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蛮知云

身为大帅的夫人,我每天都致力于给我老公带绿帽。想本夫人才高八斗,若不是为了找人替我报仇,我才不会嫁给这个文盲。哼哼,你不替我报家仇,就别想爬上我的床!

大帅进门就愁眉苦脸(大帅头上半点绿)(1)

民国十二年,傍晚。宁宅开了电灯,整个大宅灯火通明。

我靠在软皮沙发上,手轻轻搭在旗袍的第一颗纽扣上。

“太太,太太。使不得,使不得啊!”我的家庭医生祁文广连滚带爬,跟我保持了三米远的安全距离,“宁帅知道了,会一枪崩了我的。”

我把手放下来。

没意思!

听说他还是留过洋的学生,本来以为会跟其他的家庭医生不一样,结果还是这德行。

“他又不在!”

我伸手随意拿起身边叠得好好的报纸,摊开一看,就看见我老公宁子玉。旁边的题词写他是少年英雄,英武不凡,年纪这么轻,就手拥着这么多的兵。最边上还用大号字体写着大总统对他的批语:可比孙仲谋。

瞎说!

我的老公宁子玉,今年二十三岁,手上拥着一队直系军队,这是他爹留下的,他还有一支几万人的杂牌军,是这些年他自己创建的军队。因着这几万人,明面上人称他一句“宁帅”,背地里有人叫他“云瞎子”。因为他大字不识几个。唯一会写的三个字是他的名字,现在多了三个字,是我的名字,谢孟夏。

我一目十行扫过这些东扯西扯的瞎话,在最后看到了他的地理位置——上面写着他正在直隶跟张大人对轰。

这个张大人是谁,我不太了解,也不关心。

我对祁文广说:“看看,看看,昨天的报纸,他还在直隶,肯定回不来了。”

我这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确,但祁文广只是笑笑,就是不动。

我皱了眉头:“你是不是不过来?!”啪嗒一声我将手枪拍在桌子上,这是我老公给我防身用的,我瞪祁文广,“我没那么好的耐心。你过不过来?我爹谢大帅当年好歹手下也有两万的兵,你别以为我不敢开枪!”

“谢大帅英武非凡,太太您也是虎父无犬子。厉害着嘞!”祁文广拍我的马屁,还是不动弹。

我冷哼一声:“要真厉害,他也不会被仇家两下崩了。留下一大堆烂摊子,还害得我嫁给……”我住了口,看了祁文广听得津津有味,我笑了,“我又不吃了你。我就让你帮我听个心跳。”

我又伸手解纽扣。

祁文广回过神,赶紧摆手:“太太,我们有女护士的。”

“我就觉得男医生水平靠谱。”我翻了个白眼,“再说了,我民国二年就去日本留学,后来还去了美国,不就是露个膀子,听个心跳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听说你也是留过学的,何必这么拘谨呢!”

祁文广苦着脸:“关键是,宁帅没留过学啊。”

“你怎么老在我面前提他。现在这房子里只有我跟你,我是雇主,你是医生,我让你怎么看,你就给我怎么看,不然我一枪崩了你。”说完,我站起身,解开三颗纽扣,踩着高跟鞋,到了祁文广面前。

祁文广把两只手挡在眼前:“太太,您饶了我吧。”

气死我了。没想到我谢孟夏想要出个轨都这么艰难:“遮什么遮!”

我上前一步,将他两只手抓下来,祁文广苦着一张脸,再一次重复道:“太太您饶了我吧!”

我饶了你,谁来饶我!我谢家被侯宝财打了个通透,就留下个在海外读书的我。我一个弱女子回了国,手上又没钱又没兵,除了一张脸长得好看以外,什么本事都没有。我嫁给宁子玉,就是想着让他帮我报仇。但是我嫁过来都两年了,宁子玉要动手的影子都看不见。

好,你不替我报仇,我就在宅子里头给你兴风作浪。

我问祁文广:“难道我不好看吗?”

祁文广:“太太非常好看,只是……”

他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一阵喧哗,接着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来人一身军装,敞着怀,短短的头发,白皙的脸,他脚上的马靴,方才踏进屋,就顿住了。

我老公,宁子玉!

他上上下下地扫视我:“你们在干什么?”

