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解客家山歌，就不理解客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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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歌天籁，客家人的精神图腾
文｜谢耀西
日头倒岭夜了里，风绞乌云落雪里
乾坤日夜都在转，天道不争自来哩
翻开阳春老师的《客家歌王》，我被深深地吸引住了，迫不及待地一首首往下读，心灵深深地震撼了。万没想到，赣南客家山乡竟蕴藏着如此博大精深的客家文化。而这几百首好比客家人精魂的歌谣，从小到大我几乎均未听闻。敦厚质朴、土香土色的客家方言，彰显着客家语系的丰富多姿。一首首诗意盎然，朗朗上口的山歌，情感真挚，情韵悠扬，饱含着客家人丰沛的情感，洋溢着客家先民的智慧与才华，读来倍感亲切。
儿时故乡也有大量灵动美妙、旨趣深远的山歌与童谣。而萦绕在赣南齐云山之间的客家歌谣却多如牛毛，浑厚深刻的长篇山歌也比比皆是，这在我故乡却是罕见的。像我这一代年轻的客家人几乎闻所未闻。包罗万相、史量千古的客家歌谣，真实地记录了客家先民一路走来的酸楚悲欣，为客家子孙后代留下一笔无法估量的精神财富，堪称客家人的绮丽瑰宝。
经历了岁月的淘洗而流传下来的客家长篇歌谣，更是客家歌谣的精华，它是客家列祖列宗的思想情操、意志情感以及他们悲哀与向往的记录。《客家歌王》将200余首经典的客家长歌，融化在一个凄美的诗体爱情小说里，堪称一部记录客家族群生存状态的史诗。
山歌秀才李德相老师与山歌才女李采荼大娘志趣相投，他们遇到阳春老师是幸运的，而阳春老师寻遇到这两位民间歌王是有福的。两位老师像春蚕吞丝般，袅袅不绝地将珍藏了一肚子山歌沤了出来。阳春老师将他们一生积累的满腹歌谣整理成书，这于年迈的两位客家老人而言是莫大的慰藉。将客家歌谣一代代传唱下去，是他们一生的夙愿。
阳春，客家乡绅，民俗学者，出版有《客家人传》《蒋经国三部曲》《蒋经国赣南轶事》《水牛牯》《南赣风骨》《致女友》、艺术摄影集《客家围屋》等多部著作。他常常奔走在赣南崇山峻岭间的山村乡野，深谙客家习俗与民风，对客家文化的挖掘与弘扬立下了莫大功劳。之前曾看过他写蒋经国的传记文章《甜的绿，苦的绿》，文笔灵动跳跃，洋洋洒洒，故事缠缠绵绵，情趣盎然，让人意犹未尽。
阳春老师现已退休。因文结缘，我们还未曾谋面。他十分和蔼地来电对我说，你送了散文集《乡村的背影》给我，我也应该送本我的书给你，于是他便从出版商手里倒买回自已的书，没想到却是这本我最喜欢，对我最有启益的《客家歌王》。
《客家歌王》一书共分六章：一章歌头；二章苦歌（压迫、穷困苦歌），长工、放牛郎、单身苦歌、妇妇苦歌；三章情歌（煽情、调情、风流歌、想妹、问妹、安妹歌、想郎、问郎、安郎歌、缱绻、缠绵、对唱歌、失恋、殇情、嫉骂歌；四章风俗歌（红白好事歌、贺喜娱乐歌）；五章生活抒情歌（农事劳动歌、叙事咏物歌、颂人诲人歌）；最后一章为歌尾和一首《十七十八不唱歌》的山歌谱曲。
“文化大革命时期”，许多客家山歌（尤其是情歌）曾一度被列为“黄色歌谣”而禁绝传唱，以至数十载消声匿迹，无人提起。这也是直接导致客家后生一代对客家山歌的陌生与隔阂。
