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因一部名为《极有可能成功》的纪录片,让美国加州圣地亚哥一所创新型学校High Tech High名声大噪。影片中介绍学校完全颠覆了传统的课程形态和学习方法,采用基于项目的学习模式,同时学生们仍然有不错的录取率。一时间,引发许多国内的家长和教育者们的好奇,这是一所怎样的学校?上个月该校创始人和教学总监来到中国,从自己创办HTH经验出发,分享了思考和收获。本文作者陈汶鑫参加了为期五天的工作坊,下文中她将带我们探索这所学校魅力与实践的可能性。
“未来,你希望孩子成为什么样的人?”
“今日之世界,是否和你当年读书时所想的一样,或者和你父母、老师当年所描述和期许的一样?”
“再过20年,你的孩子长大成年,等待他们的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如何才能让他们做好准备?”
一作为魔都家长的一员、一个正在互联网创业的创业者,开篇三问,是一直盘旋在我脑海里的问题。身边有一大部分的育儿,呈现的状态依然是和我们当年学习模式、考核标准一样,分数、高考、名校还是指挥棒。
与此同时,作为一名企业管理者,面临着所有创业者普遍遭遇的难题——好员工难寻。对世界充满热情和好奇、懂得学习、善于学习、主动进取和自己携手并进的员工,需要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甚至,很多人不知道为何而学,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雨果奖得主、童行计划创始人郝景芳在今年的一篇文章里,探讨了教育的最大两难——“升学系统和人生系统注定的错差:升学系统不在乎的,恰恰是对于人生成就最为重要的。于是我们的人生被切割为两段:先用十几年学习通过考试,然后从头开始学习应对人生。”
我理解中,教育是为了培养能对不确定未来做好准备的人,一个无论在怎么样复杂条件下,能解决问题,合理平衡和安放自己身心的人;同时也在孵育和培养发展进取的创变者,能把人类推向不断进步。
但是,到底但是怎么样的教育才能抵达这个目标?
眼下美国最热门的教育模式——PBL
在女儿逐步长大以及创业过程中,我试图探索背后的原因,了解教育创新。从而,我知道了PBL(Project-Based-learning)项目式学习,一种新型学习方式。
PBL是近两年来,是国内教育圈的高频词 。高频,意味着思变力量的推动。知道PBL的人,都应该了解一部得过许多奖项的纪录片——《极有可能成功》(Mostlikely to succeed,以下简称MLTS),以及它所记录的美国创新学校High Tech High(高科技高中,简称HTH)。
影片极有可能成功中介绍,HTH大学录取率为98%
在外滩教育多篇文章中,都对PBL有详细的介绍,在这里不再赘述PBL的概念。我发现,在HTH的PBL项目式学习中,老师带着孩子们在做的事情框架,像极了公司运作、创业中正在做的事情。更让我兴奋的是,HTH在高中运作成功了这个模式以后,正在往低年级渗透,有了自己的初中、小学和幼儿园。
我对这所学校和PBL的第一判断,这才是培养未来创业家、优秀的团队成员、任何领域的解决问题高手的创新土壤。
刚刚过去的11月份,在得知国内聚焦PBL师资培训的创新教育机构“三有项目式学习”,把HTH的教学总监、高级培训师Edrick请到上海,开展PBL工作坊时,我专门安排了5天的时间,从初阶到高阶,从底层设计逻辑,到科学工具方法,学生的成果风貌以及评估体系,完整体验了一下什么是PBL。
HTH教学总监Edrick 在PBL高阶工作坊中
证实了我的判断,如果套用心理学家安德斯·艾利克森的理论,PBL就是一种培养“解决问题高手”和创新能力的“刻意练习”。比起泛泛而谈的一万小时理论,这种刻意练习,针对性更强,也更有引导价值。
PBL提供给孩子们科学的思维训练工具,解决问题的框架和评估方法,并创造“真实的学习”“和成人世界的连接”,在成体系和实操的学习过程中,更让孩子们发现自我,形成清晰的自我认知过程。
在这个训练下,让孩子的思维模式始终“Stay hungry,Stay foolish”,当人的大脑一直处于探索模式、成长模式,无疑它更具备想象力。
思辨基础:事实和观点的训练
在知名综艺节目《奇葩说》本季最有口碑的第17期节目,学霸大乱斗讨论“奇葩星球新技术,一秒让全人类知识共享”(炸裂推荐!)后,马东老师提到了西方人从小的思维训练,就是教小朋友们理解“事实还是观点”,在理解的基础上才能逐步形成自己的观点,表达赞同,或者合理的质疑。
