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那年,我的少年郎死在了战场上,尸骨无存。
后来,我跪在大殿上,请求父皇将我远嫁蒙古和亲。
那日,我以为是我离我的少年郎最近的一次。
可后来却发现,一切都是我自欺欺人罢了……
1.
七个高大帅气的男人站我跟前,可汗说公主中意哪个儿子就嫁哪个。
我说自己一个和亲公主,哪好意思选。
可汗听后哈哈大笑,拉出一个问我怎么样,说他小儿子格桑就是这场战役的主力,凭一己之力俘虏了好几个汉人将军。
「还杀了一个。」旁边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我听后猛地抬头看向眼前五官深邃的男人,对方黑亮如狼一般的眼也直勾勾的往这边瞧。
「好,那我——」话还没说完,格桑一把就把我扛起往屋内走,吓得我大声尖叫了起来:「放肆!」
周围的几个随行官员也反应过来,厉声阻止这场闹剧:「可汗,我们不是来跟土匪和亲的!」
听见这句话后,在场的蒙古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尤其是扛着我的格桑,他的手居然直接放我屁股上狠狠的拍了一下。
「我喜欢她,早生孩子。」格桑的中原话说的颠三倒四却带着威严,一下震慑住了所有人,顺利把我带走了。
被格桑狠狠的摔在厚毛毯上,紧接着他就要压上来,吓得我大声叫出了一个名字。
「顾长云,谁?」格桑的大手掰着我的脸看他,执拗的问我。
我看着眼前满身宝石的异域男人,冷笑道:「是我爱的人。」
格桑被我成功激怒,问我那人在哪,他要跟这个顾长云决斗。
他已经死了。
就死在你手里。
那个惊艳了我十六岁的少年将军,居然最后连具尸体都没落下就这样消逝在大草原上。
我主动请愿和亲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能离他近一些,最好还能亲手为他报仇。
好在父皇和哥哥们都支持我,他们答应我只要中原重新得势就攻打蒙古把我接回去。
「别看不起我们汉族女人,和亲该有的步骤一个也不能少,要不然我就死——」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格桑捂着我的嘴颤抖的说他不爱听那个字,只要我活着,他都听我的。
我板着脸一把推开他,嫌弃的捂住鼻子转过身就要躺下休息。
「你的名字?」
隔了好久,我都要睡着的时候又听见格桑说话。
「李青阳,我们汉族结婚前不该见面的,你出去!」
「青阳,青阳。」
格桑念着我的名字出去后,我才悲怄的捂住嘴闷声哭了出来。
曾几何时,也有个少年郎这样问过我。
我还没跟他说过自己心意。
他命不该绝。
第二天我就被几个侍女叫醒,硬是换上了蒙古族的服饰,就在梳头的时候一个年轻高傲的蒙古女贵族闯了进来。
「我叫阿朵,听说你昨天赶我哥哥出去?」
她毫不客气甩了我一巴掌,看我倒在地上还有些不解恨,上前还要补一脚。
「你们这些贱婢,放开我!」
我也不甘示弱的想要反击,但却被阿朵带来的婢女架住了胳膊,硬生生的又多挨了好几下。
「阿朵?」
婢女们听见有人来了,瞬间松开了对我的桎梏。
第一次受奇耻大辱的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下挣脱开就朝着阿朵扬起了手。
可手腕却被人死死的拧住,不等我反应过来就被狠狠的甩倒在地。
我瞪大了眼睛抬头,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男人:「你!」
男人抬起眼毫无感情的看向我,身体却直接护住了一改刚刚残暴变得娇弱无比的阿朵,似乎怕我伤了她。
可眼前这个玉树临风俊美无比正安慰阿朵的男人不是顾长云又是谁?
2.
我的脸色现在一定很难看。
不远处的男人正贴心的给阿朵切肉吃,而我孤单坐在席边闻着腥气的奶酪隐隐作呕,同时流下了屈辱的泪水。
就在刚刚,我趁着阿朵不在试图跟这个长得像顾长云的男人搭话,却没料到他竟会说我是贱妇勾引别人的男人。
我着急的扑到他身边说:「不是的,你就是顾长云对不对,你怎么不记得我了?」
他竟嫌恶的甩开我,满脸冷漠:「我心里只有阿朵一人,也不认识什么顾长云,我叫江源,是阿朵的未婚夫。」
即便如此,我还是非常确定他就是顾长云,因为他们脖间都有那颗容易被忽略的小痣。
顾长云失忆了,他竟爱上了敌国的公主,那我又算什么?