海拨2千多米的齐云山，苍莽雄浑，高迈峻拔，是为赣南第一高峰。一条袅袅长的山路，向山巅漫延，齐云山方园数百里居住着清一色的客家人。阳春老师慕名前来探访大名鼎鼎的山歌大王李德相老师。李老师是齐云山客家人的秀才，人人敬重。在村民的婚宴期间，李老师偶尔会被热心的村民请来拉勾筒“唱山歌”。这拙朴的勾筒是客家人创造的一种乐器，样子像胡琴，弦把和旋扭都用竹子做成，声音野朴，精犷，山野泥土话十足。
原汁原味的客家山歌，后生一辈鲜有听闻。李老师说，“文革时期”，我们的客家山歌，有几十年不准唱了。春风吹又生，后来开禁，如今我又能为大家唱了。记得我还是细伢子时，到处都有人唱山歌。你唱过来，我唱过去，大都是临时编词对唱，大家也就在对唱中练出了肚才和口才。即兴对歌，也是男女一场智力的较量。
几百名乡亲在昏黄幽暗的灯光下翘首以待。寮屋内鸦雀无声，李老师一首接一首的唱着，如雷的掌声荡漾在寮屋的上空。他十分期待现场能有人与他对唱或和唱，然而现场几百人中，竟无一人会唱。他不由眼神一暗，黯然喟叹：在坐的各位，有高中生，初中生，你们却谁也唱不出一句来，呜呼……沉默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悠悠地说，看来我今天注定是要唱独角戏了。于是他又扮起小喉音来唱女声。他说，男女对唱，才是山歌的境界。
客家歌谣是平民百姓抒情言志的自然流露，不理解山歌的人，就不理解客家人。李老师说，旧时，我们客家先民攀山过壑时，为了邀集同伴，惊走野兽，总是用高腔唱一首过山溜。一唱山歌，肚子就壮了几分，路就短了一半呢。
他悠悠地向阳春老师讲述他坎坷辛酸的过往。三十二岁那年他被划成“右派”，一夜之间变成不可接确的贱民，但他也许还是幸运的，后来偶然遇到的一位奇女了，才使他又活了下来。他当年是被押送到齐云山最穷的银杏村去改造的。他父亲早逝，母亲含辛茹苦将他养育成人，她花了毕生精力缴他读书，盼他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想不到，他却成了“人了的敌人”。悲愤之中，母亲很快也离开了人世。他说：“被指名为人民的敌人之后，谁个女子还会嫁给我呢，因此，我至今还是一个单只佬……”可以想象李老师当年梦想破灭后内心是何等的凄凉与悲怆，那情形无异于跌入了万丈黑渊。由此可见，在那个黑白颠倒的年代，个人命运有时是多么的渺小与多舛。
李老师说，有次修桥铺路做义工时，他饿昏了倒在溪河里，看管专政队员认定他是偷懒，将他打个半死。幸好齐云山的乡亲们及时解救，才大难不死。那时，每当夜深人静，村里老人们饿得不能成眠时，就跑到他茅屋里，煮一壶苦茶，以茶充饥。几杯下肚，一身滚热，这时，老人们便禁不住朗朗地唱起了客家人的苦歌。当年大饥饿时，老人们常聚集在我茅屋里，众人围着一盆火，哀哀地唱着这些苦歌，夜深人静，林野不时传来两声哀啼，咏唱者往往满脸泪花。
“在男人占统治地位的社会里，妇女的命运被维系在丈夫身上，客家歌谣中的妇女苦歌，是一个很好的历史佐证。中国传统文化中最残酷，最愚昧的部分，便是对妇女的态度。妇女地位之低下，境遇之酷虐，是难于用笔墨来描写的。流传下来的客家歌谣，是当时当事者，在政权，神权，夫权，族权的蹂躏下发出来的哭诉的录音，它们是当时历史真正的体温和情绪。客家族群的长篇歌谣中，最深沉的要数长工苦歌和妇女苦歌，那是以个人的生命体验唱出来的，有血有肉，感染力强。”
