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羡名陶录》是《阳羡茗壶系》后又一本宝贵的紫砂典籍,对我们研究古代紫砂茶器有非常重要的参考价值。该书是清乾隆五十年(1785)由吴骞撰写的紫砂壶专著,分上、下两卷。

上卷设《原始》、《选材》、《本艺》、《家溯》四栏目,分别介绍宜兴紫砂壶的起源,所用泥料、制作技艺特点,以及金沙寺僧、供春、时大彬、李茂林等39名制壶名家的壶艺特色。与《阳羡茗壶系》相比,增补了艺人沈子澈、陈子畦、陈鸣远、徐次京、惠孟臣、葭轩、郑宁侯。

下卷设《丛谈》、《文翰》(下列记、铭、赞、赋、诗等)两个栏目。《丛谈》收录了文人对紫砂壶泡茶的特殊功能、工艺价值的有关记载。《文翰》收录了明清文人赞美紫砂壶的诗词铭赋等,按记、铭、赞、赋、诗等类归类介绍。

《阳羡名陶录》全书计18000字,历史上有多个版本。本书所用是光绪十八年(1892年)由仁和(今浙江杭州)许增迈孙选入榆园丛刻本。

吴骞(1733-1813),生活在清乾隆、嘉庆年间、字槎客,号兔床,别号齐云采药翁,浙江海宁人,仁和(今浙江杭州)贡生,博古善诗,名闻吴越间。富藏书画古玩,藏有元版书籍,又用“驽马十驾”的努力态度来阅读。其祖上有别业在荆溪县桃溪(今宜兴张渚),故常回荆溪,采访有关宜兴紫砂的相关情况。著有《桃溪客语》、《阳羡名陶录》,译考国山碑文。

紫砂最美的传说(紫砂古籍之阳羡名陶录)(1)

紫砂最美的传说(紫砂古籍之阳羡名陶录)(2)

紫砂最美的传说(紫砂古籍之阳羡名陶录)(3)

紫砂最美的传说(紫砂古籍之阳羡名陶录)(4)

紫砂最美的传说(紫砂古籍之阳羡名陶录)(5)

紫砂最美的传说(紫砂古籍之阳羡名陶录)(6)

紫砂最美的传说(紫砂古籍之阳羡名陶录)(7)

紫砂最美的传说(紫砂古籍之阳羡名陶录)(8)

紫砂最美的传说(紫砂古籍之阳羡名陶录)(9)

紫砂最美的传说(紫砂古籍之阳羡名陶录)(10)

紫砂最美的传说(紫砂古籍之阳羡名陶录)(11)

紫砂最美的传说(紫砂古籍之阳羡名陶录)(12)

紫砂最美的传说(紫砂古籍之阳羡名陶录)(13)

紫砂最美的传说(紫砂古籍之阳羡名陶录)(14)

紫砂最美的传说(紫砂古籍之阳羡名陶录)(15)

阳羡名陶录全文

作者:(清)吴骞

上古器用陶匏,尚其质也。史称“虞舜陶于河滨,器皆不若窳”。若窳者何?盖髻垦薜暴之等也。然则若窳之陶,宜为重瞳所弗顾已。厥后阏父作周陶正,武王赖其利器用也,以大姫妻其子而封之陈,《春秋》述之三代,以降官失其职。象犀珠玉金碧辉耀,而陶之道益。

今覆穴所在皆有,不过,以为瓴(盛水瓶)甋罂(小口大腹)缶(大肚小口的瓦罐)之须其去若窳者几何?惟义兴之陶,制度精而取法古,迄乎胜国。诸名流出,凡一壶一卣,几与商周鼎并,为赏鉴家所珍。斯尢善于复古者,舆子蝎来荆南,雅慕诸人之名,欲访求数器,破数十年之功而所得盖寥寥,虑岁月滋久并作者姓氏且弗章,拟缀辑所闻以传好事。暨阳周伯高氏当著若壶系述之间多漏略,兹复稍加增润,厘为二卷曰《阳羡名陶录》超览君子,更有以匡子不逮,实厚愿焉!(乾隆丙午春仲月吉兔状,吴骞书于桃溪墨阳楼。)

题醉

博物胸储七录豪,闲窗余事付名陶。开函纸墨生香处,篆入熏炉波律膏。

瓷壶小样最宜茶,甘饮浓浮碧乳花。三大一时传旧系,长教管颔小心芽。

间说陶形祀季疵,玉川风腋手煎时。何当唤取松陵客,补赋荆南茶具时。

阳羡新镌地志讹,延陵诗老费搜罗。他年采人图经内,须识桃溪客语多。

——松霭周春

卷上

原始

相传壶土所出,有异僧经行村落,日呼曰:“卖富贵土!” 人群嗤之,僧曰:“贵不欲买,买富何如?” 因引村叟指山中产土之穴。及去发之,果备五色,灿若披锦。

陶穴,环蜀山,山原名“独”。东坡先生乞居阳羡时,以似蜀中风景改名此山也。祠祀先生于山椒,陶烟飞染,祠宇画墨,按《尔雅》释山云独者,蜀。则先生之锐改厥名,不徒桑梓殷怀,抑亦考古自喜云尔。

吴骞曰:明王升《宜兴县志》引陆希声《颐山录》云:“颐山,东连洞灵诸峰,属于蜀山,蜀山之麓有‘东坡书院’。”然则蜀山盖颐山之支脉也,今东坡画院前有石坊——宋牧仲中丞题曰:“东坡先生买田处”。

选材

嫩黄泥出赵庄山,以和一切色土乃黏腿可采筑,盖陶壶之丞粥也。

石黄泥出赵庄山,即末触风曰之石骨也,陶之,乃变朱砂色。

天青泥出蠡墅,陶之,变黯肝色。又其夹杂有梨皮泥,陶现冻梨色;淡红泥,陶现松花色;浅黄泥,陶现豆碧色;密口泥,陶现轻赭色;梨皮和白砂,陶现淡墨色。山灵腠胳,陶冶变化,尚露种种光怪云。