我的脸颊还在隐隐作痛,抬头就对上阿朵敌视的目光,她当即扭头贴近身旁的男人,甚至还亲密的附耳说了几句。
「阿朵,有我在,你不必怕她,不过是战败求和的工具罢了,我这就去给哥哥送肉吃去。」
看着他们两个你来我往,那些话就像钉子一样往我心上扎。
格桑不在,我没有丝毫负罪感,但却受不了眼前江源和阿朵的气,起身就往外走。
是的,如果顾长云再也找不回记忆,我宁愿他和江源不是一个人,就当记忆中的少年已经战死沙场了。
顾长云一举成名是在我十六岁的庆生宴上,那天他一袭白衣朝我行礼,在所有人面前毫不吝啬的夸赞我的美貌,并求父皇把我许给他。
我自然是欢喜的,但是碍于皇家的威严只是淡淡看向父皇,期盼着他同意,因为我自很久以前就喜欢顾长云了。
父皇却说能娶青阳公主的只能是当朝最有勇谋的贤俊,并扬言谁打下蒙古就把我许给谁。
此言一出,在场半数的男人都沸腾了起来,我慌乱的看向顾长云,没想到对方也看着我,俊美的脸上露出让我安心的笑意:「等着我。」
可没想到这一仗打了这么久,一直被我们轻视的蒙古却有这么强的战斗力。
两年了,除了一开始零星的好消息以外,就是不停的战败和将士的死讯......
越想越委屈,堂堂公主竟成了笑话,我跑出来也没地去,只得蹲在帐篷外哭着拔起杂草。
就在我拔的正起劲的时候,边上一个身影悄声靠近了我:「莫拔了,莫拔了!」
「啊!」我被眼前这头上戴水桶的怪人模样吓住了:「你是谁?」
是格桑,我认出他的靴子来了,但这怪异的装扮又整哪出?
没成想格桑却不承认,他非说自己是农民,来拯救王子为王妃种的小麦的。
小麦?
我低头看向手里的杂草。
诚然,以我的身份没见过小麦也正常,但是蒙古人根本不吃这个,更别提格桑怎么会知道自己要娶个中原人还提前种下。
且不说格桑那么粗大的手也就只能拿拿武器,要干种麦苗这样的细活不是开玩笑吗?
综上所述,他也在欺负我。
想到这,我一抹眼泪无情拆穿格桑可笑的伪装,也不听他的解释怒气冲冲的说道:「你又破坏了汉族婚前不见面的誓言,你我的婚姻注定不会善终!」
其实这规矩根本没有,是我当时看不惯他们瞎编的,但没想到格桑居然当场跪下祈祷,陌生语言中还夹着我的名字。
「青阳,我求草原保佑你,只咒我。」
格桑的表情我看不见,因为眼里只有不远处江源低下身拉阿朵上马的画面,我掐紧了手指说道:「甚好。」
3.
懒得探究格桑对我的态度为什么转换的如此快,但是眼下有个更紧要的问题。
「等一下,格桑。」我突然绕到他前面,指向了自己的脸质问道:「有人打我,你会怎么样?」
格桑猛地闭上眼,听到话却大怒道:「撕他皮!」
我大笑抚掌道:「好,甚好!你妹妹今天早上打我一巴掌,现在脸还是肿的,你去撕了她的皮!」
他闻言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走向阿朵的方向,下一秒就传来女人的哭声。
抬眼朝那边得意的看去,却只看到江源护着阿朵的身影,还有他看向我满脸的厌恶。
哦,我真是个该死的坏女人。
我表面装作不在意的往回走,心里却难受的一紧。
可等晚上我孤身一人享受着格桑提来的洗澡水时,冷不丁听到帐篷外响起狼嚎,吓得只披单衣就跑了出来。
外面却只有江源一人,他像看货物一样打量着我,嘲讽道:「只不过是徒有外表的中原花瓶,心思还如此的恶毒,再惹阿朵我绝不饶你。」
原来这狼嚎声是他在装神弄鬼,就为了看我笑话为阿朵出气。
于是我也不甘示弱的反问道:「那你呢,攀附草原的叛徒,对得起那么多死去的中原将士吗?」
有那一瞬,我发誓眼前的江源变回了记忆中顾长云温柔的眸光,可下一秒这男人就掐灭了我的希望。
「自一年前被阿朵救起,我早已爱上她,更何况我从小在草原长大跟你们中原本就无关!」
他到底在说什么?
