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长抒发一口气,使杜莫惶恐的内心也因此而放松些。“问题不大,你不会有事。”说完,我站起蹲在床 边的身一子,重新拿起食品袋去吃牛肉。

这三日,我得保证足够的少吃多餐,为索马里恶劣的作战环境备好能量。“追马先生,您不是安慰我才这么说吧,我不在乎自己有无被传染,我只想听到您真实的判断。”杜莫这么问,我并不怪他,他不想因为自己对我的利用价值而被我哄骗,这个黑亮的科多兽,在废旧工厂遭受铁面魔人的殴打都不曾畏惧,但这次,他确实吓到了,我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不,如果你确实遵守了注意事项,刚才的回答也没有纰漏,那么你被感染的概率仅有五百分之一。当然,你得感谢安全套的功效,它是你的恩人。”

杜莫眨了眨眼睛,抬起胳膊抚一摸一着后脑,一脸劫后余生的喜悦里,透着几丝难为情。“噢,您才是恩人呢。不过,这概率够小了!”他半调侃地说,也为释放内心的尴尬。

“小?一旦你感染上你,那就是百分之百,别太得意了。”我恢复了冷淡语气,慢慢咀嚼嘴里的牛肉,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

杜莫连忙起身,走到卫生间,拧开冷水清洗他哭花的黑脸蛋。“哎!对了,追马先生,我是不是该去医院注射点药物,争取减小五百分之一的概率,那样不是更保险点。杜莫露着白牙,斜伸出挂着冰凉的水珠的脸。

“你需要的是心理医生。”我斜了他一眼,接着思考给他打断的思考。“追马先生,你说的没错,我觉得我确实该注射几针,以防万一,就当心理安慰。”

杜莫一点不再心疼花销,但他的纠缠,令我暂时收起思考,不得不对他多提两句,否则,这家伙会以为我很冷漠,只关注自己的事情,不在乎他的感受。

“大木箱内不是有你的五磅蛋白粉吗,你既不喝酒也不抽烟,只要多做运动,其后服些粉末,免疫力自然比一般人强大,也容易抗死你内体初级着床 的菌群和病毒。”

杜莫嘿嘿笑了笑。“您不仅狙杀活人,连肉一眼背后的菌类也扼杀,不愧为完美杀手。从杜莫的感叹中,我能感觉他自信尚未恢复。

“杜莫,你没在东南亚生活过,不了解那些国家,民众平时少有健身意识,更不注重蛋白质的科学摄入。等到在医院做完大的手术,医生为其注射的液体药剂,其中多为补剂,例如免疫球蛋白、一乳一铁蛋白。”

说完,我又捏着牙签儿,扎起一块牛肉,持续供给咀嚼的嘴巴。

杜莫一脸愕然,但他睿智的头脑很快想到了我话语的意思。“一桶五磅的蛋白粉,在这里的超市货架上不过二十欧元,如果换成针剂,注射一到那些病人一体 内,至少也得八十至一百欧元。如果为了牟利,明白道理的人也可以沉默不语了。”

“你看上去像个亚洲通,以后做了海盗王,可以去那里买房子,娶几个传统的贫家女孩,干干净净地多好,也不用这么提心吊胆了。

我调侃着杜莫,他腼腆地抬起胖胳膊,抚一摸自己的后脑。“今晚还去酒吧吗?”我试探地问,将杜莫吓了一跳。

“不,不不,我只要躺在客房,守着这么食品就很知足了。”他刚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脸惊慌地看着我。

“追,追马先生,我,我买的那盒安全套呢?天啊,真该死,真是穷人没好命,那是最便宜的一盒,如果一交一 互过程中就不安全了,一切注意事项全无意义。”

杜莫拍的脑门啪啪直响,再次像刚才那样,一胡一 乱踱起步子。“哦,你那盒在床 底下,昨晚给你的五只是我口袋里的。不过,你得还给我这个品牌的一整盒。”

我话刚说完,杜莫疯癫地大笑大跳,客房的茶几仿佛是一堆篝火,把他幸福的人生照亮。

“您简直……,哎!我无法形容了,你不仅是英雄,更是……,更是……,哎!您就是我的保护神,这趟若不是您,我的人生就到此为止了。”

我吃饱了牛肉,拧开一瓶果汁喝了两口。“杜莫,你以前没接触过城市,它并不神秘,和丛林、海洋、山地比起来,只不过多了虚伪和欲一望。你我只是过客,只要心境不乱,这里左右不了你什么。”杜莫跪在地毯上,高高撅一起囤圆的屁一股,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够出底下那盒安全套。“您看看,这盒廉价的东西差点害死我。”

我没有看杜莫手上的东西,只冷冷地往他一眼。“杜莫,它会不会害你,不在于它的廉价,而是你的问题。”

“我?”杜莫求知若渴地瞪着眼睛,眼白从黑亮的眼皮下鼓出大半。

“没有任何一个主权国家,会坑害自己的公民,那无异于割股充饥。你手里拿的产品,没有马达加斯加国的生产批号,也就是安全批号。这明显是小作坊里出来的鱼目混珠,卖给你这种只求实惠却无意识的消费者。”

杜莫更是难为情,只得将脸向往一仰,对着天花板默默诵经祷告,感谢仁慈的上帝给了他改过的机会。

安慰好杜莫,我单独出了酒店,兔女郎送我的小盒子里,镶有一块名贵的手表。

在城市法则中,确实需要一块标榜品味的饰物,但实际上,我并不需要这种招惹眼球的表象,真正忠诚于男人的,永远是健康的肌肉和强大的力量。

海风沿着贝鲁酒店的街道吹过,我喜欢这种味道,它让我感觉和芦雅、伊凉离得很近,仿佛她们的呼吸就夹在里面。

城市做好接待黑夜的准备,左面的街巷,亮起淡黄色灯光,那里应该比较繁华,我将运动衫帽罩住头,朝熙攘的人群走去。

悬鸦应该出现了,我已从杜莫口中获得下一任务的情报,他需要了解一些。

绕过几座高高的写字大楼,行色匆匆的人们一脸倦意,纷纷赶在回家的路上。

走了二十多分钟,总算看到一家玻璃门窗的当铺,里面空荡荡,两个女职员见我遮了脸,双双露出几分提防的神色。

我掏出小盒子,摊摆在柜台上面。

“Pawn。”她俩看到小盒子,才略微压抑着松了口气,露出欣喜神色。兔女郎出手很阔绰,我没对当铺还价就典到二十张紫色欧元。

把这些钱小心折好,塞一进屁一股后兜重重按了两下,然后离开当铺,沿街往回赶。

走过大排档时,各种小炒、火锅的香味浓得塞鼻,令人不禁吞咽口水。比起胃里的酱牛肉,那些翻跳在火苗上的烹饪更为诱人,我放慢了脚步,在一个靠角的白色塑料桌前单独坐了下来。

一个系围裙的黄皮肤小姑娘,微笑着朝我走来。她讲了几句法语,见我一脸愕然,忙改为简单的英文单词。

“Can-I-do-for-you!”她拗口的英文,透着广东腔调,我童年的记忆,不经意间升起一丝淡淡离愁与一温一 暖。

我微微一笑,并没说话,如果小姑娘误解我不懂英文,她或许要讲中文。“先生,您要吃点什么?”她前额垂下的发绺,沾着烹饪熏染的油腻,摇荡在红噗噗的前颊。

“茶青茶”嘴唇颤了一下,三个汉字拗口蹦出。萌生新鲜感的同时,也令我有点难为情。整整八年,没有用中文对话了,面对眼前这个华人小姑娘,我无法撇清高棉语里的顿挫,将汉字发音咬一精一准。

“What?”女孩眉头一提,她不仅没听懂,甚至搞不懂我的语种。我有点后悔,甚至想转变回英文与她对话,但我还有坚持了一下,继续试着和她一交一 流。

问了尽快找到感觉,我放慢了语速,弯了弯舌一尖,继续重复到。“炒青茶。”吃力的说完,我下意识地咬咬牙根,让嘴巴舒服些。

小姑娘用备菜单捂住嘴,咯咯咯地笑起来。她懂了我的意思,顿时也觉得我很有趣,便弯腰前倾凑了凑,笑嘻嘻看着我问:“您是要炒青菜对吗?”