还有一位奇女子，齐云山最绚丽的一朵百合花，李采荼大娘。她是齐云山“采茶戏班”的台柱子。她也同样经历了跌宕起伏的坎坷命运，饱了生活的磨难与沧桑……她后来有幸认识了李老师，俩人便成为精神灵魂上的知音。她和李老师的关系，是相濡以沫一种形而上的境界。他们之间仿佛有一个美丽的磁场，深深吸附。也正是她，给李老师流血的心灵带来了无限的温馨。
李老师说：“最能反应客家人情感的就是客家情歌。在文化大革命的岁月里，客家人互相传唱的情歌，却被打成了“低级、下流、色情的东西”，从而被禁绝梵尽。”作为一名教师，他意识到了，必须赶紧抢救我们的客家文化，于是暗暗地收集，然后牢牢地将它们锁在记忆库里。于是认识到了后来的李采荼。先后收集到了一万多首客家情歌。
“那把被他摸抚得油光滑亮的勾筒轻轻漫漫，飘飘洒洒，那里有天上的明月，地上的心灵，有无法言传的客家人的风韵。”阳春老师阅历丰富，文学功底深厚，叙述故事时，每每于不经意间触动人的心弦。
屋外寒气袭人，乡亲们便在寮屋中央点起了一堆薪火。李老师与李大娘吟着唱着，全场乡亲不由泪光莹莹，不能自持……夜已深沉，散场后，乡亲们便举着火把四散回屋，那用松枝和竹片做成的火把，流光溢彩，游走在青山绿野间，宛如清夜里美妙的流萤。
李大娘对阳春老师说，客家人的歌谣是我生命的证明，也是我生命的一种表达方式呵，让我生活着的是它，毁我身体，耗我精力，使我伤神，让我心碎的也是它……
李老师活着时九死一生，十分艰难。他欣慰地告诉阳春老师：“你知道吗，你的到来，让我们度过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你愿意倾听和记录我们的咏唱，我们把心中贮存已久的歌都呕给了你。我们深信，你将把这些歌撒向世界，世界也将从这些歌谣里，认识我们客家人走过的历程。我们在咏唱中感到自已有了一个完整的人生……”说完后，他脸上是一种悟透了的豁达和澄明，像一位宠辱不惊的悟惮者。
客家歌谣是客家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咏唱客家歌谣是我们客家人的一种生存方式，也是我们客家族群的一种文化品格。经历了岁月的磨练和取舍而流传下来的客家歌谣，代表着我们客家族群的意志，悲哀和向往，是我们祖先的整体精神状态，它是我们客家人的精神家园。千百年来，经历了种种困苦的客家人，就是这样藉以纷纭的歌谣来叙述人生的苦痛与欢欣。
揩担歌
揩担郎子好可怜，一步冇得一步前
揩得重来人又苦，揩得轻来又冇钱
揩担铁沙一百三，磨烂肩头磨烂衫
磨烂衫衣冇钱买，磨烂肩头妹心酸
揩担郎子好苦情，燥一身来湿一身
上上下下汗酸气，自家闻到都头晕
揩担郎子好吃亏，扁担上肩落了威
头拿勾勾颈茎痛，清早出门夜晡归
揩担寻食嘿蛮苦，养了赖子冇书读
子子孙孙都揩担，让般我格命甘苦
揩担郎子要争气，寻到银子做生意
勤俭刻苦立家业，一世揩担冇出息
农民歌
世上种田苦死哩，清早做到日落西
一年四季冇闲日，身上冇件好衫衣
耕田之人好惨凄，天晴落雨冇停息
收成再好别人格，灯草织布枉心机
天热割禾乱纷纷，一身汗臭好难忍
放下禾镰冇颗米，样般养活一家人