老泥出团山,陶之,则白砂星星,宛若珠琲。以天青石黄和之成淡深古色。

白泥出大潮山,陶瓶盎缸缶用之。此山未经发用,载自江阴白石山(即江阴泰望山东北支峰)。

吴骞曰:按大潮山一名南山,在宜兴南,距丁、蜀二山甚近,故陶家取土便之。 山有洞可容数十人,又张公、善权二洞,石乳下垂,五色陆离,陶家作釉悉于是釆之。

出土诸山,其穴往往善徙,有素产于此忽又他穴得之者,实山灵有以司之,然皆深入数十丈乃得。

本艺

造壶之家,各穴门外一方地,取色土筛捣,部署讫,弇窖其中,名曰“养土”。取用配合各有心法,秘不相授。

壶成幽之以候极燥,乃以陶瓮(俗谓之缸掇)庋五六器,封闭不隙,始鲜欠、裂、射、油之患。过火则老,老不美观;欠火则稦,稦沙土气。

若窑有变相,匪夷所思,倾汤贮茶,云霞绮闪,直是神之所为,亿千或一见耳。

规仿名壶曰“临”,比于书画家入门时。

壶供真茶,正在新泉,活火旋瀹旋啜,以画色声香味之蕴。故壶宜小不宜大,宜浅不宜深;壶盖宜盎不宜砥,汤力茗香俾得团结氤氲;宜倾竭即涤去渟滓。乃俗夫强作解事,谓时壶质地坚结,注茶越宿暑月不馊,不知越数刻而茶败矣,安俟越宿哉?况真茶如尊脂,采即宜羹如笋味,触风随劣。悠悠之论,俗不可医。

壶宿,杂气满贮;沸汤倾,即没冷水中。亦急田冷水,泻之元气复矣。

品茶用瓯白瓷为良,所谓“素瓷传静夜,芳气满闲轩”也。制宜弇口邃腹,色泽浮浮而香味不散。

茶洗,式如扁壶,中加一项鬲,而细窍其底,便过水滤沙;茶藏,以闭洗过茶者仲美,君用各有奇,制皆壶使之从事也。水杓、汤铫亦有制之,尽美者要以椰匏、锡器为用之恒。

壶之土色,自供春而下及时大初年皆细土,淡墨色上有银沙闪点。迨硐砂和制縠绉,周身珠粒隠隠,更自夺目。

壶人用久,涤拭日加,自发合然之光,入手可鉴,此为文房雅供。若腻滓烂斑,油光烁烁,是曰“和尚光”,最为贱相。每见好事家藏列颇多名制,而爱护垢染,舒袖摩娑,惟恐拭去,曰“吾以宝其旧色”。尔不知西子蒙不洁堪充下陈否耶?以注真茶,是藐菇射山之神人,安置烟瘴地面矣,岂不舛哉?

周高起曰:或问以声论茶,是有说乎?

答曰:竹炉幽讨,松火怒飞,蟹眼徐窥, 鲸波乍起,耳根园通为不远矣。然炉头风雨声,铜瓶易作,不免汤腥;砂铫能益水德,沸亦声清,白金尤妙,啻非山林所办尔!

家溯

金沙寺僧

久而逸其名矣。闻之陶家云:僧闲静有致,习与陶缸瓮者处,抟其细土加以澄练,捏筑为胎,规而圆之,剞使中空,踵傅口柄盖的,附陶穴烧成,人遂传用。

吴骞曰:金沙寺在宜兴县东南四十里,唐相陆希耳之山房也。宋孙觌诗云:“说是鸿盘读书处,试寻幽伴拄孤藤。建炎间,岳武穆曾提兵过此,留题。

供春

学宪吴颐山家僮也,颐山读书金沙寺中,春给使之。暇窃仿老僧心匠,亦淘细土抟坯,茶匙穴中指掠内外,指螺文隠起。可按胎必累按,故腹半尚现节腠,视以辨真。 今传世者,栗色闇闇如古金,铁敦庞周正允称神明垂则矣。世以其系龚姓,亦书为龚春。

周高起曰:“供春,人皆证为龚春,予于吴冏卿家见大彬所仿,则刻‘供春’二字,足折聚讼云。”

吴骞曰:颐山名仕字克学,宜兴人,正德甲戌进土,以提学副使擢四川布政。供春,实颐山家僮,而周系曰青衣,或以为婢,并误,今不从之。

董翰

号后溪,始造菱花式,已殚工巧。

赵梁

“梁”亦作“良”,多提梁式。

元畅

《茗壶系》作“元锡”、《秋园杂佩》作“袁锡”、《茗壶谱》作“元畅”。

时朋

一作鹏,亦作朋,时大彬之父。与董、赵、元是为四名家,皆万历间人,乃供春之后劲也。董文巧而三家多古拙。

李茂林

行四,名养心,制小圆式,妍在朴致中,允属名玩(按春至茂林,《茗壶系》作正始。)

周高起曰:自此以往,壶乃另作瓦缶,囊闭八陶穴,故前此名壶不免沾缸坛油泪。

时大彬

号少山,或陶士,或杂砂碙士,诸款具足,诸土色亦具足。不务妍媚,而朴雅坚栗妙不可思。初,自仿供春得手,喜作大壶。后游娄东,闻陈眉公与琅琊太原诸公品茶试茶之论,乃作小壶,案有一具,生人闲远之思,前后诸名家并不能及,遂于陶人标大雅之遗,擅空群之日矣。(按:大彬,《茗壶系》作大家)

周高起曰:陶肆谣云,壶家妙手称三大,盖谓时大彬、李大仲芳、徐大友也。予为转一语曰:明代良陶让一时独尊,少山故自匪佞。

李仲芳

茂林子,及大彬之门,为高足第一。制渐趋文巧,其父督以敦古,芳赏手一壶 视其父曰:“老兄者个何如?”俗因呼其所作为“老兄壶”,亦入金坛,卒以文巧相竞。今世所传大彬壶,亦有仲芳作之、大彬见赏而自署款识者,时人语曰“李大瓶时大名”。

徐友泉

名士衡,故非陶人也。其父好时大彬壶,延致家塾,一日强大彬作泥牛为戏,不即从。友泉夺其壶土出门而去,适见树下眠牛将起,尚屈一足注视,捏塑曲尽厥形状,携以视。大彬一见惊叹曰:“如子智能,异日必出吾上!”