我轻松笑了笑,释然地点着头。她堆着笑脸,转身进了后厨,告诉炒菜的师傅。

夜幕渐渐舒展下来,街灯更辉煌,好似颗颗掉下来的星星,莹莹闪亮。

为了均衡营养,储足身一体的能量,我点了肉片炒芹、鸡蛋一胡一 萝卜,油闷芥菜,肉汤浇冬瓜。双手一抓到筷子,便饕餮大吃。

拍拍饱满的左胸膛,桌上四张大盘子已经露出白底,烧瓷在上面红鲤鱼,被一个红肚兜的胖娃娃抱在怀里,象征着吉祥和瑞。这一家老小漂洋过海,谋生的同时,也散播着文明古国的灿烂文化。

喝光一碗荡虾皮的鸡蛋汤,我支付了那个小姑娘,她把我多给的一块钱反塞回来,说欢迎我下次再来。我用英文说了声谢谢,转身迎着她的微笑离开了。

距离贝鲁酒店最后一个转角,悬鸦终于出现,他背靠墙角而蹲,膝前摆一个装满光碟的纸箱。

雇佣凶一性一十足的撼天一奴一,花光了他所有积蓄,现在想筹点钱出来也不容易。不过,他蹲在那里倒不盈利,只为打个烟幕让我过去。

“先生,买光盘吗?很便宜的……”我假装好奇靠过去,蹲在戴口罩的悬鸦面前。“多少钱一张?”

悬鸦的吆喝声,引来一群踩着旱冰鞋、滑板的青少年,他们男一女相拥,宝贝长宝贝短地称呼着,时不时做个深深的湿吻。

“你都卖什么?”一个领头黑人少年傲气地问。

“炸悍马。把炸弹埋在公路边,等美军巡逻的悍马经过时,砰!满地鲜血,胳膊、大一腿、头颅像陀螺似的,在地上旋转。”

悬鸦双手比划着爆炸,描述血腥画面,与其说在销一售,不如说是吓唬这群孩子。

我拿起一张VCD,这种没有包一皮装的东西,可能源于伊拉克。美国大兵买来看,刺激一下神经和血液,开槍射杀时会更疯狂,打击的对象也会更模糊。

反抗武装再把这种“疯狂”拍摄下来,传播给国家的人民看,仇恨加剧了,政治需要得逞了,无辜的百姓更难在中立的角度立锥,他们永远是战争最大的受害者。

“SHIT!跟美国的灾难片相比,这有能什么啊!你的是不是用三十万像素拍摄,还带雪花那种?”黑人少年说完,转身看一眼几个白肤色的同伴,彼此哈哈大笑。

有个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小女孩,甚至对悬鸦吐舌,竖一起涂有黑色指甲油的中指。她可能被悬鸦的描述吓到了,但出于叛逆和颜面,她只得像那片指甲一样,撑着厚厚的伪装。

“我要情一色盘,最好是日本和欧美那种……”黑人少年见悬鸦不是本地人,又佝偻着身一体缩成一小一团一 ,顿时滋生了强盗语气。

“没有!槍杀人质的看吗?里面有割小鸡一鸡,还有切一乳一頭,挺适合你们。来吧!别这么虚弱,总把自讨苦吃当作悲伤咀嚼。”悬鸦眼神渐渐陰冷,这些懵懂的城市少年,拖延了我们的时间。

“Fuck。”那个黑人少年,对悬鸦面前装盘的纸箱踢了一脚。“你哪来的?找揍是不是?信不信我给哥们儿打电话,叫他们来灭了你。”

喝斥完后,黑人少年很神气,他掏出一只烟,深吸一口在胸腔里酝酿,不等他吐出,脸上便给啪啪一抽一了耳光。

“你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啪啪两声脆响,“你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又是啪啪两声脆响。

悬鸦一边质问,一边气恼地一抽一他耳光。我没有说话,因为他出手不重,只为教训一下这个少年。

这些孩子,被水泥森林的灰尘蒙的很厚,他们虚伪、怯懦,把出卖自己尊严换来的强势凌驾到弱者头上,一番无谓的得意之后,再躲进无人角落,给暴力租借者玩耍凌驾,淡忘了自己双手的价值。

“记住,你的微笑远比你稚一嫩的拳头能保护自己。”悬鸦瞪着幽冷的眼睛,右手揪住的黑人少年,已被提得双脚凌空。

“上啊,你们快上来打他。”其余几个男一女少年,听到黑人少年的呼喊,吓得撒腿便跑,这群甜腻的小宝贝,如林中惊鸟,眨眼不见。

悬鸦本不易暴躁,海魔号上的海盗,活剥去他脸上的皮,令他心揣仇恨,这群半大的孩子,在这时招惹他,耽误他复仇的进展,自然要吃点苦头。

不过还好,那个黑人少年跑远后,还能指着悬鸦大骂,可见并无大碍。悬鸦若把他当敌人那样捶一拳,这少年的头骨会顿时裂缝。

海风吹得烈了一些,我蹲在悬鸦面前,裹了裹头上的衫帽,一边信手翻找着光盘,一边与他一交一谈。

“我刚去了当铺,典到一些钱,你要是手头紧,先拿去用。”悬鸦听完我的话,不觉哼哼一笑。

“你留着吧,我可以卖槍。记得我送你的FN57和巴特雷吗?我收藏了四十多只。零用钱不够花销时,我就拿到地下市场出一售几把,价钱很可观,比黄金还保值。”

不知悬鸦是在安慰我,还是真收藏了那么多昂贵的武器,从合作以来,他一定卖掉很多心一爱一之物,作为我俩计划的资金。我能理解,这家伙只有仇恨,金钱对他来讲,已像河中的石头。

“我帮你买了一张索马里地图,上面勾勒的很详细,热带草原、山石林地、河流滩涂、描绘很一精一准。你收好。”我埋在纸箱里的双手,将一卷二十公分长的地图塞一进衣袖。

“明天傍晚,我会和你一起登船,正式投入真正的战场。目前,你子弹数量远远不够,别说一槍击杀海盗王,光摆脱那些混乱的军阀武装,都可能耗光你的子弹。”

悬鸦说完,停顿了一会儿,招呼走两个购买光碟的顾客,他继续说:“你需要的那笔钱,已经筹备好,只是数目不多,你若需要,我到时再想办法。”

我思考一会儿,缓缓喷一出一口气,忧心忡忡地说:“嗯,好吧!我和杜莫会在基斯马尤港登陆,然后顺着朱巴河赶往阿布莱。海魔号上的杰森约迪,希望我俩先清扫那一带,说实话,我不想真的遭遇海盗真王,那个命中水太神秘了,我心里没底。

悬鸦默默嗯一声,表示认同。“你尽管放心好了,真正的海盗王若那么容易被追踪,不用等你赶到,索马里水兵雇佣的两大杀手早就得逞了。”

海风的湿度加重,霓虹的夜灯马上就要沉浸在雨中。

“撼天一奴一正在执行上一个雇主的任务,再过两三天,他将赶往索马里协助我们,到时候你我的压力相对就小一些。”

