。

(【唐诗闲读】之83,图片源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