因学为壶,变化式土仿古,尊罍诸器配合土色所宜,毕智穷工,移人心问目厥。制有汉方扁觯、小云雷提梁卣、蕉叶、莲芳凌花、鹅蜑分裆、索耳美人垂连、大项莲、一回角六子诸款。泥色有海棠红、朱砂、紫定、窑白、冷金黄、淡墨沉香、水碧榴皮、葵黄闪色梨皮诸名,种种变异妙出心裁。然晚年恒自叹曰:“吾之精终不及时之粗!”友泉有子亦工是技,人至今有大徐小徐之目,未详其名(按:仲芳、友泉二人,《茗壶系》作名家)。

欧正春 邵文金 邵文银 蒋伯荂

此四人,皆大彬弟子。欧多规花卉果物,式度精妍;文金仿时汉方独绝。蒋名时英,后客于吴,陈眉公为改其字之“数”为“荂”;因附高流,讳言本业,然其所作坚致不俗也。

陈用乡

与时英同工,而年技俱后。负力尚气,尝以事在缧绁中,俗名“陈三騃子”。式尚工致,如莲子汤婆。钵盂圆珠诸制不规,而圆已极妍,饰款仿钟太傅笔意,落墨拙用刀工。

陈信卿

仿时、李诸傅器具,有优孟叔敖处,故非用卿族品。其所杂作虽丰美逊之,而坚瘦工整、雅自不群。貌寝意率,自夸洪饮,逐贵游间,不复壹志尽技。间多伺弟子造成修削署款而已,所谓“心计转粗,不复唱渭城”时也。

闵鲁生

名贤,规仿诸家,渐入佳境。人颇醇谨,见傅器则虚心企拟,不惮改。为技也, 进乎道矣。

陈光甫

仿供春、时大为入室。天夺其能,早聩一目相视,口的不极端致。然经其手摹亦具体而微矣。(按:正春至光甫,《茗壶系》作雅流)

陈仲美

婺源人也,造瓷于景德镇,以业之者多,不足成其名,弃之而来。好配壶土,意造诸玩,如香盒、花杯、狻猊炉、辟邪镇纸,重锼迭刻,细极鬼工。壶象花果,缀以草虫;或龙戏海涛,伸爪出目;至塑大士象,庄严慈怜,神采欲生,璎珞花鬉 不可思议。智兼龙眠、道子,心思殚竭,以夭天年。

沈君用

名士良,踵仲美之智而妍巧悉敌。壶式,上接欧正春一派,至尚象诸物,制为器用,不尚正方圆,而准缝不荀丝发。配土之妙,色象天错,金石同坚。自幼知名,人呼之曰“沈多梳(宜兴垂鬈之称)”,巧殚厥心,亦以甲申四月矢。(按:仲美、君用,《茗壶系》作神品)

邵盖、周后溪、邵二孙

皆万历间人。

吴骞曰:按周嘉胄《阳羡茗壶谱》,以董翰、赵梁、元畅、时朋、时大彬、李茂林、李仲芳、徐友泉、欧正春、邵文金、蒋伯荂,皆万历时人。

陈俊卿

亦时大彬弟子。

周季山、陈和之、陈挺生、承云从、沈君盛

善仿友泉、君用。皆天启、崇祯间人。

陈辰

字共之,工镌壶款,近人多假手焉,亦陶之中书君也。

周高起曰:自赵盖至陈辰,俱见汪大心《蕖语·附记》中。大心字体,兹号古灵,休宁人,镌《壶款议实》:时大彬,初倩能书者,落墨用竹刀画之或以印记,后竟运刀成字,书法闲雅在黄庭、乐毅帖间,人不能仿,赏鉴家用以为别。次则,李仲芳亦合书法。若李茂林,朱画号记而已。仲芳,亦时代大彬刻款,手法自逊(按;赵盖至陈辰,《茗壶系》入别派)。

徐令音

未详其字,见《宜兴县志》,岂即世所称小徐者耶?

项不损

名真檇,李人,襄毅公之裔也,以诸生贡入国子监。

吴骞曰:不损,故非陶人也。尝见吾友陈君仲鱼藏茗壶一,底有“砚北斋”三字,旁署“项不损”款,此殆文人偶尔寄兴所在。然壶制朴而雅,字法晋唐,虽时、李诸家,何多让焉?不损诗文深为李檀园、闻子将所赏,颇以门才自豪,目为狂,后入修门,坐事死于狱。《静志居诗话》载其题《闺人梳奁铭》云:“人之有发,旦旦思理,有身有心,奚不如是。” 此铭虽出于前人,然不损亦非一干狂者(或云“人之有发”云云,乃唐卢仝《镜奁铭》)

沈子澈

崇祯朝人。

吴鶱曰:仁和魏叔子禹新为余购得菱花壶一,底有铭云云,后署“子澈为密先兄制”。又桐乡金云庄比部旧藏一壶,摹其式寄余,底有铭云“崇正癸未沈子澈制”。 二壶款制极古雅浑朴,盖子澈实明季一名手也。

陈子畦

仿徐最佳,为时所珍,或云即鸣远父。

陈鸣远

名远,号鹤峰,亦号壶隐,详见《宜兴县志》。

吴骞曰;鸣远一技之能,间世特出。自百余年来,诸家传器日少,故其名尤噪,足迹所至,文人学士争相延揽。常至海盐馆张氏之涉园,桐乡则汪柯庭家,海宁则陈氏、曹氏、马氏,多有其手作,而与杨中允晚研交尤厚。予尝得鸣远天鸡壶一,细砂作紫棠色,上锓庾子山诗,为曹廉让先生手书,制作精雅,真可与三代古器并列。窃谓就使与大彬诸子周旋,恐未甘退就邾莒之列耳。

徐次京、惠孟臣、葭轩、郑宁侯

皆不详何时人,并善摹仿古器,书法亦工。

张燕昌曰:王汋山长子翼之燕书斋,一壶底有八分书“雪庵珍赏”四字,又楷书“徐氏次京”四字在盖之外口,启盖方见,笔法古雅,惟盖之合口处不若大彬之元妙也。余不及见供春手制,见大彬壶,叹观止矣。宜周伯起有明代良陶,让一时之谕耳。又余少年得一壶,底有真书“文杏馆孟臣制”六字,笔法亦不俗,而制作远不逮大彬,等之自桧以下可也。