我捂住了嘴,试图掩盖早已落下的眼泪。
这人却像是嫌我不够可怜,又补了一句:「原本随父两地做生意,早就对中原人的无耻略有耳闻,没想到公主才是最绝的。」
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我扭头就跑,竟慌乱间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
格桑连忙捂住眼说怕我洗澡水凉了才过来查看的,他真的没想别的。
我神情恍惚的低下头,自顾自的问道:「格桑,你妹妹很喜欢江源吗?」
看他点头,我又问道:「那你们不怕他是中原来的间谍吗?」
「不怕,他对草原发誓。」
格桑坚信他们的信仰,让我想到刚刚江源不容置疑的口吻,我自嘲的笑起来,这世间奇特的事物多了,人长得相像大概也不惊奇。
他闭着眼把外套脱给我:「冷。」
我穿上才反应过来,今天格桑身上的味道好闻了不少,便试探的问他:「你们都几日洗一回?」
格桑的黑脸隐约看出红晕,他像是做了个重大决定开口道:「我三日。」
看他这样,我禁不住的莞尔一笑,顺带擦去了泪水。
再回头那人早已不见,我的眼泪也止住了。
突然想逗逗格桑的我开口道:「你们草原人不应该最烦我这样的爱哭啼的女子吗,你娶我会后悔吗?」
「不会!」
这次倒是干脆,我直到睡着前都在想着格桑今日的举动。
说不感动都是假的,只可惜我不是草原女子无法热烈的回应格桑,心里还早已有了人,哪怕他已经死了。
只希望等父皇哥哥们来接我那天,能饶格桑一命。
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回中原了。
想到这,我忍不住爬起来掐指算起了日子。
再过三天,我就要嫁为人妇了。
4.
不知道格桑到底如何教育的阿朵,总之这女人再见我就归顺多了,简直像被剪去利齿的母狼。
可是我看她却碍眼的很。
尤其是江源各种讨好她,贴着她,待她像是稀世珍宝。
阿朵主动过来说要带我去逛逛。
我看向她身后怒视这边的江源扯起嘴角:「好啊,之前是我不懂事,咱们马上就要成为一家人了,早该好好相处了。」
可当看见阿朵脸上也浮现出的傻瓜笑容时,不禁开始觉得格桑兄妹是可汗派来折磨我的。
她毫不吝啬的带我走遍了整个营地,甚至还带我去看了江源养的鸽子。
「也不知道江源怎么养的,这些鸽子一点也不怕人,亲人的很。」阿朵提起江源一脸甜蜜,狠狠的刺痛到了我的眼。
我瞥了眼鸽子,又看了眼不远处虎视眈眈盯着的江源,突然笑道:「你的中原话怎么这么好,格桑就差得远了?」
「我和哥哥的母亲是汉族人,所以会一点,直到有了江源教我才好起来的,可他只愿意教我一个,江源说以后也想跟我有个孩......」
「更衣在这边是吗?」我突然苍白着脸打断了她,不等回答就疾步走开。
再也听不下去了,我本以为看他爱上别人已经够苦了,原来最苦的是听他要娶别人,甚至还想有个孩子。
「你在这干什么,害的大家四处找你!」
我泪眼摩挲的抬头看了眼江源,对方一脸的焦急估计也是因为阿朵吧,便回答道:「既然找到我了,就回去陪她吧。」
「你,是在害怕结婚吗?」
「那又如何,害怕就能不结吗,我想他就能回来吗?」
江源看着我,那双清冷的眸子中写满了纠结,最后我轻笑一声就要走开。
「还有两日。」
冷峻的声音在背后突然响起,我还是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
两天过的很快,眨眼间。
我坐在镜子前不知道心里还在等着什么,直到催婚的婢女又进来问。
「青阳殿下,外面都已经准备好了,您再不出来,奴婢们可拦不住王爷了。」
「好,这就来。」
......