我低头一看,自己解了三颗纽扣,正半裸着酥胸。本是我抓着祁文广的手,但在惊慌状态下已经变成了祁文广半抓着我的手。

好一副出轨出到一半的鲜艳画面。

正合我意。

我一挺酥胸,正要开口,我的“奸夫”祁文广腿已经软了下去:“宁帅,我……我什么也没干啊!”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声音,我发现他尿裤子了。

宁子玉微微挑眉,很是戏谑地看着我:“在给我戴绿帽子?”

他还笑话我!我顿时觉得没了意思。我一下甩开祁文广的手:“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我瞪着宁子玉。话才说完,我已经看到他捂着的右手臂上渗出些许血痕。

我下意识问了声:“怎么了?”

宁子玉看了一眼:“没事,被子弹擦了一下。”他看向我,“倒是你,看上去瘦了。”

我本意是让祁文广给他看看,但祁文广尿湿了裤子,忙着去换裤子了。

宁子玉扬眉看我,叫我名字:“孟夏。”

我留学多年,学的就是个医,在他这样的眼神之下,我只得亲自上前,替他解开了衣服,缓缓揭开绷带后,我吃了一惊,“这哪里是擦了一下,分明是被子弹打了个洞嘛。”

血淋淋的好大一个窟窿。

“这我可没办法。”我只能替他又将衣服掩了起来,“还是等祁文广来吧。”

宁子玉像是没有痛觉神经一样,血淋淋好大一个窟窿在他胳膊上,他反而面色如常,往椅子上一靠,好整以暇地问我:“这些日子,你过得怎么样?”

我说:“还能怎么样呢,该吃吃该喝喝,没事打打牌,有事喝喝酒,今天像昨天,明天像今天,凑合着过呗。”反正你又不替我报仇。我腹诽。

宁子玉听了,眼神深邃了些,他垂头看着自己的手,顿了那么片刻后才开口:“孟夏,我带你去北平吧。”

去北平?

我爹谢大帅在北平被人一下端了老窝,家里人死了个彻底,只剩下我一个独苗苗身在海外逃过一劫。我进京干什么?

我疑惑地看着宁子玉。

宁子玉苦笑了一下:“孟夏,你是从来不看报的吗?”

“没有啊!我每天都看报纸的。”时刻关注着你的动静,好为我的深闺生活觅得一些乐趣,比如调戏调戏家庭医生。

宁子玉看着我,看了很久。

那漆黑的眼珠子里有种不可名状的东西。

我问他:“怎么了?报纸上说什么了?”

宁子玉一别头:“算了。”

我还想追问,但祁文广已经换了裤子,拿着医疗设备进来了。

我就讪讪地住了口,待在那里看着祁文广鼓捣宁子玉的伤口。

宁子玉是绝对没用痛觉神经的,我看着那伤口上全是血流呀流的,他都面无表情地只看着一个地方,连眉毛都不皱一下,还能指挥我将唱片机放起来:“放莫扎他的歌。”

“那是莫扎特!”

我谢孟夏十岁出国留学,能说三种外语,受的是西式的教育。可遇见宁子玉,我才知晓再好的学问都算不得个什么。

我始终记得,宁子玉第一次将唱片机带回家后,曾一本正经地对着上面的大喇叭思索许久,而后抱着他的小侄子,尿了那么一回。

他行动得太快,我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尿液落在机器上。

随着一声怪叫,我两步并作一步,上前一把推开他:“你干什么?”

宁子玉一脸无辜:“这难道不是个西式尿壶吗?”

“……”

我太了解宁子玉了。他这辈子,不抽烟、不喝酒、不喜欢学习,也不喜欢女人。唯一爱好的就是打战。或许还有一个,便是我。

这次宁子玉回家养伤,家里人嘴碎,将我于他不在家这几日干的“好事”告诉了他,诸如调戏家庭医生。他听了也不恼,不仅没将我赶出去,反而将我叫到身边““孟夏,你用英语给我读童话吧。”

我见他迟迟不动手替我报仇,急得头上冒痘,心上犯火,只能瞪他一眼:“你又听不懂。”

宁子玉笑着看我:“但我喜欢听你读。”

算了,他是病人。于是,我取出一本书,坐在他身边,慢慢地给他念故事。

念着念着,我的思绪便飘开了去,如今他只是受了皮外伤,若是他一个不小心,将他爹攒下来的基业全都毁了,那可如何是好?宁子玉前半辈子当大少爷,后面当大帅,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将来靠什么谋生。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长叹一声。

宁子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孟夏,你怎么了?”