悬鸦眼角弯起微笑,仿佛在引导我保持乐观。他并不了解,每次下雨的时候,我就特别想念芦雅和伊凉,想起她俩戴着小狼帽,与我一起奔跑在山涧。

“就是那个戴口罩的家伙,去狠狠地揍他。”那个黑人少年,真的招呼来一群痞子。

他们服装各异,个个袒胸露一乳一咬着烟头儿,一男两女手抡铁链,四个肥胖的青年扛着球棒,小包一皮车最后下来的那个家伙,手里牵一只棕色藏獒。

如此看来,人仗狗势倒蛮贴切。

悬鸦眼皮上挑,瞧了他们一眼,缓缓站起身一子,握拳等他们过来。夹杂其中的两个女孩,黑色眼影涂得赛过熊猫,没等走近动起手来,就尖嚎着嗓子嚷骂:“他MD,敢在老一娘一地盘撒野,今天打残废了你……”

我望了悬鸦一眼,嘴角泛起无奈地笑,同时对他摇摇头。这些小混混,说话狠得要命。他们互相攀比着扮演凶狠,似乎不是来打架,只是掩饰彼此内心的怯懦罢了。

中国有位伟大的民一主 作家,他曾激励国民:“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淋一漓的鲜血;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而眼前这群青年地痞,敢面对的不过是弱者淋一漓的鲜血,别人惨淡的人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回避自己的问题,才能逃避责任。

“警察会来的,咱们跑吧。”我侧对着悬鸦,听到他把拳头握的咯咯直响。这群地痞,以为将要痛扁一个摆地摊儿的外来者,他们不知道招惹到了一个超级强悍的杀手。

只要悬鸦想,不消一分钟,单凭拳脚便可连人带狗一并打死。

“嗯,好吧!跑。”悬鸦不执拗,他识得大体,爽朗答应的瞬间,酷似一只离弦的箭,嗖一下窜了出去,纸箱的VCD也丢下不要了,我想,那些可能都是空盘。

耳畔呼一呼生风,悬鸦在前领跑,我紧跟其后,直奔前面冗长的一胡一同儿而去。

这群地痞,见到我俩逃跑,更是壮起胆子,纷纷围追过来。“打死他俩,别让他跑了。嗷……啊……”身后出来女孩的尖一叫,她一定觉得这很刺激,比混在流一氓 堆儿里给人轮着干还过瘾。

一胡一同儿很深,快跑到尽头才发现,拐弯处早已堵死,一面高高的墙壁挡在眼前。后面响起人嘶狗吠,他们紧追不放,示弱刺激了他们的怯弱本一性一,刺激了他们模仿暴力。

“上”悬鸦命令似的说到,他依旧跑在前面,奋力一蹬侧面墙壁,身一体折扑飞起,啪地一下挂在高高的墙壁上,矫健的身姿如壁虎一般,嗖嗖往顶上爬去。

我紧跟其后,十指抠一挖住砖缝,利用跳起的冲击力迅速直攀而上。

最先追赶过来的青年小混混,突然停止脚步,他扬起脖子,皱眉耸鼻诧异到:“Oh!shit,Spider-Man!”后面相继赶到的小混混,纷纷呆立原地,个个张大着嘴巴,仰视我和急速攀沿着的悬鸦。

爬上萧萧落雨的屋顶,我与悬鸦对视着点一下头,彼此反向跑开了。

夜市的霓虹与繁柔细密的雨线混成橘黄色迷雾,从几排矮墙上跳下,沿着潮一湿的街道,走回了贝鲁酒店。

杜莫依旧在客房待着,他斜仰在软床 上,翘着的黑色脚丫,上下悠闲地摇晃。这家伙很是得意,他从走廊女孩那里搞到一本食谱,正津津有味地研究烹饪,这几天吃到的食物,令他深刻认识到自己的不足。

所以,他有了新想法,等回到蓝眼大副的核潜艇时,要让那些多数来自乡下的海盗惊讶一番,以后就没人小瞧科多兽的厨艺。

我脱掉湿一漉一漉的衣服,一交一给酒店服务生去清洗、烘干,冲完热水澡出来时,客房的门响了,兔女郎举着一套崭新的运动衫,对我笑盈盈的眨眨长睫毛的眼睛,俏一脸乖张地望着我。

“谢谢,我正发愁没衣服换。”她听我这么说,显得颇为高兴。这个妩媚妖娆的女人,又一次搂在我坚实宽阔的胸肌上,甜甜睡到了天亮,她厌倦了皮肉一欲一望,贪婪着精神的享受。

临近中午,杜莫收拾好行囊,兔女郎看出我们要走,临行前可能会收拾一些私人物品,便知趣的躲出客房,关门的一刹那,幽怨的明眸痴痴注视了我片刻。

她的情感世界里,仿佛正缺少一种离别凄美,这种一性一感尤物,犹如一朵猩红的蘑菇,滋生于水泥森林,又陨没于水泥森林。我只是个过客,一身的沧桑也不过是别人一顿情感快餐。

大木箱塞满了购置物,我和杜莫拖着重重的行李,打车来到西岸码头。昨夜就开始挥发的雨水,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一艘破旧的大渡轮,通身布满赤色锈斑,宛如疲惫不堪的巨兽,倚靠在码头暂缓。

赶往非洲东海岸的乘客不多,他们衣衫褴褛,悲惨的生活仿佛压进他们的生命里,个个垂头踟步,稀稀拉拉往甲板上缓慢移动。

“快点,快点,渡轮马上启航,若是赶上风暴,你们算是解脱了,老子可不想那样。”

一个歪戴蓝色海员帽的黑人,举着便携式喇叭,对行动迟缓的乘客不耐烦地喊着。

从毛里求斯到索马里,这些公务人员的言行起着变化,仅凭他们话语包一皮含的咒骂与抱怨,便可判断各自所处的环境。索马里政权始终无法统一,混乱的武装割据,给当地百姓带来难以抒发的苦难。

“追马先生,咱们离我的家乡越来越近了,可惜,我已无什么亲人,这趟回来反倒内心凄凉。索马里很混乱,一片杀人不会犯法的热土,再多鲜血喷洒在草地上,也会很快蒸发灭迹。”

杜莫走在我身后,小声对我嘀咕。我没有回答,仅加快了上船的脚步。

“他一奶一奶一的,去索马里还拖个棺材,那里就焚炉,不用等到毒辣的赤道烈日,小孩和妇女都会把你俩浇上原油烧焦,简直多此一举,抱个骨灰盒不就省事了!哈哈哈……”

脏兮兮的白顶黑檐帽,歪在这个渡轮乘务员头上,随着讥笑颤一动。

杜莫顿时恼怒,冒火的眼瞳,几乎翻进黑亮的眼皮。木箱从他拖拽的手心重重落地,人却早已窜到乐歪脖子的乘务员近前,一把揪住其衣领,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

