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杏花开,阡陌轻尘柳如烟。如此曼妙佳景,正是踏青好时节。杏林里,走来翩翩少年郎,一袭素衣飘飘,脸如杏花娇红。
少年匆匆行,杏花染衣香。而少年不是赏花人,却是逃学者。河南宋家是书香门第,而宋祁就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哥哥宋庠勤奋好学,弟弟宋祁聪明伶俐,却不肯安分读书,常跑出来玩耍。
彼时杏花绽放,朵朵缀满枝头,微风轻轻拂过,满树清芬宜人。宋祁正自行走,却见杏花深处,一位粉衣少女,仰起小脸数杏花儿,一朵二朵三朵……
宋祁害羞地望着少女,容颜粉嫩如花,双眸明亮如星,身材玲珑精致,眉眼俏皮可爱。而杏花纷繁且纷乱,哪里数得清,少女恨恨地跺着脚,伸手摘杏花。
薄雾刚刚散去,细雨随风而至。无边细雨密如织,杏花簌簌落衣衫。少女左手提裙,右手捧着杏花,想跑出杏林。转身瞬间,看到一位少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心中懊恼。擦肩而过时,少女猛地将手里杏花扬向宋祁。来不及躲闪,杏花洒满衣衫,而宋祁依然痴望着。
“祁儿,你在哪里,快快回家读书。”远处传来哥哥的喊声,宋祁急忙抖落杏花跑回家。
十六岁的少年,心如春水波澜不兴,自从杏林偶遇,竟然魂不守舍。一场杏花雨,一次偶然邂逅,一切恍如梦境,梦醒之后,花香依旧。
春水荡漾,却不知是谁吹皱?魂牵梦萦,却不知为谁相思?
宋祁每天枯坐读书,心却不时飞向杏林。患得患失间,光阴如水流。也曾偷偷跑去杏林,渴望再次相遇,结果却失望而归。
诗书日日读,文章篇篇著,寒来暑往间,科考已来临。
宋祁与哥哥收拾行囊,一起赶往京城。父母殷殷嘱咐,哥哥唯唯答应,而宋祁则心不在焉。
路过杏林,宋祁走向杏花深处。在每一棵杏树下,急切地寻找着,哪里还有少女的身影。宋祁眉锁清愁情无所寄,而杏花微雨,泪落谁家?
古道中,一辆落满杏花的马车,从宋祁身边轻轻驶过。一地落红,花香满径。
此去经年,飘泊如陌上尘,也许再也不能回到故乡,而此生,将再也不能与杏林少女相遇,遗憾如荒草丛生,让宋祁惆怅不已。
公元1024年,宋祁与哥哥同时参加科考,最终双双及第,时人称兄弟为大宋小宋。
京城之中,已有官宦人家看中宋祁,时时遣人说媒。功名富贵于宋祁,如过眼云烟,而让他心心念念的,却是十六岁那年,杏林中偶遇的少女,虽不知其为谁,心里却割舍不下。
人间三月芳菲天,正是赏花踏青时 ,宋祁独自踱到东城外。杨柳轻盈拂春水,杏花吐蕊香袭人。遥望湖光秀水,碧波粼粼;踏进杏林深处,花开飘摇。
宋祁触景生情,一首《玉楼春.春景》朗朗吟出:“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玉楼春》迅速传诵,人人称赞宋祁文采风流,“状元小宋,红杏小宋”的美誉纷至沓来,宋祁有些飘飘然。
皇帝在花园里宴请及第才子,宋祁与哥哥盛装出席。筵席之上,宋祁春风得意豪饮,不知不觉已微醉。
乐曲悠悠,舞女翩翩。醉意朦胧中,宋祁蓦然间呆住。杏林之中的粉衣少女,正婀娜多姿起舞,时而如蜻蜓点水,轻盈飞起;时而如莲花独立,曼妙多姿。
“红杏小宋可在,何不吟诗一首?”皇帝颇有雅兴,点名让宋祁吟诗助兴,而宋祁魂不守舍,痴痴地望着。
一曲舞罢,舞女们退场,而少女也认出宋祁,转身离去间,回眸浅笑百媚生。
众宾客惊讶地望向宋祁。宋庠急忙向皇帝赔罪,说弟弟醉酒失态。而皇帝念宋祁才华横溢,并未加以苛责。
一见钟情,一世倾心,谁不曾许下海誓山盟,却在每次回眸中,抛下万缕柔情;谁不曾执手相诉,眉眼盈盈处,却相思无限。
往事依依,恍如隔世。相识于一场有缘无分的杏花雨,而落花微雨太匆匆,岁月总无情。如何修得同船渡?怎样修得共枕眠?