财主收租冇人情，又要十足又要精
上等谷子包送到，苛捐杂税逼死人
越想越是痛心肠，困为冇食去借粮
借到三升还一斗，好比落雪又打霜
财主心肝嘿蛮刁，利上加利谷要燥
割完早禾冇米煮，饿得心肝当火烧
茶农苦
哇起茶农好可怜，半碗青菜一撮盐
食杯苦茶算是酒，一碗豆腐算过年
制茶郎子汗水流，三更半夜才上楼
几把禾草搭地铺，拿根杉木做枕头
茶叶山上雾蒙蒙，十个茶郎九个穷
后生时期靠双手，头发白了提竹筒
制茶妹子更可怜，清早上山冇下闲
两手当得鸡笃米，累得眼珠都出烟
种茶郎子苦又忙，要摘茶叶要莳秧
耕田之人冇米煮，种茶之人冇茶尝
茶主老财好恶心，毋把茶工当作人
年头做到年尾转，年年欠债还吾清
种茶之人冇出路，一生一世受欺侮
只望乾坤打倒转，分田分地分到户
哥哥出门做长年
哥哥出门做长年，脸要带笑嘴要甜
东家娘子喊大嫂，样样事情要向前
田塍豆子开白花，东家娘子你莫惹
要是东家晓得里，工夫要做钱冇拿
哥哥出门做长年，样样事情要周全
喊你上岭就上岭，莫与东家抬拗肩
三月桃树开红花，山中最多青竹蛇
哥哥做事要老到，有蛇先丢一把沙
哥哥出门做长年，妹子担心湖洋田
湖洋田系无底洞，先拿竹篙试深浅
苦竹开花朵打朵，阿哥受苦唱山歌
妹在家中听到了，隔山隔水冇奈何
哥哥出门做长年，切莫夜夜想娇莲
想了娇莲睡毋落，天光起来要下田
哥做长年一整年，回家过年冇分钱
妹子面前冇关系，爷媛面前泪涟涟
新郎官理发歌
一进门楼四四方，红烛高照喜洋洋
请出新郎堂中坐，笙歌鼓乐奏吉祥
喜洋洋来闹洋洋，金盆打水亮汪汪
今日新郎新开面，金刀开面放红光
头顶理来添瑞气，下巴理来兆吉祥
左鬓理来生贵子，右鬓理来养姑娘
前额理来前景好，后脑理来后福长
小心剃来细心理，打扮新郎好排场
明日洞房花烛夜，灵光镜里好成双
燕尔新婚恩爱重，荣华富贵万年长
开轿，下轿歌
东边一朵红云来，天吕仙女降瑶台
锁匙交于新郎手，鸾凤和鸣亲自开
天地交泰，一阴一阳
新人出轿，进入华堂
凶煞远去，恶煞隐藏
吉星高照，时正相当
鸳鸯配合，龙凤吉祥
迎鸾谒祖，大吉大昌
入席敬茶歌
一席门子两扇开，各地贵客坐上来
今朝归亲闹洋洋，饮了香茶情意长
红枣全身红通通，代代儿孙似蛟龙
个个齐登龙虎榜，龙凤吉祥满堂红
豆子生来丁当圆，生个赖子中状元
加官进爵门庭显，荣祖跃宗福寿全
送魂上山歌
送你上路雾飘飘，世上你已走一遭
大山江河都走过，道路不平你知道
离了阳道上阴道，过了旱沟过石桥
平平静静你走好，阴间会比阳间好
阳间阴间哪个好，人人都要走一遭
……
新屋完工赞
叔公今年做大屋，完工之日请子叔
师父子叔团团坐，烧香敬神打炮竹
先食一碗糯米粥，子鸭生姜炒腐竹
新屋做好养赖子，养个赖子做总督
新屋造好兆吉祥，六畜兴旺人健康
养猪条条都成象，牛嬷落崽都成双
节气歌
立春雨水暖洋洋，惊蛰春分农家忙
清明谷雨浸谷种，立夏小满快莳秧
芒种夏至打稗草，小暑大暑热难当
立秋处暑割早稻，白露秋分场上忙
寒露霜降摘木梓，立冬小雪蒸酒娘
大雪冬至好打猎，小寒大寒过年忙
学字墨
桐子打花白连连，人无字墨好可怜
算盘会响认毋得，认错称心找错钱
竹子打花白荷荷，人有字墨好处多
会写会算冇人欺，人称先生请上坐
人有字墨脸都变，白脸书生有人恋
虫子歌
唱歌先唱老蟹虫，老蟹住在石窿中
看他就像打铁佬，两把铁钳辘辘动
唱歌要唱牛屎虫，看他爬在大路中