吴骞曰:海宁安国寺每岁六月廿九日香市最盛,俗称斋丰宿山。于时百货骈集,余得一壶,底有唐诗“云入西津一片明”句旁署“孟臣制”,十字皆行书,制浑朴而笔法绝类。褚河南知孟臣亦大彬后一名手也。“葭轩工作瓷”章,详《谈丛》。又闻湖汶质库中有一壶,款署“郑宁侯制”,式极精雅,惜未寓目。

卷下

谈丛

蜀山黄黑二土皆可陶,陶者穴火负山而居,累累如免窟。以黄土为胚,黑土辅之,作沽瓴、药垆、釜鬲、盘盂、敦缶之属,粥于四方,利最博。近复出一种似均州者,获直稍高,故土价踊贵,每踰三十千。高原峻坂半凿为陂,可种鱼,山木皆童然矣。陶者,甬东人,非土著也。

——王襗登《荆溪疏》

往时龚春茶壶,近日时大彬所制,大为时人宝,惜盖皆以粗砂制之,正取砂无土气耳。

——许次纾《茶疏》

茶壶,陶器为上,锡次之。

茶壶以小为贵,每一客壶一把,任其自斟自饮方为得趣。何也?壶小则香不涣散,味不耽阁。

——冯可宝《茶笺》

茶壶,以砂者为上。盖既不夺香,又无熟汤气。供春最贵,苐形不雅亦无差;小者时,大彬所制又太小。若得受水半升而形制古洁者,取以注茶更为适用。其提梁卧瓜、双桃扇面、八棱细花夹锡茶替、青花白地诸俗式者,俱不可用。

——文震亨《长物志》

宜兴罐以龚春为上,时大彬次之,陈用卿又次之。锡注以黄元吉为上,归懋德次之。夫砂罐,砂也;锡注,锡也;器方脱手,而一罐一注价五六金。则是砂与锡之价,其轻重正相等焉,岂非怪事?然一砂罐一锡注,直跻之商周鼎之列而毫无惭色,则是其品地也。

——张岱《梦忆》

茗注,莫妙于砂壶之精者,又莫过于阳羡,是人而知之矣。然宝之过情,使与金玉比值,毋乃仲尼不为已甚乎?置物,但取其适,何必幽渺其说,必至殚精竭虑而后止哉。凡制砂壶,其嘴务直,购者亦然,一曲使可忧,再曲则称弃物矣。盖贮茶之物与贮酒不同:酒无渣滓一斟即出,其嘴之曲直可以不论;茶则有体之物也,星星之叶入水即成大片,斟泻时纤毫入嘴,则塞而不流。嗫茗快事,斟之不出,大沉闷人, 直则保无是患矣。

——李渔《杂说》

时壶名远甚,即遐陬绝域犹知之。其制始于供春壶,式古朴风雅,茗具中,得幽野之趣者。后则如陈壶、徐壶,皆不能仿佛大彬万一矣。一云,供春之后四家董翰赵良袁锡(疑即元畅),其一即大彬父时鹏也,彬弟子李仲芳之芳父小圆壶、李四老官号养心,在大彬之上,为供春劲敌,今罕有见者。或沦鼠菌或重鸡,壶亦有幸不幸哉。

——陈贞慧《秋园杂佩》

宜兴时大彬,制砂壶名手也。尝挟其术以游公卿之门,其子后补诸生。或为四书文以献嘲,破题云:“时子之入学以一贯得之”。盖俗称壶为罐也(罐与贯谐)。

——《先进录》

均州窑器,凡猪肝色、火里红、青绿错杂若垂涎,皆上三色之烧不足者,非别有此样。此窑惟种菖蒲盆底佳,其它坐墩垆合方缾罐子俱黄砂泥坯,故器质不足。近年新烧皆宜兴砂土为骨,釉水微似,制有佳者,但不耐用。

——《博物要览》

宜兴砂壶,轫于吴氏之仆,曰供春,及久而有名,人称龚春。其弟子所制更工, 声闻益广,京口谭长益为之作传。

——《五石瓠》

近日一技之长,如雕竹则濮仲谦,螺甸则姜千里,嘉兴铜器则张鸣畋,宜兴茶壶则时大彬,浮粱流霞盏则吴十九,皆知名海内。

——王士正《池北偶谈》

供春制茶壶,款式不一,虽属瓷器,海内珍之,用以盛茶不失原味,故名公巨卿高人墨士恒不惜重价购之。继如时大彬益加精巧,价愈腾。若徐友泉、陈用卿、沈君用、徐令音,皆制壶之名手也。

陈远工制壶、杯、瓶、盒,手法在徐沈之间,而所制款识书法,雅健胜于徐沈。 故其年虽未老而特为表之。

——徐喈凤《宜兴县志》

毘陵器用之属,如笔笺扇箸梳枕及竹木器皿之类,皆与他郡无异,惟灯则武进有料丝灯,壶则宜兴有茶壶。澄泥为之,始于供春,而时大彬、陈仲美、陈用卿、徐友泉辈,踵事增华,并制为花尊、菊合、香盘、十锦杯之等物,精美绝伦,四方皆争购之。

——于琨《重修常州府志》

明时宜兴有欧姓者,造瓷器曰欧窑,有仿哥窑纹片者,有仿官均窑色者,采色甚多,皆花盆、奁架诸器者颇佳。

——朱炎《陶说》

供春壶式,茗具中逸品。其后复有四家:董翰、赵良、袁锡,其一则时鹏,大彬父也。大彬益擅长。其后有彭君宝、龚春、陈用卿、徐氏,壶皆不及大彬。彬弟子李仲芳,小圆壶制精绝,又在大彬之右,今不可得。近时宜兴沙壶复加饶州之鎏, 光彩射人,却失本来面目。

陈其年诗云:“宜兴作者称供春,同时高手时大彬。碧山银槎濮谦竹,世间一艺皆通神。”

