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孙雯

舞剧《只此青绿》这个周末再度来杭。9月23日第一场,六次谢幕,火是真火。

展卷、问篆、唱丝、寻石、习笔、淬墨、入画,七大篇章——除了希孟用什么和怎样画出了《千里江山图》,它背后是否还有一些秘密?

再把没有去过的国内名胜寻访一遍(从千里江山到)(1)

【1】

十八岁的少年希孟,在宋徽宗的点拨下,挥就一卷青绿江山,而后跃入时光的长河,杳然无踪。

在舞剧《只此青绿》于杭州上演之前,这几乎是我对宋代青绿山水长卷《千里江山图》以及画者王希孟的所有了解。

那天,第一场终了,朋友圈刷屏。

所有的感叹都集中于如何让传统文化活起来——所谓“活”,不仅仅是一种运动,还要走进今日的大众生活。如此,文化的挖掘、继承、广大,顺理成章。

当然,这样的探讨,已不是新事。

早先的河南卫视,自春晚的唐朝小姐姐开始,在传统节日便请出那些被写成文字、雕成石像、静止于画作、抑或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所谓“破圈”。

《只此青绿》也是如此。

少年希孟,借由一位当代故宫年轻展卷人的研读,从只言片语的记载中,丰满了起来。他有了具体的犹疑、陈思、畅怀、狂歌……而青绿,由画中气象凝身为一位美丽的女性,她的每一次隐与现,都有画家的求索或怅然。

再把没有去过的国内名胜寻访一遍(从千里江山到)(2)

只有少年懂得少年吧。

展卷人与希孟,即使相隔900年,照样相遇,并可洞悉彼此。

当然,这其实应该归根于艺术创造的无限可能。台下的我们,才有机会跟随他们畅游于宋的“青绿”与江山。

前往看剧的路上,跟友人聊起,以为自己要去看的是“两个男人的故事”——王希孟与宋徽宗——虽然这个设定过于俗套,但帝王与少年,总还有许多可供想象的空间。

这部剧仍然是“两个男人的故事”。只是,他们是展卷人与希孟,跨越了时空,抵达一种当下与过往的共鸣。至于女主青绿,她可望、可及,但终究需要仰视,与世俗绝无过多纠缠。

看完这部剧,倒是勾起我去拼凑这段故事的兴趣。

【2】

希孟出场。

《只此青绿》就叫他希孟,而不是今人常说的王希孟。

希孟的“简历”,出自蔡京在《千里江山图》上的题跋。

原文这么说——

政和三年闰四月一日赐。希孟年十八岁,昔在画学为生徒,召入禁中文书库。数以画献,未甚工。上知其性可教,遂诲谕之,亲授其法。不半岁,乃以此图进。上嘉之,因以赐臣京,谓:“天下士在作之而已。”

这段话很好懂,只是最后一句,意味深长。宋徽宗是褒扬希孟还是敲打蔡京?后世学者,各有解读。

这里没有标明希孟姓王,集合各种推测,他大概也不可能姓希。

再把没有去过的国内名胜寻访一遍(从千里江山到)(3)

直到明末清初,希孟才成为世人眼中的王希孟。

彼时,《千里江山图》为鉴藏家梁清标所得,他将“王希孟”书于外签之上。此事恰好记于梁清标的友人宋荦的《论画绝句》二十六首中的第五首。

在研究者的推论中,梁清标当是看到了宋人留下的画作外包上的原签,但间隔五百年的时光,它必已是残破不堪。梁清标要重新装裱,正好宋荦在场围观,于是,这留待后世“破案”的线索,便被留在诗中。