这个训练,在Edrick老师的PBL工作坊中,也凸显了重要性。
这是一张在初阶工作坊、高阶工作坊和给筑桥孩子们上公开课时,都被使用的一张思维引导图。
所见-代表所见的事实;
所思-代表形成的观点;
所奇代表引申的思考,人的好奇心的激发。
我们总会担心孩子去盲从,不懂区分真实事实,或者迷失,根源还在于,我们一直强调单纯的知识灌输,总是由老师把知识点告知孩子,而缺乏让孩子自我发现的过程,进而失去判断的动力和能力。
当思维的大门关上、固化,再重新打开,就需要更大的冲击,就好比生锈的弹簧,弹得笨拙甚至迟滞,需要重新打磨和滋润。
在PBL的课堂中,类似的设计一直贯穿,并通过“苏格拉低研讨会”的形式,让孩子们进行讨论和观点分享、交换,形成观点撞击场域,这种训练,也让孩子们同时了解不同人的不同观点,从而去求同存异。
无独有偶,在我女儿双语幼儿园的家长会上,外教老师跟我反馈,我的女儿在某些方面会坚持己见,与同学产生争论,认为同学说的不对。外教老师开始有意识地引导她区分,哪些是事实,比如基础数学公式;哪些是观点,比如城堡应该如何怎么搭建。开放性问题,没有绝对的对错,需要允许不同观点的存在。
西方人对思辨思维的培养,需要我们去思考和学习。
思辨思维:Critiques 建设性批评
在PBL课程中,Critique这个工具被广泛应用于课堂讨论、项目优化以及评估等各个环节。
而且实施Critique的人,包括小组同伴、其他小组同伴、老师、外部专家等,会从不同视角给出学生建设性的意见。终极目标则是学习的精进,同时也让孩子们能够更善于给出意见,并接受意见。
Edrick设计了一个环节去帮助我们理解什么是建设性的批评。由参与者拍摄 一张自画像,并且尽量精确地画出自画像。随后,全班同学检视他人的作品,第一轮给出评价,第二轮则再提出如何改进的具体意见。
以下是我的作品,当然情感上对来自“美若天仙”的赞美甘之如饴,但要改进的话,肯定还是会吸取比如“下巴曲线更平缓一点”的具体建议。
腾讯视频上有一个来自HTH关于Austin's Butterfly的视频,展示了教室在PBL课堂上的引导环节,帮助孩子们理解怎么帮助Austin更好地用科学的方法画一只蝴蝶。
“严于内容,宽于待人”是Edrick反复强调并营造的教室文化。Critique和严于内容,宽于待人的教室文化,让我深受启发。
宽于待人是以更坦诚和温柔的态度去沟通,但是必须要给出严格和建设性、具体性的改进建议,才能帮助团队提高。
我们在真实的工作生活中,也会感到,在团队成员中,能够给出建设性意见的成员往往更能够做好工作,去推进目标的达成;哪怕在家庭中,我们批评伴侣、孩子时,如果能以更平和的心态去沟通,给出更具体、明确的建议,那是不是会有更和谐的关系?
思维发散具:Yes And(是的,而且)
Yes and:(是的,而且)。这是在头脑风暴时会用到的方法,即不用否定句式,在同意前者提议的基础上,不断叠加新的想法。
这个工具让我们很多同期学习的学员感到兴奋和激动。工作坊后也有朋友分享了对Yes and 的喜爱和迫不及待的使用。
这是一个让创意喷薄而出,让团队能够快速累积想法的工具,他可以让你抛却否定模式,而先拥抱可能性,再用理性的思维去分类和落地。
比如我们组有老师希望在学校发起一个校园开放日的项目,那么其他人都用Yes and 的句式来叠加想法,“是的,我们可以中设置一个打卡集章的游戏”;“是的,还可以把这个游戏做成寻宝”,“是的,我们可以在其中做个照片墙”……用这个句式,创意可以不断叠加,并且逐步丰富完善,通过知识点的融入来形成完整的项目。
我们小组在体验其他成员设计的PBL机器人功能
Yes and以后形成的创意池,再根据可行性、情感驱动和大梦想(比如我们班有个idea是地球逃生计划)去进行分类。最后选出想执行的idea,去设想执行方案。
Yes and的工具有很广泛的适应性。从创业者和妈妈的角度,我是非常喜欢这个工具的,因为我们经常会碰壁。有时候,我提出 一个方案,员工第一反应会回复我不行。我常反问: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呢?或者可以再提出多一种方案给我选择?
条条大陆通罗马,方法总是人想出来。而这种找到解决问题方法的能力,也是面向未来的人才所需要具备的核心素养。
PBL的最终指向:自我认知
在HTH,是一个连物理老师都会关心孩子是否自信的地方。
回顾你的学习生涯,是否有人关心过你对自己的信心,对自己对认识,而不仅仅是分数?