高江村诗云:“规制古朴复细腻,轻便可入筠笼携。山家雅供称第一,清泉好瀹三春荑。”昔杜茶村称:澄江周伯高著茶茗二篇,渊源支派甚悉。

——阮葵生《茶余客话》

台湾郡人,茗皆自煮,必先以手嗅其香,最重供春小壶。供春者,吴颐山婢名, 制宜兴茶壶者,或作龚春者误,一具用之数十年,则值金一笏。

——周射《台阳百咏注》

昔在松陵王汋山(楠)话雨楼出示宜兴蒋伯荂手制壶——相传项墨林所定,式呼为“天阁壶”。墨林以贵介公子不乐仕进,肆其力于法书名画及一切文房雅玩。所见流传器具无不精美,如张鸣岐之交梅手炉、阁望云之香几及小盆等制,皆有墨林字。则一名物之赖天藾以传,莫非子京精意所萃也。

先府君性嗜茶,所购茶具皆极精,尝得时大彬小壶,如菱花八角,侧有款字。府君云:“壶制之妙,即一盖可验试。”随手合上,举之能吸起全壶。所见黄元吉、沈鹭邑锡壶亦如是,陈鸣远便不能到此。既以赠一方外,事在小子未生以前,迄今五十余年,犹珍藏无恙也。余以先人手泽所存,每欲绘图勒石,其事未果也。

往梧桐乡汪次迁(安)会,赠余陈鸣远所制研屏一,高六寸弱、阔四寸一分强 ,一面临米元章《垂虹亭》诗,一面“柯庭”双钩蔺,惜乎久作碎玉声矣 。柯庭名文柏,次迁之会大父,鸣远尝主其家。

汪小海(准)藏宜兴瓷花尊一,若莲子而平底,上作数孔,周束以铜,如提粱卣,质朴浑,气尤静雅。余每见必询及,无款,不知为谁氏作,然非供春、少山后作者所能措手也。

余于市中骨董肆得一瓷印:盘螭钮,文曰“太平之世多长寿人”,白文切玉法,侧有款曰“葭轩制”。葭轩不知何许人,此必百年来精于刻印。昔时少山陈共之工镌款字,特真书耳。若刻印则有篆法、刀法,摹印之学非有数十年功者不能到也。吴兔状著《阳羡名陶录》,鉴别精审,遂以为赠,时丙夏日。

陈鸣远手制茶具雅玩,余所见不下数十种。如梅根笔架之类,亦不免纤巧,然余独赏其款字有晋唐风格。 盖鸣远游踪所至,多主名公巨族,在吾乡与杨晚研太史最契。尝于吾师樊桐山房见一壶,款题“丁卯上元为端木先生制”书法似晚研,殆太史为之捉刀耳。又于王芍山家见一壶,底有铭曰“汲甘泉沦芳茗,孔颜之乐在瓢饮”,此则鸣远吐属亦不俗,岂隠于壶者欤?

吾友沙上九(人龙)藏时大彬一壶,款题“甲辰秋八月时大彬手制”。近于王芍山季子斋头见一壶,冷金紫制,朴而小,所谓“游娄东见弇州诸公后作也”,底有楷书款云“时大彬制”,内有纹一线,殆未尝陶铸以前所裂,然不足为此壶病。

余少年得一壶,失其盖,色紫而形扁,底有真书“友泉”二字,殆徐友泉也,笔法类大彬,虽小道,洵有师承矣。

——张燕昌《阳羡陶说》

客耕武原,见茗壶一于倪氏六十四研斋,底有铭曰“一杯清茗可沁诗 时大彬” 凡十字,其制朴而稚,砂质温润,色如猪肝,其盖虽不能起全壶,然以手拨之则不能动,始知名下无虚士也。即手摹其图,复系以诗云。

——陈鲸松《研亝随笔》

文翰

茗壶铭 沈子澈

“石根泉,蒙顶叶,漱齿鲜,涤尘热。”

陶砚铭 朱尊

“陶之始,浑浑尔”

茶壶铭 汪森

“茶山之英,含土之精,饮其德者,心恬神宁。”

“酌中冷汲蒙,项谁其眝之,古彝鼎资之,汲古得修绠”

陈远天鸡酒壶赞 吴骞

“娲今炼色。春也审故。宛尔和风,弄是天鸡。月明花开,左挈右提,浮生杯酒,函谷丸泥。”

阳羡茗壶赋并序 吴梅

六尊有壶,或方或园,或大或小;方者腹圆,圆者腹方;茎金琢玉,弥甚其侈。 独阳羡以陶为之,有虞之遗意也,然粗而不精与窳等系。余从祖拳石公读书南山,携一童子名供春,见土人以泥为缶,即澄其泥以为壶,极古秀可爱,世所称供春壶是也。嗣是,时子大彬师之,曲尽厥妙。数十年中,仲美、仲芳之伦,用卿、君用之属,接踵骋技,而友泉徐子集大成焉。一瓷罂耳,价埓金玉不几异乎?顾其壶为四方好事者收藏殆尽。先子以蕃公嗜之,所藏颇多,乃以甲乙兵焚尽归瓦砾。精者不坚,良足叹也。有客过阳羡,询壶之所自来,因溯源流,状其体制,胪其名目,并使后之为之者考而师之。是为赋。

惟宏陶之肇造,实运巧于姚虞;爰前民以利用,能制器而无窳。在汉秦而为甈宝,厥美曰康瓠。类瓦缶之太朴,肖鼎鼒以成瓯。杂瓷瓵与瓿甊,同锻炼以无殊。然而艺匪匠心,制不师古,聊抱瓮以团砂,欲觢瓶而范土。形每侪乎欹器,用岂侔夫周篮。名山未凿,陶釉无五采之文;巧匠不生,刻画昧百工之谱。

爰有供春,侍我从祖,在髫龄而颖异;寓目成能,借小伎以娱闲。因心挈矩,过土人之陶穴,变泥以为壶,信异僧而琢山属阴,凝以求土。于是,砠白砀、凿黄龙,宛掘井兮千寻;攻岩有骨若入渊兮百仞。采玉成峰,春风花浪之滨分畦;菇滤秋月,玉潭之上并杵椎舂。合以丹青之色,圆尊规矩之宗。停椅梓之槌,剪裁于成片;握文犀之刮,施刡掠以为容。稽三代以博古,考秦汉以逞功。圆者如丸体,稍纵为龙蛋;方兮若印角,偶刻以秦琮。脱手则光能照面,出冶则资此凝铜。彼新奇兮万变,师造化兮元功。