就在我按着蒙古的风俗和格桑举杯的时候,视线却忍不住的朝旁边瞥去,阿朵旁边的位置还是空的。
顾长云,你再不来我就真的要嫁人了。
我根本不敢抬头和格桑热烈的眼神对上,生怕被他的灼伤。
最后还是没有等到,我心死如灰的被格桑再次扛起进了卧房。
「草原失火了!失火了!」
格桑听闻这个,猛地把手从我衣襟里拿开,下一秒就把我抱起来往外跑:「青阳,你在这里等我。」
我的心也再次的跳动了起来,难道是他......
可火势很快就被守住,而江源也带着昏过去的阿朵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他一见我就怒斥道:「是不是你叫人放的火,就为了趁大家今天不备攻打蒙古?」
是,我每天都希望中原攻打蒙古,但不是这样,更不是今天。
但是这是之前的想法。
托你江源的福,我现在彻底对害顾长云变成这样的地方产生了恨意,谁都别想好过。
所以,我抬起头对他粲然一笑:「刚刚我和格桑在床上,根本没时间做你说的龌龊事,明白吗?」
他看着我凌乱的衣领眼神也逐渐的变冷,手紧紧的握成拳。
5.
和格桑结婚已经一个月了。
但是我却很是抵触他的触碰,这让格桑很是失落。
可格桑没有气馁,每天都会围在我身边,为我学习中原话,带我去看他种的小麦苗,跟我带来的御厨们学习做菜,给我每天不厌烦的打来洗澡水......
我大部分时间都当他是空气,心里想着是江源的样子,想他为什么要养那么多鸽子,有时又想父皇和哥哥们怎么还不给我写信。
难道我不是他们最疼爱的青阳公主了吗?
看我老是漫不经心,格桑使出了杀手锏说他小时候见过我。
「你又骗我了。」我吃着馒头和炒菜,看格桑在一旁擦拭弓箭,他说过几天就给我射一只狐狸做手套。
格桑却放下弓箭,半蹲在我面前说道:「不记得也正常,那时候我黑黑胖胖的还把你惹哭了,是你的侍卫把我吓走了。」
「不是我。」我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格桑失望的眼却还是嘴硬道:「我那时没有侍卫,你认错人了。」
格桑说的这件事,其实我颇有印象,因为就在那天一个满身宝石的小黑胖子在狩猎林地非说我是妖精,让我嫁给他,成功的把我惹哭了。
另一位清俊身材修长的少年及时出现,并且挥剑斥责了对方,最后他温柔问了我的名字。
「青阳,哥哥你叫什么呀?」我固执的扯住了少年的佩剑。
「顾长云,我带你回去。」
......
结果那天晚上,我刚睡下就被喝多的格桑闯进来强迫了,他好像疯了一般的折磨我,一直用蒙语说着为什么不能是他,为什么是顾长云。
我第二天浑身散架一般根本下不了床,最不想见到的人却偏偏来了。
阿朵说她是草原上的医生,而江源就是她的左右手。
可左右手见我这样却脸一黑,夺门而出。
「你们去中原这一趟怎么样?」我当做没事发生一样喝下阿朵的草药,「我那笨手笨脚的几个婢女没给你们出岔子吧?」
「没有,就一次她们说想给家里寄一封书信,我就替姐姐做主答应了,我......我没告诉江源,他最近对我好冷淡......」
阿朵哭倒在我身上,可怜巴巴的又问怎么会这样,我却冷漠抬头看向江源离开的方向,思索他刚刚在演哪一出。
江源为什么这么对阿朵我不知道,但却知道婢女们信里写的什么。
她们详细的把我探听到的消息都告知给了父皇他们。
只是有件事,我让她们隐瞒了下来。
我怀孕了。
我不想让这个孩子成为父兄他们攻打蒙古的阻碍,那样我会看不起自己,也对不起顾长云战败付出的代价......
况且这个孩子,我不想留,必要的话可以变成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只要我等待一个好时机出现。
让它死得其所。
没过几天,一个女人就踏入了我的房间。
知玛媚眼如丝,最重要的她是其他部落战败送给格桑的战利品,就连阿朵也在提醒我格桑最近不来这里是因为她,颇有几分想气死我的趋势。
但看着她天天活蹦乱跳想激怒我的样子,我还是觉得格桑有些幼稚,戏也不能做全吗?
没想到,第一个对知玛坐不住的人不是我,却是江源。
文来源知乎 《君来妾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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