那个肆意大笑的渡轮乘务员,被杜莫凶狠的目光一逼一得极力后仰,哑然失笑的脸上,涌动着惊恐不安。

这些干枯瘦小的非洲乘客,被饥饿和恐慌压得不断萎一缩,杜莫身材本就肥壮高大,此刻站在这群乘客中间,若吸气提胸挺一腰板,倒像一头骆驼站在羊群。

别说给海盗强兵的拳头砸一下脑门,但见杜莫从人群里冲出来的魁梧身材,足够这副欺软怕硬的德行吓半死。

看着猥琐怯懦的家伙,一手按住快要掉落的帽子,一手慌乱摇摆赔不是,杜莫也就平息了怒火。

破旧渡轮的汽笛,发出一声哑碎嘶鸣,船身左右一晃,缓缓离开靠着的码头,朝正面方向的辽阔海洋驶去。

杜莫拖着木箱,走到了我的前面,他仿佛已经踩到了非洲大地、生他养他的热土,难掩鱼儿归水的兴奋。

渡轮的甲板下,是间很大的仓库,乘客三五一群散蹲开来。现在,我不仅可以坐在沉重的木箱上休息,倦了更能躺着睡一会儿。

夜,很快就在海面上降临了,杜莫对我说,如果海上变成了黑夜,离开的那座半岛城市此时也该是黑夜。

我笑而不语,他对城市生活多了一份积重,而我内心的牵挂,却随着北上的渡轮拉紧。

子夜时分,渡轮快要接近赤道,几个渡轮乘务员,摘下帽子在甲板上雀跃高呼。杜莫听到上面喧嚷,便出去看了一眼。

一架护航巡逻的飞机,亮着刺目的前灯,随行在翻滚着白色水花的轮尾上空。光线漫射的太厉害,杜莫无法分辨直升机的属国,但那不重要,至少对方不会上船巡查,我也就放心了。

沿索马里北部的亚丁湾,临海延伸到最南端水域,常有海盗出没,袭击各国捕捞或经航的船只。所以,打击海盗的国际军事力量也就相继增多。

那些坐在飞机上的家伙,不会知道我和杜莫要去做什么,他们游览海洋的同时,还可对着手持武器的渔民开火,只要击中了,目标不得不是海盗。

索马里战乱贫穷,沿海渔民没有优良的捕捞技术,纵使领海外延储存着丰富的渔产,这些干瘦黑亮的贫民,也只能眼巴巴看着,任由别国船只空仓而来,满载鱼虾而归。

此种情况下,不必具有纳粹和法西斯的煽动一性一,只消把步槍往饥饿的渔民脚下一丢,他们只得蜕化成海盗。

如此一来,与别国船只的摩一擦,就由隔舷对骂,发展下成持槍射击,鱼米之争逐渐演变成了顺手牵羊。最后,索一性一成了打家劫舍的海盗。

这些贫苦百姓,没有稳定的国家依托,没有高科技的筹码,他们只能玩命,玩别人的命,也玩自己的命。国家落后带来的争端,远比国家进步带来的多。

杜莫走上甲板看情况时,那个被他教训过的渡轮乘务员,正好也看到了他。这家伙见身边有七八个同伙,顿时起了群殴杜莫的念头儿。

杜莫正蹲在地上,翻找大木箱里的食物,我踢了一下他脚跟,杜莫笑嘻嘻地扭过脸,但见我下巴朝门口一扬,他立刻锁紧眉头,怒瞪那几个挤在门口獐头鼠目的乘务员。

“就是那个胖子,上船的时候骂咱们船破,说我们渡轮乘务员又脏又臭,我跟他理论,这小子还恐吓我,想跟咱们动手。”傍晚维持乘客上船的家伙,已经摘去那顶歪戴的帽子,他挤在一群乘务员背后,踮着脚尖怂恿着。

“他们若不进来,不必理会。”我冷淡地对杜莫说,他嗯了一声,收起凶狠的目光。

那些家伙清楚,杜莫是个大块头,真要来个群狼伤虎,未必占到便宜,何况,杜莫身旁还坐着一个肩膀宽厚,体积壮大的我。

他们比划了一会儿,终究没为那个猥琐的同事出头,假仗义也要看对手,毕竟打得不是干枯瘦小的非洲贫民。

“哎!搭理他做什么,到了索马里,够他们吃苦头。走了,走了,洗洗睡吧!”一个粗嗓门的渡轮乘务员,故作大度地说,大家纷纷附和,一时间便撒开了。

“MD,真敢进来找事,我把你们全摸黑抛下船,浮在漆黑冰冷的太平洋上,不等鲨鱼来啃就活活吓死,嘿嘿嘿……”杜莫虽然打趣地自语,但我知道,他真会这么做。

随着周围环境的逐渐恶化,杜莫的攻击一性一也逐渐凸显,在这艘赶往索马里的船上,即使弄死几个作恶的渡轮乘务员,依旧能轻松着陆索马里海岸。

在一个战火四伏,天天激战槍杀的土地上,鬼都懒得理会一个乘务员的死活。这已与驶向马达加斯加的航情不同,再也不会出现警察,法则呈现出赤一裸一裸一的弱肉强食。

渡轮舱室的灯光格外昏黄,悬鸦应该就混在乘客之中,我没刻意去辨认,免得杜莫察觉出什么。接近凌晨时,我和杜莫已经躺在木箱上迷糊了两三个小时,老旧掉皮的舱壁,伴着海水的摇晃,发出咯咯吱吱的声响。

我轻轻坐起,低头沉闷了一分钟,掏出口袋的皮筋儿扎好长发。那些肩膀披着红格布片的黑人乘客,像冻僵的雏鸡,个个垂着的眼皮下面,刻满黝一黑干涩的皱纹。

他们下巴一坠一坠,托着昏昏欲睡的脑壳,那嵌入骨头里的疲惫,仿佛永远融不进睡眠。我翻开屁一股下的木箱,拿出一根腊肠,垫补睡空的胃。

一时间,肉一香沿着舱室弥漫四散,钻进许多贫困乘客的鼻腔,将他们从饥饿的梦中诱醒。

许多蜷在木板上的男男一女女,睁着幽深的黑眼睛,怯生生望着我的同时,都不自控地一抽一动喉结。他们穷的很厉害,花掉买船票的钱,也只得饿着肚子回家。

我有些不好意思,乘客中夹杂着许多儿童,在这些骨瘦如柴的男孩女孩中,隐闪着黑色灼人的目光,呆呆望着我手上的食物。这一刻,我深深察觉到,在这些儿童的眼神中,找不到一丝向往,她们遗失了向往,或者,向往遗失了他们。

木箱里有很多食物,我并未拿出分给他们,那样做只能引起騷乱。这是世界的问题,人类自己的问题,不是一个小小的大木箱可以解决。意气用事的话,只会葬送自己的计划和另一部分人的生命。

我深深懂得,迎接我们的索马里,会拿炎热和饥饿同时考验我和杜莫。“嗯,叭叭嗯……”抱着双臂斜躺在木箱上的杜莫,干巴了几下嘴巴,翻身到另一侧后继续睡着。

吃完一包一皮腊肉,我又喝了点果汁,这才感觉时间加快了脚步。杜莫睁眼醒来时,渡轮已经越过赤道,正沿乔瓦伊岛右侧缓缓行驶,再过几十分钟,超过科亚马岛,基斯马尤港便在眼前了。

可是,舱室墙壁的木板,发出的咯吱声越来越小,杜莫看了我一眼,我心里也略微一惊。渡轮只到乔瓦伊岛与科亚马岛之间,却慢悠悠地停止不前了。

“这种贫民船都遭遇海盗,他们难道想抓这些人去施舍些饭菜吗?”杜莫一脸狐疑,除了海盗会拦截渡轮,一时也猜不到停船的原因。

我和杜莫坐在木箱上一动不动,若真有海盗冲上甲板,只要他们拉开舱室的大门,我和杜莫的FN57手槍最少也能打死五六个,捡起他们的步槍,方可干掉其余海盗。虽然尚未登陆索马里海岸,但战场已经开始了。

“呼,嗖……”一束刺眼的光线,照射进昏暗的舱室,许多乘客忙抬手护在眼睛前面,虚眯了半天才一脸迷茫地看着舱门。

“都醒醒,醒醒,船马上到索马里了,你们的双脚很快就会踩在那片土地上。不过,天知道你们能在那种一子弹乱飞的地方活多久,只怕连下次坐船的机会都没有。”

一个满脸一胡一茬的黑胖乘务员,穿着油亮的皮凉鞋,昨夜那几个要群殴杜莫的乘务员,抬着一筐鲜果和烧肉,紧跟在他后面。看来,这个黑胖的大一胡一茬是个主管,像这群乘务员里的领班。

他背着指甲沾满油污的手,像审视自家兽栏里的羊群一般,踏着嗒嗒作响的木板走过来,贪婪而得意的目光,从那些抱着子女急忙一抽一缩的黑人乘客中扫过。

“都别慌,啊!我这里有很多食物,还有厚厚的先令,你们谁不想让子女死在索马里的乱槍中,就可以到筐子里面任拿食物,同时获得四万先令。”