信陶壶之鼻祖,天下之良工,过此则有大彬之典重,价拟璆琳;仲美之琱,巧穷毫发。仲芳骨胜,而秀出刀镌;正春肉好,而工疑刻画。求其美丽,争称君用离奇。尚彼浑成,佥曰用卿醇饬。若夫综古今而合度,极变化以从心,技而进乎道者,其友泉徐子乎?缅稽先子,与彼同时,爰开尊而设馆,今较技以呈奇。每穷年而累月,期竭智以殚思。润果符乎球璧,巧赤宝乎班倕。盈什百以韫椟,时阅玩以遐思。

若夫燃彼竹垆,汲夫春潮,浥此茗碗,烂于琼瑶。对炜煌而意驰,瞻诡厉以魂销。方匪一名,园不一相,文岂传形,赋难为状。尔其为制也,象云罍兮作鼎,陈觯兮扬杯。仿汉室之瓶,则丹砂沁采;刻桑门之帽,则莲叶擎台。卣号提梁,腻于雕漆;君名若节,盖已霞堆。裁扇面之形,觚棱峭厉;卷席方之角,宛转潆洄。诰宝临函,恍紫庭之实现;圆珠在掌,如合浦之珠回。

至于摹形象体殚精毕异,韵敌美人、格高西子,腰洵约素,照青镜之菱花;肩果削成,采金塘之莲蒂。菊入手而凝芳,荷无心而出水。芝兰之秀,秀色可餐;竹节之清,清贞莫比。悦榄核兮幽芳,宝瓜瓠兮浑丽。或盈尺兮丰隆,或径寸而平砥,或分蕉而蝉翼,或柄云而索耳,或番象与鲨皮,或天鸡与篆珥,匪先朝之法物,皆刀尺所不儗。

若夫泥色之变,乍阴乍阳,忽葡萄而绀紫,橘柚而苍黄;摇嫩绿于新桐,晓滴琅玕之翠;积流黄于葵露,暗飘金粟之香。或黄白堆沙,结哀梨兮可啖;或青坚在骨,涂髹汁兮生光。彼瑰琦之窑变,匪一色之可名。如铁如石,胡玉胡金。备五文于一器,具百美于三停。

远而望之,黝若钟鼎陈明廷;追而察之,灿若琬琰浮精英。岂随珠之与赵壁,可以比异而称珍者哉?乃有广厥器类出乎新裁。花蕊婀娜雕作海棠之盒,翎毛璀璨锼为鹦鹉之怀;捧香奁而刻鳯,翻茶洗以倾葵。瓶织回文之锦,炉横古干之梅。巵分十锦,菊合三台。凡皆用写生之笔,墨工动琢于刀圭。倘季伦见之,必且珊瑚粉碎;使棠溪观此,定教白玉尘灰。用濡毫而染翰,志所见而徘徊。

坐懹苏亭楚北铸炉以陈壶徐壶烹洞山岕片歌 熊飞

额皇垂拱升平季,文盛兵销遍恬喜。是时朝士多韵人,竞仿吴侬作清事。书斋蕴藉快沉燎,汤社精微重茶器。景陵铜鼎半百沽,荆溪瓦注十千余。宣工衣钵有施叟,时大后劲抚陈徐。凝神昵古得古意,宁与秦汉官哥殊。余生有癖赏涎觊,窃恐尢物难兼图。昔年挟策上公车,长安米价贵如珠。辍食典衣酬夙好,铸得大小两施炉。今年阳羡理蓿驾,懹苏亭畔乐名壶。苏公癖王子梓里,此地买田贻手书。焉知我癖非公癖,臭味岂必分贤愚?闲煮惠泉烧柏子,梧风习习引轻裾。吁嗟洞山岕片不?多得任教茗战难。相克亭中长日三,摩挲犹如辨香茶。

陶宝肖象歌为冯本卿金吾作 林右度(茂之)

昔贤制器巧含朴,规仿尊壶从古传。我明供春时大彬,量齐水火抟埴作。作者已往嗟滥觞,不循月令仲冬良。荆溪陶正司正陶,复泥砂贵重如珩。世间茶具称为首,玩赏楷摸在人手。粉锡型模莫与争,素瓷斟酌长相偶。义取炎凉无变更,能使茶汤气永清。动则禁持慎捧执,久且色泽生光明。近闻复有友泉子,雅式精工仍继美。常教春茗注山泉,不比瓶罍罄时耻。以兹珍赏向东吴,胜却方平众玉壶。癖好收藏阮光禄,割爱举赠冯金吾。金吾得之喜绝倒,写图锡名曰陶宝。一时咏赞如勒铭,直似千年鼎彝好。

赠冯本卿都 陶宝肖像歌 俞彦(仲茅)

何人霾向陶家侧,千年化作土赭色。捄来持冶水火齐,义兴好手夸埏埴。舂涛沸后舂旗濡,彭亨豕腹正所须。吴儿宝若金服匿,夤缘先入步兵厨。于今东海小冯君,清赏风流天下闻。主人会意却投赠,媵以长句缥缃文。陈君雅欲酣茗战,得此摩挲日千遍。尺幅鹅溪缀剡藤,更教摩诘开生面。 一时佳诘倾璠玙,堪备他年班管书。月笋卽今书画舫,研山同伴玉蟾蜍。

过吴迪美朱萼堂看壶 歌兼呈贰公 周高起 伯高

新夏新睛新绿焕,茶室初开花信乱。羁愁共语赖吴郎,曲苍通人每相唤。伊余真气合寄裹,闲中今古资秤断。荆南土俗雅尚陶, 茗壶奔走天下半。吴郎鉴器有渊心,会听壶工能事判。源流裁别字字矜,收贮将同彝鼎玩。再三请出豁双眸,今朝乃许花前看。高盘捧列朱萼堂,匣未开时先置赞。卷袖摩挲笑向人,次第标题陈几桉。每壶署以古茶星,科使前贤参静观。指摇盖作金石声,款识称堪法书按。某为壶祖某云礽,形制敦庞古光灿。长矫陶肆纷新奇,心眼欷歔多暗换。寂寞无言意其深,人知俗手真风散。始信黄金瓦价高,作者展也天工窜。技道会何彼此分,空堂日晚滋三叹。