好像他在开药店，推着丸子走西
唱歌要唱大虾公，虾公住在河水中
看他就像撑船客，两根竹篙划划动
唱歌要唱萤火虫，萤火虫子亮通通
看他就像贼牯佬，点朵阴火走西东
唱歌要唱黄鳅虫，黄鳅住在烂泥中
看他就像泥水匠，一日到夜做烟筒
唱歌要唱蝴蝶虫，蝴蝶住在花朵中
看他就像卖扇客，两把扇子页页动
唱歌要唱依呀虫，依呀虫子住树窿
爷娘在世还冇死，一日到夜叫嗡嗡
唱歌要唱拐子虫，拐子住在禾田中
看他就像食毋饱，一日到夜都捉虫
唱歌要唱鲤鱼虫，鲤鱼住在水塘中
冇人教他学划水，游来游去好轻松
唱歌要唱田螺虫，田螺无脚住田中
奈个教他学行路，背走螺壳沿沿动
唱歌要唱黄鳝虫，黄鳝住在泥窿中
奈个教他学做贼，一路上天打壁洞
树有爷佬草有娘
树有爷佬草有娘，可怜雕子冇屋场
雕子也有一身毛，可怜鲤鱼沿河漂
鲤鱼也有一身鳞，可怜蚁公冇下停
蚁公也有八只脚，可怜蛤蟆打赤膊
蛤蟆也有一身皮，可怜鸡公半夜啼
鸡公也有一朵冠，可怜老鼠半夜钻
老鼠也有一个窿，可怜鹅子冇个笼
鹅子也有一对眼，可怜兔子最冇胆
兔子也有一条尾，可怜竹鸡毋会飞
竹鸡也有两扇羽，可怜蚂蟥冇点力
蚂蟥也会伸和缩，可怜毒蛇怕人捉
毒蛇也有一对牙，可怜猴子四脚爬
世上样样都有愁，雷公就怕出日头
老鼠就怕遇到猫，老人就怕就高楼
鸡怕过节割软喉，狗嬷就怕贼牯头
肥猪就怕做好事，牛老就怕挨斧头
男也愁来女也愁，世上人人都有愁
男愁一生打光棍，女子就的流氓头
老人就怕阎王喊，少年就怕白了头
天愁乌云日日遮，地怕涨水冲石头
人也愁来鬼也愁，阎王就怕逼他走
皇帝就怕民造反，王八就怕杀龟头
怀胎歌（之一）
初次怀胎正月正，老妹身上有了孕
二月怀胎两个月，妹子脸上冇滴血
三月怀胎三月三，手脚全身软瘫瘫
四月怀胎泪连连，脸色邪白好可怜
五月怀胎五月天，天时热得当油煎
六月怀胎六月六，脚肿鞋细难走路
七月怀胎七月半，蜂腰变成水桶圈
八月怀胎八月中，手也肿来脚也肿
九月怀胎九月九，毛伢总在肚里游
是男是女毋晓得，大家劝我莫食酒
十月怀胎十个月，总算肚痛出了血
临盆痛得喊皇天，喉咙叫哑出鼻血
怀胎歌（之二）
正月怀胎立春边，急水滩头生了根
二月怀胎刚安稳，青菜毋食想食荤
三月怀胎三月三，日夜都想食醋坛
四月怀胎梅子香，又怕食了屙肚肠
五月怀胎过端阳，食了蛋白食蛋黄
六月怀胎地皮潮，怀胎娘子好烦燥
七月怀胎进伏天，灶下火烟莫向前
八月怀胎秋风凉，衣衫一定要宽敞
九月怀胎是重阳，想食牛肉炒子姜
十月怀胎当要生，娘在房中叫连天
孩子在身团团转，如同利刀扎心肝
为娘呼天天不应，牙齿咬得铁丝断
老公听了心不忍，洗手烧香拜观音
始听孩儿叫一声，全家老小笑盈盈
十月怀胎苦煞人，哺育孩儿更艰辛
一日吃娘三次奶，吮得为娘骨如柴
水有源来树有根，为人切莫忘祖根
敬了堂前生身母，皇天有眼看得清
老人歌
阿爸老了也是人，劝人莫把老人嫌
人人都要过一生，听我从头哇一遍
莫嫌阿爸耳朵聋，你哇西来佶哇东
莫嫌阿爸哇至滥，明明初一哇初三
想起前来忘了后，颠三倒四惹人烦
两眼昏昏像瞎眼，看到畚箕哇竹篮
牙齿脱尽苦难言，口水流到嘴关边
食块豆腐会咽倒，卡在喉咙吞半天
浓痰哽喉翻白眼，眼前生死两可间
鼻脓流出像条虫，伸进伸出蠕蠕动
茶盅碗筷人人怕，一股气色好难闻
头发脱尽脑壳寒，凉风一吹头拿酸
冷天睡觉要戴帽，被窝蒙头怕风钻
风寒上身百病缠，一身酸痛受煎熬
一夜唔得到天光，起床屙尿七八遍