一脸神气地说完,他从背后绕过双手,往右手食指上重重吐一口唾沫,嘿嘿笑着点起钞票。这家伙举止做作,故意把纸币一搓一响,刺激这些贫困乘客的耳膜。

昏暗的舱室里,沉迷着的众多黑眼睛,顿时闪出片片光亮。那些父母和儿童,痴痴盯着黑胖一胡一茬手上的先令,又转而望望他身后筐里的水果和烤肉。一时间,那些干枯瘦瘪的喉结,忽如雨后稻田里的青蛙,纷纷鼓动不停。

“嘿嘿嘿,哈哈哈……”看着这些贫困黑人的饥一渴眼神,黑胖一胡一茬无限满足的一奸一笑起来,他仿佛代替了上帝,成为掌管一切的主宰者。

杜莫正伸长着脖子,瞪圆了水牛一般的眼睛翘首,但见我望了他一眼,忙伸回脖子低声说:“这些家伙,想用食物和货币换走他们的孩子,再高价转卖给那些跨国人贩子。我十二岁时,就被父母卖到了货船上打工,最后却成了海盗。”

杜莫对我说完,我迷惑的面孔稍稍缓和一些,轻轻点了点头,继续看那几个购买别人子女却大笑不惭的渡轮乘务员。

“哎呀!我可是在减轻你们的生活负担,替你们的孩子扭转命运,给有钱人家做后继,一辈子饿不到,没人敢欺负,再说了,你们的孩子若将来谋到好活计,还不是回来报答你们,带你们永远离开索马里,离开那个子弹和脑袋乱飞的鬼地方。是不是啊!啊?”

黑胖一胡一茬满脸一婬一笑,一边给这些贫苦的非洲乘客描绘美好的生活,一边暗骂他们不受蛊惑,不肯爽爽一快快地与自己达成交 易。

“MD,再满嘴放屁,老子扯下你舌头!”杜莫愤恨地咬了咬后槽牙,完全陷入怒火燃一烧的个人境界。不用杜莫解释,我都能想到,这些被廉价收购掉的男孩女孩,会面临怎样的命运。

我在东南亚时,曾受上级指示,暗杀过一名贪婪且变一态 大商贾。他就收养了许多女一童,名义上称其为子女,而私下却是发泄兽欲的工具。其间也不乏一些男童,遭受一性一犯罪。

有些更混蛋的商人,把这些命运悲惨的孩子作为情一色影视的工具,一排排八九岁的女一童,并躺在木床 上,被某个通过地下竞标获得机会的商业巨头依次开一苞。

鲜血淋淋的视频,再发上互联网,进一步扩大捞钱范围。

自然有人性泯灭的家伙,喜欢欣赏这种东西,而后啧啧称奇,吃饱喝足倒头闷睡。

杜莫加入海盗之前,不知受过多少非人虐一待,我理解他愤怒的火焰,这与我的童年有着相似。

“哈哈,不错不错,你把孩子一交一给我,保证她将来到有钱人家做公主。若不然,也是回家吃空你们,指不定哪天死在战乱中,岂不浪费粮食。嘿嘿嘿……”

黑胖一胡一茬甚是得意,他总算购买到一个枯瘦黑亮的七岁女一童,面对这些出国后无以谋生,又带着孩子返乡的黑人乘客,他来回溜达的步伐充满了春风得意,腆着的圆肚子,被他背手的姿态凸的更夸张。

“怎么,就一个吗?你们最好抓紧时间,等到渡轮一靠上基斯马尤港,再想这种好事就没机会了,那个时侯,他们会像烂菜叶一般,给子弹打得血肉横飞,不值一文。”

黑胖一胡一茬加快了来回踱着的步子,他等了半天,迟迟不见有第二个贫苦黑人愿意出卖搂在怀里的孩子,不免表现出急躁。

那个刚出一售掉小女儿的中年黑人,身上的皮肤完全瘫一软在细长的骨头上,他也深一爱一自己的女儿,但命运已让他走投无路,黑胖一胡一茬的那些鬼话,就像沙漠之中的海市蜃楼,令他完全相信,并寄予了希望。

这家伙奋力撕咬着烤肉,噎得嗓子几度干咳,但他并未住口,只拿细长的小瘦拳头,捶打着胸口继续吞咽。

“好吧,既然你们不珍惜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我也不多说什么?”黑胖一胡一茬微闭了一下炯亮的眼睛,满脸惺惺哀婉地说完,转身对渡轮乘务员愤愤摆手,大步跨出了舱室。

那个枯瘦的黑皮肤小女孩,酷似一截檀木,夹在其中一名乘务员的胳膊里,大睁惊恐无助的双眼,直到出了舱门拐角,乞望父亲的视线才被门板强行斩断。他的父亲,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和身后两个稍大一点的女儿分吃食物。

“我的小时候很弱,也被人用一只胳膊夹走,现在,我的胳膊比他们大一腿还粗,倒要夹夹这群混蛋小子。”杜莫一脸苦楚的笑,从被人夹走的小女孩身上,他仿佛看到自己童年的身影,悲伤、气氛一时涌上心头。

“不!”话语出口的同时,我抬起胳膊拉住杜莫。“你就是夺回女孩,她也会饿死在父亲身边。”杜莫听我说完,朝那父女三人望一眼,恨恨叹了口气,重重坐回木箱。

杜莫说的没错,他现在很强很威猛,三拳两脚收拾几个普通人,就如小蛇吃蝌蚪,再简单不过。更何况,我们有大木箱做后盾,里面的武器和食物,保证我们不求人、不依赖人。

但是,杜莫忘记了一点,他的暴力无法充当食物,即使打趴几个恶棍,黑人和他的三个女儿依旧挨饿,脱离不了苦难。而杜莫这种冲动,就像生物入侵一样,破坏了某种虚弱的社会状态,给自己招致麻烦。

“要杀就杀光,不然就别展现实力。”我对烦躁不安的杜莫冷冷说到,他突然抬起抱在双手中的脸,无奈地看了看门外,内心渐渐平复下来。他知道自己不会杀光满船的人。

杜莫冷静的时候很睿智,诚如现在,他仿佛想起我们从何而来,又要到何处去,眼前悲惨的一幕,仅仅是个开端,等踏进索马里,比这更为悲惨的一幕一幕会接踵而来,随处可见。

“嘟呜……”渡轮汽笛再次响起,舱室墙壁上的木板,又发出先前咯咯吱吱的声响,航行开始了。杜莫问我,要不要给那些小孩儿点食物,我坚定地摇了摇头,他也不说什么,重新躺在木箱上调整心态。

我的右耳,不自觉一抽一搐了一下,双目视线急忙撒向舱壁。木板的咯吱又渐渐弱下去。渡轮行进了十分钟不到,却又气喘吁吁地停止下来。

杜莫一骨碌坐起,睁着警觉地双眼看我。这些渡轮海员,刚才无故停船,不过为收购一些濒临难民的子女,赚些昧心的钱财。可是这会儿,又无故停泊,一定出现了意外。

杜莫早早抓出藏在木箱的手槍,同样预感到了危险。呼哧一声,舱门被猛然推开,几个攒动的黑影,背着刺目的陽光冲跑进来。

“都不准动,妄图反抗者立马槍杀。”七八个身着荒漠迷彩装的蒙面男子,端持AK步槍,速度分组对准了所有乘客。

“我们是索马里海盗,为了守护国家领海,你们的子女必须加入我们,必须加入战斗,这样才不会饿死,才不会给持槍的武装打死。都听好了,谁若敢拒绝,立马乱槍打死,丢进海里喂鱼。”