答案恐怕是:挺少的。
在HTH,没有分数评估,但是他们最重要的会导致“学习不通过”的一项评估标准,就是“POL”(Presentation of learning)。这个报告会,像大学里的论文答辩会似的。
为了这个报告,孩子们需要重新回顾自己一年来的学习变化,做PPT演示,面向老师、家长、同学公开演讲,指出自己的进步之处、不足之处,具体到每一个学科知识点的掌握,并要给出证明自己这些变化的细节证据。
PBL核心的评估更关注过程,而非最后展出的结果。需要非常具体,到整个过程中,你的收获,没有绝对的好,与绝对的不好。
如果孩子们做得不够好,比如不够具体,没有细节的观点和清晰的总结,老师会根据Critique的原则给出实际的优化的方案,直到帮助他们进步。
这是来自HTH小学生的一个POL报告会视频。因为版权限制,我截取一小部分视频截图做个分享,大家可以感受到他身上强烈的自我认知感和笃定。他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喜好,也明白自己擅长什么,他对学习充满了动力。
人一辈子是否幸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是否能够在人生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除了上面介绍的部分,HTH在做的PBL实践里,还有包括给学生设计驱动问题、科学的项目管理流程,很像互联网生产中的敏捷开发;项目优化工具等等部分的训练。
Edrick说,HTH执行的PBL是不是最好的教育模式,他们从来不会下断言。也并不是所有学生都适合PBL的学习方式。目前HTH正在搜集学生的就业以及发展数据。
但他对HTH的学生非常自信:“HTH出来的学生,无论在自我认知、团队合作、演讲、解决问题的能力、批判性思维精神、学习的能力都是非常棒的,他们可以胜任一切的工作。他们从来不会畏惧在公众演讲,并能清楚地陈述。他们一直在做这方面的训练。”
HTH的学生们
PBL在国内真的能推行吗?
当我在跟我身边的朋友聊到 PBL时,大家都觉得,是好的,但在国内很难呀!
PBL对老师的要求很高,老师首先必须是一个引导者、设计师,需要有跨学科的素养,对教学和真实世界充满热情,有杰出的观察能力和创意,才能够带领孩子们,并在项目的过程中,给予孩子足够的支持。
参加完工作坊,我觉得用心和学习能力强的设计者,根据PBL已经形成共识的7大黄金项目标准(见以下)来设计项目并执行并不是最难的。
1、具有挑战的问题;
2、可以持续的探索;
3、真实性;
4、听见孩子们的声音;
5、反思;
6、建设性批判和调整;
7、面向公众的成果
我们小组讨论课程设计以后创作的视觉海报
难的是从头致尾贯彻PBL的核心精神,持续的共情练习、思辨思维的训练、引导不同性格特质的孩子,最终将项目学习转化为独特的学习体验和清晰的自我认知。
这极大考验了PBL的设计者、PBL的共创者是否有足够开放的心态,思辨的能力,灵活的应变和广阔的格局。
HTH在过去20多年的发展中,有很多动作来支持PBL教师的发展,比如开设了自己师范院校,来培养PBL的老师。Edrick就是在公立体系做了很多年后,在HTH的师范学院进修,并在不断的实践中,成为一名出色的PBL导师。
在HTH,老师不是孤军奋战的个体,而是以共创的精神投入教学,Edrick说,在HTH,现在呈现的教学体系和教学文化都是所有老师共同设计和创造出来的。大家是Family,是Team,同时社区和各种企业、专家的力量也被调动起来,形成了一个学习资源的共同体。
在这次工作坊中,还有一个非常惊喜的发现是,PBL在国内已有很多积极的实践者。
这次培训所在的上海筑桥实验小学里,是毕业于麻省理工的课程设计总监张腾飞博士,把HTH的PBL引入学校,她说目前已经在科学课程和英语教学中去开展PBL的实践,并持续地对老师们进行培训,以帮助老师们更适应、更灵活的运用。
很多课外机构以及家庭也在接触了PBL后,开始重新组织或者优化自己的教授模式,去渗透PBL想要带给学生的核心素养。
PBL是解决一切教育难题的万能药吗?
教育是不可逆的,也因此充满了不确定性的,当你越对教育这件事情充满敬意,就会滋生恐惧。就像是《极有可能成功》纪录片中,也真实地记录了家长们的担忧,哪怕看到高一的孩子们在学期结束自我陈述时脱胎换骨的熠熠生辉,家长们还是不确定是否可以进入好的大学,是否可以找到好工作。
100多年的学习习惯确实不是那么一蹴而就,容易的改变,Edrick也坦言美国很多推行PBL的学校也有考虑回归传统教学。
PBL因为不断的有新挑战,需要创新精神,无法解决孩子们做项目也会面临巨大的压力,老师同样面临巨大的创新压力。
在我写这篇文章的过程中,我在美国的姐姐也告诉我们,她所在学区公立校的孩子从小学开始,做项目的压力就很大,学校常备心理咨询专家来帮助孩子们去认识理解并安放自己的情绪。
但Edrick很坚定,他甚至有开办自己学校的计划,希望开一个农场学校,推行PBL教学。我们高阶工作坊同组的同学们也在工作坊期间,共创了一个名为“爱·玩星球”的PBL共学小组,全国各地100多位各界人士聚集在一起,希望能够共同学习,更好的使用一些工具和方法,让孩子们积累面向真实未来的能力。
未来终须去展望,革新需要勇气。(备注:涉及工作坊图片已经获得主办方“三有项目式学习”授权)
本文转自微信公众号“外滩教育”,作者陈汶鑫,编辑李臻。文章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芥末堆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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