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有一系列在罪恶与禁欲间偷偷摸摸跨界的作家。但我最欣赏的,还是村上龙。他是日本首当其冲,孤独,又满溢欲望的春膳作家。
比他名声更浩荡的村上春树这么评价他:“他的好奇心,像鲨鱼一般强大。” 对于作家而言,这真是特别高段而别致的夸赞。村上春树写食物,一直有点避之不及的意思。多年之后,在《1Q84》里他总算是列了几道菜单,色彩也是这样婶儿的:
清煮白笋、尼斯沙拉、蟹肉煎蛋卷、面包和黄油、白葡萄酒……
而与之对比,村上龙的菜单,则是满纸欲望:咖喱羊脑、烤鱼膘、盐水猪脚、墨鱼汁意面……
村上龙曾经给墨鱼汁意面写过一个故事,关于疏离而扭曲的亲情。
村上龙提到,巴黎某家餐厅的菜单上,把墨鱼汁意面,称作“作家意大利面”。取墨鱼汁如同作家墨汁之雅意。看完把我给笑惨了。
附庸风雅的人们总喜欢把“墨香扑鼻”意淫为雅致。从小在爷爷书房里,天天吸臭墨水味儿长大,我完全不以为然。我觉得真要说相像,墨鱼汁与墨水那点咸中带臭的味儿,倒是通的。
墨鱼汁在国内自然是小饕和老饕们才在追捧。但在意大利等地中海国家却极为盛行。在那里,墨鱼汁不仅可以用来做意面的酱汁,做米饭、面包,甚至拿来灌香肠都是极好的。墨鱼汁意面,是威尼斯的城市名片之一。
墨鱼,又名乌贼,如其名,是一种比鸡贼更鸡贼的狡猾动物。神出鬼没。据意大利的行家告知,要顺利钓到它,只能是在月亮升起和落下的时候才方便。月头当空时,却是根本钓不到。
在意大利和日本的海域,捕获墨鱼之后,第一时间要取的,就是装满墨汁的囊。懂吃的人,都最稀罕这一口浓鲜锁喉的酱汁。
墨鱼汁的色相,是经常被拿来调侃的。提到吃墨鱼汁面,都会说是约会大忌。可我一点儿都没有在讲究这个。
曾经我最爱干的,就是拉着对榴莲和墨鱼汁唯恐躲避不及的男票,呼噜噜一顿大吃。食至酣处,咧嘴给他们来一记也许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浓黑露齿大笑~哈哈哈。好想扒他们的心,看看那大笑留下的阴影面积……
为了让墨鱼汁吃起来更优雅(喏,这个命题我真的不知从何吐槽),不少品牌会直接将墨鱼汁的味道提前混合在面条中,制作成型,再售卖干面条。
我买过很多种,但其滋味,通通寡淡无趣,毫无诚意。有些餐厅也会提前把墨鱼汁揉进面粉中和面,而不在烹调时另加入墨鱼汁。这些我吃一家拉黑一家。
只有那些霸蛮得富有诚意的餐厅,会订了大只的新鲜墨鱼来,客人一下单,即剖开鱼腹取出墨囊,豪放洒满,精心熬煮。端上来的时候,如同将整片私藏海滩的味道奉上。第一时间只想把老板叫来,狠狠来个意式贴面吻,否则无以表达对其诚意的感谢~
我吃过的最销魂的墨鱼汁意面,色相不算诱人。但入口那一刻,心上便如同被人温柔叩门。饱含墨鱼汁、橄榄油和蒜香味的一盘宽面。每一口浓稠中都会与脆嫩的墨鱼圈、虾、蛤蜊遭逢。这种挂汁丰厚,让人不自觉就蹉跎时光的食物里,它是我第一道风卷残云、以完全容不得思考的速度,一口,无缝连接,下一口,给干掉的。光盘的那一刻,仿若高潮过后极速堕入的空虚感。一声轻叹。只想着关闭心门,走入“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时光里。
墨鱼汁意面里,面条天然的好搭配自然是海鲜系。贝类、墨鱼仔、鱿鱼圈、大虾,加一点点意式的红椒点缀,色相里的点睛之笔也是有了。我也很佩服那些,只在墨鱼汁意面里,纯放几只墨鱼仔,取其脆嫩、纯粹意头的店家。
有的店还会提供鲜柠檬挤汁用,或者还在墨鱼汁面里面加入番茄肉酱。对我来说,这一切都有点太多。只要一碗原汁原味的墨鱼汁淋上熬煮。其他再美好的滋味,一点点都嫌过。勿扰。
在家做墨鱼汁面也简单。只是原料一定选好。新鲜的墨囊不可得,我们只能海淘靠谱小包装的墨鱼汁。自己做的话我更钟爱宽面。
买墨鱼烫熟切片捞起。切洋葱、蒜、红椒,橄榄油里爆香。一边另起一锅,意面煮至六七成熟。捞起过凉水。涂橄榄油备用。
爆香的锅中加入提前几个小时用鱼骨、蟹骨、虾头熬好的海鲜高汤,倒足量墨鱼汁混合。通常我的足量是,一人份的面条里,加入4小包墨鱼汁(没那么重口的童鞋可以酌情减量)。然后再喷上白葡萄酒,撒两片月桂叶。小火熬煮至酱汁浓稠。
下入面条、墨鱼片,大火快速翻炒,直至每根面条都陷入墨鱼汁的十面埋伏。
墨鱼汁入面、入饭、入面包、入香肠,我最在乎的,是那份不打折扣的浓润咸鲜口味。可惜国内的意式餐厅,或面包房,大多出品都太迎合国人只求热闹不求真理的中庸口味。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幻想,哪怕没有创新放肆到,拿墨鱼汁做熔岩或流沙汁(这脑洞确实也有点太大),至少也可以在色相和口感上无限接近于一款海洋生物的湿润口感。
可是,大多数墨鱼汁面包,切开之后,口味并没有和德国黑麦农夫包有明显不同……哭。
听说上海也有馆子以一道墨鱼汁pizza。我没吃过。坊间的评价是,色相罪恶,但食之无腥气,甚至偏淡,味属节制……(味属节制为什么要吃墨鱼汁?!)
好的墨鱼汁拿来做西班牙海鲜饭或者海鲜烩面也是不错的选择。我曾经在上海吃过一家改良版本的,铁盘烩面居然底部煎得焦脆,可以掰下来当饼干吃。上面的部分却依旧质感爽滑。好评。
墨汁入海鲜饭,好吃的是那种颗颗米粒都被包裹了足量的墨鱼汁,但饭粒本身的质感,是保留了海鲜饭特色,不是众人常说的夹生,而要每颗米咬下去都熟透,没有硬芯,但同时颗粒分明,绝不烂糊。(当然,米也不含糊。中国米、泰国米和日本米都不适合。西班牙本地的短胖大米最佳。)湿度上可以从微微湿润,到挂满汤汁要滴下来均可。干到有焦脆锅巴的,我也并不拒绝。
口味重的人,在西班牙吃经典墨鱼汁烩饭,是会加allioli的。这种用生大蒜和橄榄油舂打制成的调料,被视为口味浓重墨鱼汁的natural match.
好啦,我要隐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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