领头的海盗偏胖,公鸭一般的声带,噼里啪啦地喷着大舌头英语。他话一说完,后面两个海盗便把步槍甩挎上背,大步冲进一抽一挤在角落里的贫苦乘客,凡见十岁左右的儿童,上去一把扯拽出来,掐着他们的脖子往大木筐里提。

许多枯瘦的小黑孩儿,被按低了脑袋捆一绑,偏胖的海盗见大筐里挤满了黑亮的小男孩和小女孩,蒙着的嘴脸不禁发笑,但那双眼神中,不免透出几丝心慌。

“手脚快点,咱们还得坐着小船劫持下一艘渡轮。”他粗声粗气的催促手下,看他们从这些干枯瘦削的黑人手中抢夺幼小子女。

一个脾气暴躁的海盗,正从一位枯槁虚弱的妇人怀中抢小女孩,母亲不肯给人夺去孩子,拼命嚎叫着反抗,几度用牙去咬海盗的手臂,却未能成功。

“嗒,嗒嗒。”那个海盗竟对这个力量微弱的女人开了槍,他仿佛害怕女人尖一叫,怕这声音传上陆地,惊来正义强悍的拳头,一下顿碎后脑。

舱室尖一叫四起,虚弱枯槁的乘客,彼此蜷缩得更紧,胖海盗也给突如其来的槍声吓一跳,他支楞着全身寒毛,恼羞地朝开槍的海盗奔去。

啪啪两声脆响的耳光,恶狠狠骂道:“混蛋,谁让你在船上杀人?你比猪还蠢!”激愤地骂完,又是两记重重的耳光。我弯腰坐在木箱上,耳膜忽然用力鼓了一下,这声音余一温一未消,带着热气又冒进了大脑。杜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虽然来自非洲乡下,却是个讲究纪律的人,未征得我的同意,也不会贸然起身,去打这几名海盗。“先热一热手,你右三,我左四。”杜莫终于获得应允,听完我小声的作战布置,这家伙就像遇难机舱弹出来的飞行员,呼一下绷直双一腿站立,握在右手的FN57手槍,啪啪啪连射而出。左侧三个端持步槍的海盗,胸口和后心立刻闪出洞一眼,弹头戳碎的迷彩布片,宛如鸟毛一般,撒落到舱室木板上。右侧四个海盗,吓得遽然一愣,抱在手上的步槍险些掉落。

他们爆鼓着挂满血丝的眼球,扫视完地上的三具死一尸一,继续探寻的目光未投向我和杜莫,四颗子弹早已飞驰在促短的半空。

“啪啪啪,啪”两名海盗的脑门,忽如睁开了第三只血眼,只滴滑了一注猩红的泪,便朝后重重栽下去,倒砸在蜷缩一一团一的黑人乘客中。

另外一名侧向我和杜莫的海盗,裹一着的冬瓜脑袋瞬时冒出布眼,紧随其后的栽了下去。唯独这个海盗小头目,左膝盖被弹头崩碎,呼啦一声单膝跪地。

我坐在木箱上,缓缓缩回持槍的手臂,淡淡地说:“问他为何总是停船,基斯马尤港有无发生特殊情况?”杜莫把手槍踹进后腰,乐呵呵地应声。

这个滑稽的科多兽,泛起一脸一婬一笑,他嘴里哼着稀奇古怪的歌调,一边扭着屁一股舞蹈,一边朝抱膝斜躺在木板上的胖海盗跳去。

凄惨哀嚎的胖海盗,见一个疯癫嬉笑大块头儿朝他靠近,忙用另一只膝盖撑地,试图朝舱室外面爬。灰黑色的地板上,被一截伤残的膝盖拖出粗一大的血痕。

“你,你你要做什么?我是这艘渡轮的乘务长,没我维持秩序,你们哪里也去不了。”这家伙全身一抽一搐,哆嗦的异常厉害,杜莫像祭祀时围着活畜舞蹈的面具恶魔,依旧笑呵呵地一逼一视他。

“不,不不不,你是海盗,我在帮这艘渡轮上的乘务长清除海盗。他感谢我还来不及呢,嘿嘿嘿……”杜莫玩一性一大发,从他狞笑的表情,我能冥冥察觉他的内心。

杜莫骨子里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他漆黑泛光的皮肤下,涌动着浓重残暴的猩血。

“我,我在和大家开玩笑,我不是真的要抢这些孩子。你都看到了,我刚才和他们公平一交一易,大家出于自愿,这很公平。”胖海盗越说越怕,撕去和善伪装的杜莫,确实吓坏了他。

“哦?那咱们继续开玩笑吧,嘿嘿嘿……”杜莫如一把锋利的刀俎,不断给沦为鱼肉的海盗小头目施加恐怖。

“别,别,你看,我的确是渡轮乘务员的领班。”胖海盗的恐惧,大过膝盖碎骨带来的疼痛,他一把撕扯去遮脸的迷彩头套,仰起脖子乞求杜莫。

“哈哈,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海盗呢!吓死我了。怎么?人家不卖孩子你就急眼了,扮成海盗动抢?这种玩笑确实很好玩,来来来,咱俩接着玩!”

杜莫一边说着,一边从右脚靴子掏出那卷绿欧元。“Look!面值100的真钞,一张就可兑换五十万先令。现在,我也跟你公平一交一易。”

黑胖一胡一茬的下巴,啪一下给杜莫右手捏住,食指与拇指用力一挤,一卷绿欧元便塞一进他嘴巴。“咬紧喽!你能买别人的骨肉,我就可以买你的骨肉,你若敢发出半点嚎嚷,看见没?一刀剜下你喉结。”

面如死灰的黑胖一胡一茬,那张嘴巴半开的脸孔,活像被恐惧僵塑的蜡像,杜莫几乎把他吓呆傻了。“握住,再握紧一些!”杜莫嘿嘿笑着,细声细语地吆喝他,对方迫于无奈,右手只得握紧递来的锋利匕首。

“若是扛不住疼,你就使劲咬欧元,比止痛片还管用。“杜莫歪笑着嘴角,一脸无辜地望着黑胖一胡一茬,并捏了捏他握在刀刃上的拳头,生怕攥的不够紧。

“嗯呜呜呜,嗯呜呜呜……”黑胖一胡一茬咧着宽厚的嘴巴,随一抽一泣伸缩的眼角,淌出汩一汩眼泪。握在他拳心里的刀刃,好比一一柄一波动杆,令其整条胳膊剧烈哆嗦,直到传遍全身。

“啊呜呜呜,啊呜呜呜……”这家伙怕的像个孩子,恐惧如咒语一般,使他从先前的跋扈、贪婪、邪恶中返童。哭声里除了害怕,更多了乞求怜悯,他也尝到了绝望的滋味,但看上去,远比那个卖掉女儿换饭吃的黑人脆弱。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数一二三,匕首会嗖一下挑一起,你的四根手指,也会随着一股鲜血飞起半空,之后滚落到地板上。不过,你不能捡走,它们属于我,我已经支付你了,公平一交一易,对吧?”