就在宋祁悲喜交集时,仕途陡生变故。哥哥宋庠与宰相不合,导致宋祁也被贬出京城,前往陈州任职。
相逢便离别,转身即天涯,宋祁神情黯然离开京城。
多少次午夜梦中,是她翩翩起舞的身影;多少次穿行杏林,入眼皆是粉嫩笑颜;多少次拈花而笑,执子之手却成空;多少次思念如藤缠绕,而她却在歌舞升平处。
又是一年三月,纸鸢飞满天,而宋祁的思念也如草疯长。终于等来奉旨回京,宋祁满心欢喜。
沿途风景无瑕顾,归心似箭马蹄轻。京城好友知宋祁返京,每天宴请不断,而宋祁苦思佳人不得,于是酒入愁肠更添愁。
那日从好友处归来,恰遇皇家车队浩浩荡荡而来,宋祁闪在路边。
一辆豪华宫车驶过,微风掀起绣帘瞬间,一声“小宋”传来,宋祁抬头望去,绣帘之内,坐着杏林少女,眉眼盈盈流转生辉。
千般相思,万般眷恋,刹那间涌上心头,宋祁却无语凝噎。宫车慢慢驶过,徒留缕缕尘烟。
几次擦肩而过,才能换来今世相守;几番回眸相望,才能拥有三生盟约;几场杏花春雨,才能等到彼此邂逅;几度春夏秋冬,才能盼来花好月圆。
宋祁心已成灰,沮丧至极,于是伤心地写下《鹧鸪天》:“画縠雕鞍狭路逢。一声肠断绣帘中。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金作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游龙。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几万重。”
朋友们吟咏此诗,纷纷寻问宋祁,“身无彩凤双飞翼”是何寓意?狂醉之后,宋祁尽情倾诉,朋友们皆愕然。尘世间苦恋,莫过于单相思。
《鹧鸪天》由歌女们谱曲吟唱,不仅在京城传开来,还传唱到深宫里。
而宋祁苦苦思恋不知名字的女子,不仅成为民间笑谈,甚至传到皇帝耳中。
宋仁宗下旨宣宋祁上殿。
陌上新柳碧玉妆,晓寒细雨杏花香。
宋祁心怀忐忑走入大殿,纵然是祸也只能坦然面对。
“《鹧鸪天》是为何人所作?”大殿之上,宋仁宗威严相问。
从十六岁杏林邂逅,到久别重逢于宫中;从街头擦肩而过,再到写诗倾诉;有缘却似无缘,无缘却又偶遇。宋祁慢慢讲着,凄凉而又凄美,多情而又执着。
宋仁宗马上召来舞女们问道:“谁在车中喊了小宋?”
群芳之中,一位粉衣少女,袅袅婷婷站出来,脸色平静地答道:“邂逅于杏花雨中,并不知其是谁,及至宫廷盛宴,方知是小宋,从此心有所属。
那日在车中,我忍不住叫了声小宋,实为情不自禁,还请皇上恕罪。”
宋仁宗笑着说:“蓬山并不远,其实在眼前。”宋祁羞红了脸,不知如何作答。感念宋祁痴心一片,宋仁宗很大度地为他们赐婚。
洞房花烛夜,共诉相思情。少女羞涩讲起,那年离开家乡,也曾去过杏林,却没有等到宋祁出现,而落满杏花的马车,载着少女入京。
曾以为,皇宫深似海,此生再难见。岂料三生石上,早已刻下盟约,纵然尘世沧桑,依然谱写良缘。
十里红妆,铺满深情厚意;良辰美景,杏花雨如期而至。缘来缘去,有缘之人终结缘;晓寒深处,杏花微雨凤双飞。
锦小注:
宋祁,(公元998——1061)名子京字选郎。此儿郎非比寻常,状元及第勇夺魁首。文采绝佳,品貌风流。一首《玉楼春》博得“红杏尚书”美名,一首《鹧鸪天》缔结佳缘。而在北宋政治舞台上,宋祁志存高远,宠辱不惊,终成一代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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