两脚酸麻抖抖动，爬起坐落更艰难
柱拐难走两里路，上床当得上高山
老年之人苦难言，奉劝世人莫弃嫌
日月如梭年是年，人人都有老来难
人人都要敬老人，尊敬老人才是人
世上奈个冇爷娘，爷娘恩情比天长
如是为人冇孝顺，猪狗不如丧天良
戒毒歌
世上哪样最坏人，赌博大门莫去进
赌博最怕赌上瘾，日日夜夜鬼迷心
赌博之人失人性，个个都是狼贪心
百万家财都赌尽，借到银钱想扳本
输了银钱唔甘心，偷鸡摸狗抢金银
人财两空萎了心，事后倒悔发神经
又唱又喊街上走，口水浪当泪淋淋
奉劝君子要看清，金盆洗手做好人
忍字歌
心字头上一把刀，忍字到底好唔好
能忍要算姜太公，活到八十扶周朝
苏秦能忍唔狂嚣，六国封相才学高
韩信能忍胯下辱，登台拜将得汉朝
张良能忍乐逍遥，身家性命保住了
也有古人忍字少，临到死时才知晓
庞渭唔忍蛮出战，马陵道上魂魄消
黄羊唔忍讲搞笑，千年道业命难逃
霸王唔忍乌江死，盖世英雄一旦抛
李白唔忍贪美酒，死在江中顺水漂
就是皇帝也要忍，万里江山坐得牢
穷人能忍不愁富，高枕无忧寿年高
父母能忍子女孝，子女能忍孝命标
兄弟忍让最重要，莫听妇人从中挑
夫妻能忍恩爱重，打交讲口莫计较
子嫂能忍家庭好，免得老公把心操
见到美女也要忍，好色之人无正道
不义之财莫去捞，再穷宁可受煎熬
刁钻奸滑冇好死，人唔知道天知道
忍字为高是古训，奉劝世人要记牢
……
“客家歌谣中怀古劝善，励志抗争，颂人品格，教人忠孝节义的主题，十分普遍，这些歌谣实际上是客家人生命规范的准则，是客家人的伦理教本。许多客家歌谣富有浓厚的知识性和娱乐性，咏唱时形式生动活泼。既开启了人们的智慧，又娱乐了身心。在齐云山流传的客家民歌中，刚健高亢、朴实豪壮的居多。客家人童贞未泯，真诚地用自已的全身心，感知着天和地，与大自然交流，与有生命和无生命的万物交流，对种种生物充满同情和爱护。这就是客家歌谣的野朴，粗悍，苍凉感，风霜感特别浓的原因。”
沉浸在悠悠郁郁的山歌情韵里，宛如置身于群山连绵，松竹掩映的客家村落，让人流连忘返。于歌谣中体悟客家先民一路走来的悲辛戚楚，却又让人深深慨叹，暗暗沉沉。客家歌谣，回荡在赣南山乡的天籁之音，是客家人的灵魂和客家文化的精髓，那是客家人在悠悠千载时光里的文化积淀。
《客家歌王》里故事与山歌齐头并进，夹叙夹吟，行文与山歌之间，客家方言俚语俯拾皆是。对那些生物景物的描写，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意趣盎然：“进门眼泪朵朵滴，阿哥病得黄虚虚。日头出来红通通、千愁万愁总是空。花灯锣鼓响连连，爆竹轰隆响连天。风吹雨笃热头晒。哇我人木又出老。嘴关哇得莲花样。一股气色好难闻。毋食荤腥好敬神。手指冻得绷绷硬。阿哥住夜添。唔好意思当面哇。就是跌股也冇哇。乌云堆打堆……”这些客家方言淳厚质朴，生动形象，意境悠远，读来内心无比温暖与亲切。这就是涌荡在我们血脉中的客家母语。感谢阳春老师，感谢您整理创作的《客家歌王》，让我们有幸在穿越千年时空邃道的客家歌谣里作一次灵魂的跋涉与洗礼。
日头倒岭夜掉里，风绞乌云落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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