供春大彬诸名壶,价高不易辨,予但别其真,而旁搜残缺于好事家,用自怡悦,诗以解嘲。

阳羡名壶集,周郎不窠瑕。尚陶延古意,排闷仰真茶。燕市曾酬骏,斋师亦载车。也知无用用,携对却残花。

(吴迪美曰:用涓人买骏骨、孙膑刖足事以喻残壶之好,伯高乃真赏鉴。风雅又不必言矣。)

赠高待读澹人以宜壶二器并系以诗 陈维崧(其年)

宜壶作者推龚春,同时高手时大彬。碧山银槎濮谦竹,世间一艺俱通神。彬也沉郁并老健,沙法质古肌理匀。有如香盆乍脱苏,其上刻画蜼凫蹲。又如北宋没骨画,幅幅硬作麻皮皴。百余年来迭兵燹,万宝告竭珠犀贫。皇天动运有波及,此物亦复遭荆榛。清狂录事偶弃得,一具尚值三千愍。后来往者或间出,巉削怪巧徒纷伦。臈茶褐色好规制,软媚讵入山齌珍。我家旧住国山下,谷雨已过芽茶新。一壶满贮碧山岕,摩挲便觉胜饮醇。迩来都下鲜好事,碗嵌玛瑙车渠银。时壶市纵有人卖,往往赝物非其真。高家供奉最淡宕,羊腔讵屑膏吾唇。每年官焙打急递,第一分赐书堂臣。头纲八饼那足道,葵花玉銙宁等伦。定烦雅器瀹精茗,忍使茅屋埋佳人。家山此种不难致,卓荦只怕车辚辚。末经处仲口已缺,岂亦龙性愁难驯。昨搜败簏脞二器,函走长鬣踰城阊。是其姿首仅中驷,敢冀拂拭充棋巾。家书己发定续致,曾见荔子衡埃廛。

宜壶歌答陈其年检讨 高土奇 澹人

荆南山下罨画溪,溪光潋滟澄沙泥。土人取沙作茶器,大彬名与龚春齐。规制古朴复细腻,轻便堪入筠笼携。山家雅供第一称,清泉好沦三春荑。未经谷雨焙媆绿,养花天气黄莺啼。旗枪初试泻蟹眼,年年韵事宜幽楼。柴磁漠玉价高贵,商彝周鼎难考积。长安人家尚奢靡,镂鋑工巧矜象犀。词蓸官冷性淡泊,叨恩赐佳蓬池西。朝朝儤直趋殿陛,夜冲街鼓晨听鸡。日间幼子面不见,糟妻守分甘咸味。纵有小轩列图史,那能退食闲品题。近向渔阳历边徼,春夏时扈八骏蹄,秋来独坐北窗下,玉川典发思山溪。致札元龙乞佳器,遂烦持赠走小奚。两壶圆方各异状,隔城郑重裹锦绨。长篇更题数百字,叙述历落同远赏。拂拭经时不释手,童心爱玩仍孩提。湘帘夜卷银汉直,竹床醉卧寒蟾低。纸窗木几本精粲,翻憎玛瑙兼玻璃。瓦瓶插花香爇缶,小物自可同琰圭。龙井新茶虎跑水,惠泉庙岕争鼓鼙。他年掦帆得恩请,我将携之归故畦。

以陈鸣远菑制莲蕊水盛、梅根笔格为借山和尚七十寿 口占二绝 查慎行(悔余)

梅根已老发孤芳,莲蕊中含滴水香。合作案头清供具,不归田舍归禅房。

偶然小技亦成名,何物非从假合成。道是抟沙沙不散,与翻新句祝长生。

希文以时少山砂壶易吾方氏核桃墨 马思赞(仲韩)

汉武神中核,去今三千年。其半为酒池,半化为墨船。磨休斮骨髓,流出成元铅。会落盆池中,数岁膏愈坚。质胜大还丹,舐者能升天。赠我良友生,如与我周旋。岂敢计施报,报亦非戋戋。臂彼十五城,难易赵璧然。有明时山人,搦砂成方圆。彼视祖李辈,意欲相后先。我谓韩斋王,差与哙等肩。青娥易羸马,文枕换玉鞭。投赠古有之,何必论媸妍。以多量取寡,差觉胜前贤。

陶器行赠陈鸣远 汪文柏(季青)

荆溪陶器古所无,问谁作者时与徐。泥沙入手经抟埴,光色便与寻常殊。后来多众工,摹仿皆雷同。陈生一出发巧思,远与二子相争雄。茶具方圆新制作,石泉槐火鏖松风。我初不识生,阿髯尺素来相通。赠我双扈颇殊状,宛似红梅岭头放。平生啫酒兼好奇,以此饮之神益王。倾银注玉徒纷纷,断木岂意青黄文。厂盒宣炉留款识,香奁药确定生氤氲。吁嗟乎,人间珠玉安足取,岂如阳羡溪头一丸土。 君不见,轮扁赏年老斩轮,又不见梓庆削铁如有神。古来技巧能几人,陈生陈生今绝伦。

台阳百咏 周澍(静 )

寒榕垂荫日初睛,自泻供舂蟹眠生。疑是闭门风雨候,竹梢露重瓦沟鸣。

谕瓷绝句 吴省钦(冲之)

宜兴妙手数龚春,后辈还推时大彬。一种尘砂无土气,竹炉渴煞闱茶人。

周梅圃送宜壶

春彬好手嗟难见,质古砂尘法尚传。携个竹炉萧寺底,红襄须沦惠山泉。

观六十四研斋所藏时壶率成一绝 陈鳣(仲鱼)

陶家虽欲数供春,能事终推时大彬。安得携来偕砚北,注将勺水活波臣。

无锡买宜兴茶具(二首) 冯念祖(尔修)

陶出玲珑碗,供春旧擅长。团园双日月,刻划五文章。直并抟砂妙,还夸肖物良。清闲供茗事,珍重比流黄。敢云一器小,利用仰前贤。陶正由三古,茶经第二泉。却听鱼眼沸,移就竹炉边。妙制思良手,官哥应并传。

