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金三角那些年第7章(闪亮的日子第32章)(1)

  冷军四人没能走出多远,警察来得很快,一辆警车撵上了他们,是戴红箍的老人报的警。

  派出所里几个人铁嘴钢牙,怎么审讯都说是来北京旅游的,包叫人偷了,身份证明都在包里。

  四人被上了铐子,丢进审查站。一间几十平米的房间里,蹲满了三教九流的人,空气浑浊闷湿,一个大马桶在墙角散发着恶臭。张杰摸摸裤裆,钱还在。四人挤在墙角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房间人被拉到涿州挖沟,武警拿着枪在周围来回走动。

  “操,早知道不来北京了!”张杰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中午才会有饭吃。

  “该死屌朝上,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黑皮有一搭没一搭地挖土。

  “不许说话!”一名武警握着枪走过来,口音听着耳熟。

  张杰翻着白眼抬起头来,用本市话问:“老乡?”

  武警愣一下,他到首都当兵几年了,第一次遇见家乡人。

  “你!还有你们仨,跟我来这边挖!”武警带着冷军几个转进一片树林。

  “你们怎么在这儿?”武警用方言问。

  “没带身份证,被公安抓来的。”

  “你们离家多久了?”

  “两三个月。”

  “市里还好吧?我几年没回去了……”武警发一圈烟,自己也点一根。

  “还那样,旧房子拆了很多。”

  武警沉默地抽完一根烟,说:“你们走吧。”

  “……我们就这样走了,你没事吧?”冷军问。

  “没事。”被送进审查站的大多是没有身份证、暂住证的盲流,关一段时间也就遣送回去了,冷军这一拨人还没登记,放了他们是举手之劳。

  “谢了,什么时候回去了我请你喝酒。”冷军给武警留下联系方式,四人转身消失在茂密树林里。

  从火车上下来,月明星稀,四人深吸一口气,故乡的一切都那么熟悉。火车站一帮小贼早看见冷军四人,黑皮还是他们老大,小贼们颠颠地凑上来发烟。

  “找地方洗澡,我一身都要臭了。”张杰裤裆里夹着一叠钱,大腿内侧磨破了皮。几个小贼要跟着去,黑皮挥挥手让他们回去。

  冷军几个走进澡堂,混混儿们从休息椅上弹身翻起,稍息立正,神情激动。二中后操场一役,早在道上传得沸沸扬扬,冷军几人一举击溃蔡老六、黄国明团伙,全身而退,就连人王萧南也被捅了一刀。混混儿们现在看冷军的眼神就像士兵看见元帅,崇拜敬仰之情溢于言表。

  冷军四个从大池出来,几张特意空出来的休息椅换了雪白的毛巾,小混混儿们坐在远处窃窃私语。冷军冲其中一个招招手,小混混儿受宠若惊,哈着腰走过来,挨个喊哥。

  “最近市里边怎么样?”冷军递根烟过去。

  “你们走后局传讯了很多人,我也被叫去问过了,这帮傻鸟,我能告诉他们真话?”能抽到冷军发的烟,小混混儿兴奋得满脸通红,回头出去一吹,基本没什么人敢动他。

  “捞干的说。”冷军想知道参与二中后操场械斗的人怎么样了。

  “蔡老六李元霸还在号子里蹲着,黄国明保外就医。萧南一直没有消息。”小混混儿挺机灵,明白了冷军想知道什么。

  “其他人呢?”

  “建国哥、十三刀还在号子里,其他人都跑了……对了,草包出来了。”

  小混混儿说的草包原来在本市也是个风云人物,算时间和谭斌、赵德民一批,只是还没当上老大就被判了十年,入狱那年才十八岁。十八岁的草包并不像他的名字那般草包,其人骁勇剽悍,尤其喜欢和成名的老混混儿动手。他被判十年就是因为伙同大小矮俩兄弟杀了江湖大哥梅老虎。

  江湖上的恩怨有时候很难说清,草包为什么要杀梅老虎众说纷纭,最靠谱的说法是因为梅老虎打了草包。草包喊上大小矮两兄弟,腰掖杀猪刀,蹲守在舞厅门口。梅老虎在舞厅里搂着女人慢三快四。灯光星星点点、缠绕不休,没有人发觉梅老虎眉心一道黑气凝聚不散,这是江湖大哥梅老虎此生最后一次搂着女人跳舞。舞厅外三双眼睛野性无畏,烟头丢了满地。

  “操,你吃神仙屎了啊,怎么一直放屁。”大矮捏着鼻子骂草包。

  “可能吃坏东西了。”草包的肚子一直在咕咕地响,便意一阵接着一阵。

  “赶紧去屙,快点儿回来。”小矮看边上有个公厕。

  “那你们等我回来再动手。”草包捂着肚子冲进厕所,从背后看,有点儿瘸。

  草包一直都很讲义气,砍人只会比兄弟冲得更前,他的左腿就是在一次械斗中被土铳打伤,耽误了治疗,落下轻微的残疾。如果换个人,大小矮会以为他没量,找借口逃避。很多事情也许都有定数,草包勤奋制造肥料的同时,梅老虎从舞厅出来,大小矮一瞅他身边没人,冲上去排胸连捅八刀,梅老虎当场毙命。等草包拎着裤子从厕所出来,只看见舞厅门口一具躺在血泊中的尸体,大小矮逃之夭夭。

  梅老虎家人报案,草包、大小矮兄弟很快被捕。判决书下来,大小矮死刑,草包十年。黄沙塘下两声清脆的枪响,高墙内囚禁了草包十年的青春年华。

  草包出狱的时候很凄凉。一身劳动布衣服洗得泛白,风卷起落叶,孑然一身的草包瘸着腿往城里走。世界已不是十年前的世界,和草包同一批出来玩的混混儿,在1983年严打中被风卷残云。以往的兄弟死的死,抓的抓,漏网的混混儿洗心革面,结婚生子。打打杀杀的日子已成年少轻狂的记忆,就像压在玻璃板下泛黄的照片,没有人在意到草包在高墙外踽踽独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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