杜莫的描述,犹如一只无形大脚,在陷进恐惧泥潭的黑胖一胡一茬头顶又重重踩一下,这家伙哭得更厉害,夺眶而出的眼泪,好比奔流的溪水。

“一,二,三!”杜莫话音刚落,握住刀一柄一的右手便要如闪电般斜挑上去。“啊哈!呜呜呜,呜呜呜……”屁一股摊在地板上的黑胖一胡一茬,随着猛然袭来的惊悚,竟然弹起了一下,裤裆底下霎时渗出大片浓黄液体。

“哇哈哈哈,哇哈哈哈……”杜莫笑得直拍大一腿,他并未割断黑胖一胡一茬的四指,精神上的施虐令他难言酣畅。

“唉!你也是人,以后别做泯灭人性的事,不希望自己被如此对待,就别以此去对待别人。现在,给你个活命的机会,若你敢有半句雌黄,我生切你舌头。”

杜莫恶狠地说完最后一句,将锋利的刀尖贴上他眉心,顺着此人鼻梁缓缓滑落,停在他嘴巴一侧,只等他耍滑头时,瞬间斜扎进腮帮挖舌。

“我我我,我说,我说,你问吧,我什么都说。”这家伙越来越虚弱,破碎的膝盖溢出大片鲜血,被吓出的尿液稀释冲远,在地板上延伸开来。

杜莫将我的质疑一一询问,黑胖一胡一茬说,第一次停泊是想找些饥饿难民,倒卖他们的孩子捞些油水;第二次停泊是收到基斯马尤港的航海消息,说那里发生了激烈一交一火。

“为什么一交一火?”听到这里,我不禁一惊,忙一逼一问到。黑胖一胡一茬知道我和杜莫一伙儿,并且比杜莫更能决定他的生死,忙打起精神,毕恭毕敬地说。

“迪沃-夯特拥有一精一良武装,占据着下朱巴州一带,前些日子,索马里水兵劫了他们一批海上来的物质。夯特一气之下,绞杀了十余名海盗,并把一尸一体挂在码头的桅杆上示愤。结果……”

“结果怎么样?杜莫粗声问到,不容他有思考余地。黑胖一胡一茬缩了缩脖子,他已失血太多,开始打起冷战。

“结果,索马里水兵率领众海盗打到岸边,那些抗在肩膀上的火箭筒,像蜻蜓似的乱飞,炸毁了许多船只。这艘渡轮虽然破旧,终端收益却属于夯特,所以,所以我们暂时不敢靠近,不然……”

“不然火箭炸烂你的蛋一蛋是不是?杜莫好笑的抢白。“啊,这个,是的是的。”黑胖一胡一茬急忙承认,希望讨好杜莫活命。

杜莫望了我一眼,我对他点点头,这个肥壮的科多兽,一把抄起黑胖一胡一茬的下巴,将手槍塞一进他嘴里。“乓”槍声炸响,子弹从黑胖一胡一茬满是赘肉的脖颈爆出,直线窜向大开的舱门,随即传来叮一声脆响,估计撞到了金属锁栓。

“收缴地上的步槍,我去找艘小船,天黑之前,咱们划到科亚马岛,半夜潜入索马里陆地。”杜莫听完我的指示,忙起身手去捡散落在地板上的步槍。

我与杜莫对话的声音稍微大了点,希望悬鸦可以跟上我的脚步。

揣好了手槍,我起身走出舱门,这群假扮海盗抢夺幼童的渡轮乘务员,并未在舱门外留守人员,他们毫无作战常识,却想借机利用激战在基斯马尤港的海盗为幌,谋取不义之财。

我猫腰轻脚上了甲板,和煦的光线和海风扑面迎来,心肺说不出的畅快。甲板中央有间小铁屋,透过明亮的玻璃,能看到一个油污发亮的掌舵轮盘。

我紧一贴船舷绕跑,来到驾驶一操一作室后面,犀利的目光斜穿过门缝,见一个头发略带花白的黑人老头,正躺在摇晃的网线吊床 上瞌睡。一顶脏兮兮的船长帽,盖住他整张面孔,窗外强烈的照射,以及泛光的海面,便煞不到小寐一番的滋味。靠近吊床 的墙壁上,挂了一件黑人老头的破旧制一服 ,钉在墙面上的掉漆铁牌,刚好从破制一服 下露出半截,上面冲压着图案,是张渡轮结构简化图。

不必惊扰黑人老头,就可获知备用小船的位置,渡轮尾部有个小仓库,我悄悄调转身一子,贴回船舷一溜小跑儿,朝存放小船的仓库奔去。

刚才和煦的陽光,将处在陰暗中过久的体肤滋照饱和,现在只感觉浑身燥一热 ,脖颈有点干巴巴的紧绷。杜莫在毛里求斯时,若被人捆在这种日照程度下的废旧工厂,不到中午时分便成一具干一尸一。

奔至甲板尾部,快速掀起一块方形木板,下面黝一黑陰凉,我像沙漠鸵鸟一般,将脑袋探进去感知了一会儿,确认并无人迹后,以双臂支撑身一体,缓缓送下双脚。海面漫射着强光,过度刺激的视线,足足适应了一分多钟,才看清仓库并排着十二艘小船,我挑选了一艘船体完好,且体积轻便的逃生船,一端绑好绳子,另一端绳头儿朝顶上光亮的方形入口投出去。

从陰暗仓库再回到甲板上,强烈光线又异常刺目,视网膜上产生的迷幻,同样消耗一分钟时间才淡去。我像鼹鼠出洞,先露出头部,环视了一会儿,见炽烈干燥的大甲板上空无一人,便纵身跳上,重新跑回了乘客舱室。

杜莫收集好伪装海盗的七只步槍,将它门绑一捆儿分塞一进大木箱。那些被抢夺的黑人乘客,也从大筐取回了儿女,纷纷搂紧在怀中。

“甲板上没人,你我去渡轮尾部,那里是备用小船的仓库。”杜莫听完我的指示,抄起两只大木箱便朝舱门外拖去。

我和杜莫的每一个动作,都使那些受惊吓后更为蜷缩的乘客悸一动,他们扑闪着惶恐的黑眼珠,不敢发出半点声息。

悬鸦应该听到了我和杜莫对话,这样他就不必再费力气,四下寻找单独离开的小船。

上到甲板后,我接过杜莫手中一只大木箱,两人贴着船舷,猫腰奔向渡轮尾部。驾驶室里的黑人老头,一定还发着白日梦,等那些提筐抢小孩的手下满载而归。

杜莫与我一起,将小仓库里那艘逃生船沿着陡直斜梯拉拽上来,然后再用绳子系吊,顺着锚链浮到湛蓝的海面上。“你扒着锚链下到小船,我把两只木箱垂悬给你。”

杜莫嗯了一声,肥壮的屁一股倒退到渡轮尾尖,慢慢沉下去。他虽然胖重,攀爬却很敏捷。

布满灰尘的小船底部,凌一乱蜘丝随着波一浪一荡开,停摆好两只木箱,我也顺着锚链急速滑一下,趁渡轮尚未发现,即刻驶离远去。

“哗啦,哗啦,哗啦……”我挥动双臂,急速摇着橡皮浆,朝西侧临近海岸的科亚马岛前进。杜莫火急火燎地翻开他的木箱,一抽一出M25狙击步槍开始拼装。

“你做什么?”我一面划水,一面问杜莫。“还击啊!你看,那么大的甲板,若冲上一群人向咱们射击,只得往海水里翻了。”我抬眼望了望渡轮上的甲板,上面依旧空空静静。

这艘航运大船不比战舰,下来的时候,我也曾留意,并未看到远程打击的机关槍或机关炮装置。即使那些渡轮乘务员出乎意料地冲上甲板,朝我和杜莫的小船开槍,悬鸦也会从背后割断他们的喉咙。

但杜莫只顾逃离,更不会不了解这些。

“换步槍,用阿卡步槍护航。小船比摇篮晃得还厉害,虽没有大的海风,你的狙击也会打得像皮筋弹弓。”杜莫一拍黑亮油光的脑门,顿然醒悟:“哎呀!对啊,差点要了命。嘿嘿嘿……”