陶山明府仿古制茗壶以诒好事(五首) 吴骞(槎客)

洞灵岩口庀精材,百遍临橅倚钓台。传出河滨千古意,大家低首莫惊猜。

金沙泉畔金沙寺,白足禅僧去不还。此日蜀冈千万穴,别传薪火祀眉山。

百和丹砂百炼陶,印床深锁篆烟消。奇觚不数宣和谱, 石鼎联吟任尉缭。

(明府曾梦见“尉缭了事“四字,因以自号茗壶并署之)

攸攸琴鹤志清虚,金注何能瓦注如。玉鉴亭前人吏散,一瓯春露一床书。

陶泓已拜竹鸿胪,玉女钗头日未晡,多谢东坡老居士,如今调水要新符。

(东坡调水符事在凰翔玉女洞,旧宜兴县志移于玉女潭,辨详桃溪客语)

芑堂明经以尊甫瓜圃翁旧藏时少山茗壶,见视制作醇雅,形类僧帽,为赋诗而返之

蜀冈陶覆苏祠邻,天生时大神通神。千奇万状信手出,巧夺坡诗百态新。清河视我千金宝,云有当年手泽好。想见碙砂百炼精,传衣夜少老僧帽。一行铭字昆吾刻,岁纪丙申明万历。弹指流光二百秋,真人久化莲昙锡。昨暂留之三归亭,箧中常作笙磬声。趿然起视了无睹,惟见竹炉汤沸海。月松风清,乃知神物多灵闪,不独君家双宝剑。愿今且作合浦归,免使龙光斗牛占。噫嘻公子慎勿嗟,世间万事狯抟沙,他日来寻丙舍帖,春风还啜赵州茶。

诗余 满庭芳(吾邑茶具俱出蜀山 暮春泊舟山下 赋此词) 陈鸡崧

白瓿生涯,红泥作活。乱烟细袅孤村,春山脚下流水浴。柴门紫笋碧鲈时,候溪桥上,市贩争喧推蓬,望高吟杜句,旭日散鸡豚。田园淳朴处,牵车粥垒石,支垣看鸱扑,磊磊邱樊。而我偏怜茗器,温而栗,湿翠难扪,掀髯笑盈崖绿雪,茶事正堪论。

阳羡名陶续录

家溯

欧正春

明时江南常州府宜兴县欧姓者造瓷器曰欧窑,有仿哥窑纹片者,有仿官均窑色者,采色甚多,皆花盘奁驾诸器,旧者颇佳。

——朱炎《陶说》

吴骞曰:欧窑,疑即欧正春,今丁蜀二山尚多规之者,器作淡绿色,如苹婆果,然精巧远不逮矣。

陈正明等

檇李文后山(鼎)工诗,善尽收藏名迹,古器甚多。有宜磁茗壶三具,皆极精雅,其署款曰“壬戌秋日陈正明制”曰“龙文”曰“山中一杯水,可清天地心”亮彩,三人名皆未见于前载,亦未详何地人。

——陈敬璋《宝霞鼾录》

本艺

香雪居在十三房所粥,皆宜兴土产砂壶。茶壶始于碧山,冶金吕爱、冶银泉驶,茗非扃以金银,必破器染味。沙壶创于金砂寺,团紫砂泥作壶,具以指罗绞为标识。 有吴学使者读书寺中,待童供春见之遂习其技成名,工以无指罗纹为标识。宋尚书 时彦裔孙名大彬,得供春之传,毁甓以杵舂之,使还为土,范为壶燂,以熠火审候以出,雅自矜重,遇不惬意碎之。至碎十余一,皆不惬意即一弗尔。彬歧指,以柄上拇痕为标识。大彬之后则陈仲美、李仲芳、徐友泉、沈君用、陈用卿、蒋志雯诸人。友泉有云罍蝉觯、汉瓶、僧帽提粱卣、苦节君、扇面、美人肩、西施乳、束腰菱花、平肩莲子、合菊荷花、竹节橄榄、六方冬瓜、叚分蕉蝉、翼柄、云索耳、番象鼻、沙鱼皮、天鸡篆耳诸式;仲美另制鹦鹉杯。吴天篆磁壶赋云“翎毛璀璨,镂为婴武之杯。”谓此后吴人赵壁变彬之所为而易以锡,近时则归复,所制锡壶为贵。

——李斗掦州《葢舫录》

吴骞曰:长洲陆贯夫(绍会),博古士也。尝为予言,大彬壶有分四底、盖为一壶者,合之,注茶渗屑无漏,名六合一家壶;离之仍为六。其艺之神妙如是。然此壶实未见,姑识于此,以虞异闻。

谈丛

前卷言一艺之工足以成名,而叹士人有不能及。偶观袁中郎集时尚一篇,与予说略同。并录之云:

古来薄技小器皆可成名,铸铜如王吉姜娘子,琢琴如雷文张越,磁器如哥窑董窑,漆器如张成杨茂彭君宝。士大夫宝玩欣赏,与诗书画并重当时。文人墨士名公钜卿不知湮没多少,而诸匠之名颜顾得不朽。所谓五谷不熟,不如稊稗者也。近日小技著名者尤多,皆吴人瓦壶如龚春时大彬,价至二三千钱。铜炉称胡四,扇面称何得之,锡器称赵良璧,好事家争购之。然其器实精良非他工所及,其得名不虚也。

予又曾见《顾东江集》:宏正间,旧京制扇骨最贵,李昭《七修类稿》称,天顺开有杨埙,妙于倭漆,其漂霞山水人物,神气飞动,图画不如。尝上疏明李贤袁彬者也。

——王正居士易录

韩奕字仙李,扬州人买园湖上名曰韩园,工诗善鼓板,蓄砂壶为徐氏客(扬州画舫录)

闲得板桥道人小帧梅花一枝,傍列时壶一器,题云:峒山秋片茶烹以惠泉,贮沙壶中,色香乃胜光福,梅花盛开折得一枝,归啜数杯,便觉眼耳鼻舌身意直入清凉世界,非烟火人所能梦见,也系一绝云,因寻陆羽幽栖处,倾倒山中烟雨春,幸有梅花同点缀,一枝和露带清芬 此帧诗画皆有清致,要不在元章文长之亚。(魏鉽绸奇生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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