宣和供奉王希孟,天子亲传笔法精。进得一图身便死,空教肠断太师京。

除了这四句,宋荦还做了长长的一段注,将自己的感叹与蔡京的书写合二为一。

说希孟天姿高妙是对的,得徽宗秘传是对的,二十多岁去世也是对的……但说宋徽宗将画作赐予蔡京时希孟已死,与蔡京的原始记录不符。

但是,有一点,“王希孟”是宋徽宗宣和年间(1119—1125)的画家,无疑。

而“两个男人故事”,其实是发生在三个男人之间——王希孟、宋徽宗、蔡京。

【3】

蔡京得到这幅《千里江山图》之时,正是他第四次重返庙堂期满一年。这是1110年。

本来,因乱政被弹劾并在杭州开始了退休生活的蔡京,又一次迎来了他人生的高光时刻。

有人说,希孟是蔡京的一枚棋子。

因蔡京知道宋徽宗对奇异事物的喜好,希孟也成了被献出的“珍宝”。

确实,这一向是蔡京的路数。

9年前,徽宗即位,蔡京被贬杭州,提举洞霄宫。供奉官童贯到杭州探访名家书画与珍奇宝器时,他也是百般巴结,求其将自己的珍藏带入宫中,以博得徽宗的好感。

此后,他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高位复出,与此,或许也有些关系。

说一句洞霄宫,它是宋时的道家胜地。今天,在杭州临安青山湖附近的大涤山下,还有它的断壁残垣,被破坏的建筑留下一个巨大的基座,中间是一根“通天”石柱。

再把没有去过的国内名胜寻访一遍(从千里江山到)(4)

一个看似普通的少年,如何能得到徽宗的亲授?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其性可教”是一种可能,然而,天下之大,这样的天才型少年,并不稀缺。

由此,诸多学者从《千里江山图》的山水特性、他进入画学的年龄、他入文书库为小吏的经历,以及他在画作中的用料等方面,与蔡京的故乡与宦海沉浮结合来看,便得出一个结论:蔡京便是在背后托举希孟的人,虽然这托举,并非是识得希孟的才学,而是投他人所好,谋自己前途。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希孟不姓王,而是姓赵。

读到党晟的一篇《“希孟”考》,说到希孟可能是名为“赵士衍”的宗室子弟,二人处同一时代,年龄、画风、于官场的志向大抵相同,同样,或因疾病或因战乱,年纪轻轻便不知所踪。

这也不是个三言两语说清楚的话题,有兴趣可找来细读。

【4】

无论是哪一种说法,探究希孟的人生经历,躲不开的是宋朝的政局、教育、科考、官职等诸多方面,其中潜藏着宋代的社会密码和审美样态。

从这些方面入手,无论希孟是谁,都有佐证。即使蔡京短短几十字的原始资料,面向不同的希孟,亦可读出不同的意味。

再把没有去过的国内名胜寻访一遍(从千里江山到)(5)

也许,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希孟。

但历史的三言两语,穿过千年,依然叫人惦念。

一卷画,一出戏。江山千里,想象亦可千里。

谢幕的时候最难忘,灯光起,从做戏回到真实。

那是夜晚最明媚的时刻。

【《千里江山图》行踪】

《千里江山图》卷,绢本设色,纵51.5厘米,横1191.5厘米,为宋代最长的山水画卷。

理一点它的行踪,每一段中间还有省略号,无数未知。

●北宋末,希孟绘制青绿山水《千里江山图》卷(以下简称《千》),不久被宋徽宗赐予蔡京。

●1126年,蔡京被钦宗废黜,财产被查抄,意味着《千》也不再为蔡家所有。

●金军攻入汴京后,《千》在开封散轶。

●南宋理宗朝,《千》再次入宫,与杭州发生交集。

●元朝,《千》卷流落宫外,为元代高僧溥光所藏,并有接题。

●明末清初,《千》为梁清标所得,后随其多数藏品一并流入清宫,该图被乾隆皇帝著录在《石渠宝笈·初编》里。

●1922年11月25日,溥仪以赏赐溥杰的名义盗走《千》,后被转移到长春溥仪伪皇宫“小白楼”里。

●1945年抗战胜利之际,“小白楼”里的书画名迹遭哄抢。

●解放初,《千》在北京的文物市场露面,被古董商靳伯声所获,转给文化部文物事业管理局(今国家文物局)。

●1953年,《千》被拨交故宫博物院。

【参考了这些文章或书】

《北宋卤簿钟上的“千里江山图”》(扬之水)、《细究王希孟及其》(余辉)、《中的历史密码》(桑农)、《王希孟新证》(余辉)、《“希孟”考——故宫藏作者身份新探》(党晟)、《宋徽宗》(伊佩霞)《北宋文化史述论》(陈植锷)等。

图片来自杭州运河大剧院官微

本文为钱江晚报原创作品,未经许可,禁止转载、复制、摘编、改写及进行网络传播等一切作品版权使用行为,否则本报将循司法途径追究侵权人的法律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