这家伙嘿嘿傻笑,掀一开木箱盖子放回了M25,换一抽一了一把阿卡步槍,煞有介事地朝甲板瞄准着。

我继续后仰着划船,炽烈的陽光烘烤得脖子难受,四面银光粼粼的蓝色海水,像锅盖式的太陽能吸光板,将我和杜莫逃生的小船捧在手心曝晒。

飘在激荡起伏的海水上,朝西面的海岸线急速贴靠,视线中的巨大渡轮,渐渐变得模糊,身后一座葱郁小岛,若然显出轮廓。

“追马先生,您快看呢,科亚马岛就在前面。”杜莫放下了步槍,指着我身后兴奋的大叫。“杜莫,拿出望远镜,了望小岛上的情况。”他爽朗地答应,知道我要他侦查什么。那座岛屿虽然不大,万一安插了拥有武装的眼睛,贸然接近必死无疑。杜莫热一爱一着生育他的非洲大地,我们只到了近岸海岛,他就像归家的一浪一子,激动难耐了。

“七八座小丘似的海岛,簇拥在一起,简直像几块烤白薯,顶部浇了绿色沙拉。我觉得,上面除了抗旱的小蜥蜴,不会有人守望,不然早晒死了。”

杜莫端举着望远镜,一边观望一边汇报,我放下双桨,接过他手中的望远镜,仍不放心地眺望向那里,几座绿植浓郁的小碎岛,上面长满了骆驼刺树,瀑流下来的绿色,无法将山体垂直的切面完全掩盖,遗漏之初彰显着条条点点的一乳一白,酷似破旧掉皮的绿家具,露出里面的白灰粉。

杜莫说的没错误,这种酷热难耐的孤岛,不会有人留守在上面,它毫无守株待兔的意义,除非预先知道有人经过,或者追打到此。

小船划游到小碎岛的中间,掩藏在山体后面,远处渡轮上的家伙们,即使用再高级的望远镜,也休想望得见我和杜莫。

“咱们找个坡度平缓的位置,把小船倒扣过来乘凉,休息到天黑后,再划着它登陆索马里。”见大船消失在视野里,杜莫这时才轻松地说话。

这几座小岛,犹如长满绿毛的小刺猬,骆驼刺树下倒有些陰凉,但我和杜莫,毕竟血肉之躯,不想给扎的遍体鳞伤。所以,斜支起小船制造人工绿荫也是最可行的办法。

我俩用绳子拽上小船,再前后一起使劲儿,将船体反扣过来。杜莫爬到高处,砍了几根树杆和一些树枝扔下,撑起小船后,一抹绿荫便出现在岛脚稍微平整的岩石上。

杜莫也懂得伪装,他将那些细小的树枝绑在船底,我们又从木箱拿出丛林迷彩服换上。剩下的时间,便躺着喝水吃肉干,只等天色完全黑下来。

“追马先生,那艘渡轮估计要在海上搁置到第二天早晨了,咱们划着小船上岸后,找不到通往朱巴河畔的捷径,这可要耽误行程了。”

杜莫翘着胖胖的二郎腿,嘴里咀嚼着一只半红半青芒果,对着扣在脸颊上方的船体说。我耳膜鼓荡了几下,杜莫也意识到,他说话音量被扣着的木船扩大多倍,忙不好意思的咽下一口水果,怔住不动了。我耸了耸耳朵,双手依旧垫在后脑与岩石之间,咬着一根细小的草一茎一思考问题。过了片刻,我沉重地对杜莫说:“没有捷径就绕跑出捷径。”

“砰”杜莫的黑亮脑门,重重磕在倒扣的船弦上,他被我的话惊得坐起,一边咧着嘴一揉一额头,一边睁大凸鼓的眼珠看我。

“追马先生,您是说咱们避开基斯马尤港,绕跑到朱巴河畔。”我斜了杜莫一眼,把咬在嘴角左边的小草一茎一换到右边。

杜莫见我一脸无谓,更是焦急地说:“您要知道,这么做风险很大,不比在亚热带的公路上长跑,即使冲出朱巴州的军阀联盟,这种熔炉一般的天气,也会把咱们烤焦。”

我停止了咬动草一茎一的嘴巴,思考杜莫的担心,他的话不无道理。渡轮上的黑胖一胡一茬,说过夯特拥有一精一良武装,要在这群持槍份子占据的领地穿越,确实有点难度。

更令我担心的一点,是绕跑路线上有很多荒漠带,万一需要战略纵深时,不得不躲避进去,变成白骨的可能一性一很大。

“若不如此,咱们只得划船赶往火箭弹乱窜的基斯马尤港,到时候,你最好有顶钢盔,坐在上面保护自己的蛋一蛋。”我故作无奈的说。

“噢!这个……”杜莫挠着额头略显红肿的包一皮,顿时陷入左右为难的神情。“依我看,咱们放弃走水路,从这座岛直线穿向布阿莱。”

我又斜瞄了杜莫一眼,语气冷淡地问:“更换任务路线?你就不怕错过目标?”杜莫后怕地想了想,吸足一口气挺高胸膛说:“得了吧,杰森约迪那个混球,自己躲在海魔号上抱香妞喝美酒,让咱俩扑到这火盆一般的非洲大草原、大荒漠上跑马拉松,他是每年给我们分不少钱,但我们也得有命消受不是!”杜莫说完,气鼓鼓地躺了回去,继续吃起他手里的半块芒果。

听完杜莫的话,我纹丝不动的嘴角底层泛起笑意。他渐渐明白了人生,对生活有了正确向往,命比金钱重要的觉悟,渐渐融化在他心里。

我希望他继续放大这种高贵的意识,直到把所以善良人的一性一命看的胜过金钱,把芦雅、伊凉等人的生命看的胜过杰森约迪的指令。

“那好,咱们直线奔进布阿莱。”我爽朗的答应杜莫,而他却缩紧眉头,一脸质疑地瞅了瞅我。“有话就说。”我依然注视着上方的木船,但眼角的余光已捕捉到杜莫脸上细微的变化。

他顿了顿,低眉凝思了片刻,才犹犹豫豫地问:“您一定很想念海魔号上的几个女人吧?”杜莫话一脱口,黑色面颊上的肌肉,难以自控地一抽一跳了两下。

“有”我心中一凛,随即冰冷淡然的回答。“啊呼”杜莫长长吐了口气,仿佛我本该激动不已或者大发雷霆,最终却选择了泰然处之。

“您就不想让杰森约迪先释放一个出吗?”杜莫的话,虽然说的平缓柔和,而我内心,却像给无数饥民抢馍的双手撕扯。

我丹田偷偷运转,通过看不出表象的深呼吸,克制着面部表情,脸上依旧冷漠淡然。

“想”,我语气轻松地回了杜莫,他进步一试探着问:“那我下次见到任务传承者时,该如何对他提出要求呢!总不能说您害了相思病,半夜时常叫喊她们,若不送个姑娘过来,定会影响任务的执行。”

杜莫越说我心内越是澎湃,这家伙的睿智思维,绝非一般海盗强兵能够匹及。

开始,我还以为他察觉到我的反心,但转念一想,他已将意思巧妙地暗示给了我。

杜莫热一爱一美好的生活,他希望自己生活到城市,过着天天住酒店的滋润人生。但他更清楚,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得拥有生命。

这趟任务,杜莫被两头蒙在鼓里,可他并不蠢笨,他不需要知道任务的真实目的,他只需保证自己还活着,以后能继续活下去。

如果我完不成任务,杰森约迪会追杀我灭口,而杜莫依旧能回到蓝眼睛大副的小潜艇上,做他的海盗厨师。但是,那要看我给不给他活命回去的机会。

若此次任务失败,杰森约迪一旦伤害了困在海魔号上的女人,我必然厮杀反扑,拼个鱼死网破。这样的话,杜莫会第一个被我宰掉。所有的这一切,看似滑稽无心的杜莫,都已暗自普算过了。

他想在杰森约迪与我之间活命,就得把两方都安一抚好,当然,仅凭一张嘴皮子不可能,他必须做点什么,拿出实际的保命筹码。

而此刻,他终于对我亮出了自保的筹码。

活人禁岛简介(36.人性禁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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