我皱起眉头:“宁子玉,你可……千万要小心行事,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别死在外面。”

宁子玉眼睛更亮了:“孟夏,你在担心我?”

“担心你个鬼!该换药了,我去找医生,你别动。”

我说着,转身而去。

这次他伤得很重,每天都得换药。

我就守在他身旁,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的伤口被人这么弄来弄去,洁白的额间开始冒出细汗。我在一旁也攥紧了手指。

宁子玉伸出一只手遮住我的眼睛,他轻声说:“你别看了。”

他的手心潮湿温软,让我没由来地酸了鼻子,我嘟囔着:“我不看,我干吗呀?”

宁子玉轻轻笑了声:“去打个牌吧!你在我面前反而让我更紧张。”

他说得有理。我梳妆打扮一番决定出门。

宁子玉又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干什么去?”

“不是你让我打牌的吗?”

“换条裙子。”

我看看我自己的打扮,一条洋装百褶裙,露出小腿,再配上一双漆皮高跟鞋。对于宁子玉这样的老古板而言,或许是有些过火了。

宁子玉一只手被医生护士摆弄来摆弄去,丝毫不打扰他用另一只手指挥我穿什么衣服。

最后按着他的打扮出来,我头上扎着旧式的发髻,捆成一个坨,身上穿着老式的旗袍,把自己裹了严实,手上戴着据说是宁子玉他奶奶嫁妆的金镯子,还披了个桌布似的披肩,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打牌的欲望都没有了。

宁子玉在我身后喋喋不休:“配我挺好。”

“……”

大帅进门就愁眉苦脸(大帅头上半点绿)(2)

我走的时候,本来想对祁文广说,让他别给宁子玉打那些乱七八糟的药。但是想了想,谁不知道宁府恨鸦片恨得要死。祁文广这人,胆小如鼠,怎么敢给他打那样的药。

宁子玉的爹一生酷爱吸鸦片,所以早早就送了命,死得及其丑陋。我家与他家是世交,他爹死之后,手下的大将四分五裂,闹着要分钱。我爹是个不靠谱的,却是个重感情,就将宁子玉接到家里来了。那时候,我还小,也未曾出国,偶然见过宁子玉,小小的少年,雪白的颜,站我面前,我觉得他比我的几个哥哥都要好看。

那时候,我们总待在一起。他笑着看我,我拧紧了眉毛瞪他。我折腾他、欺负他,干了坏事让他背黑锅。可是,也只有他,老是让着我。

想着想着,我就叹了口气。

出门的时候,两排小兵站在汽车四周,用身体将窗户遮了个严严实实。

这架势铺天盖地,知道的人晓得是宁家太太去打牌,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是哪家司令前去开军政大会。

我说:“没必要吧。”

宁子玉让我把他给的貂皮大衣穿上,把我围了严严实实。他抿着唇:“要的。”

“树大招风,这样更加会引起人的注意。”

“那你就别出门了。”

“……”跟你在一间屋子里待着,我更加痛苦啊。

“孟夏,这些日子你要小心。”

“我小心什么。”

宁子玉轻轻笑了一下,伸手摸着我的头发:“傻瓜,天下人都知道,你对我重要非凡。”

我抖落一身鸡皮疙瘩:“……你也不嫌恶心。”

宁子玉果然是不嫌恶心的,他乘此机会,上前吻住我的唇。

吻得深入浅出,宁子玉没有出过国,对于法式舌吻倒是研究得很到位。

我一把推开他,脸红了个透:“你干什么!”

宁子玉站在那里,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最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了,顿时上了小汽车,指挥着司机快走。

汽车发动,绝尘而去,转过一个弯的时候,我趴在车椅上,回头看。

宁子玉站在那里,还在那里站着。

我伸手捂着被他吻过的地方,只觉得连手触碰都在发烫。

街上那么多人,真是羞死了!

被宁子玉这么一搞,我连牌都打得不够欢乐,我不由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牌桌上的熟人问我:“孟夏,你叹什么气呀。”

“没什么……只怪命运多变化。”

另有一富太太笑得爽朗:“人这命真的是算不准的!想当年,侯参谋长多么威武,手中那么多兵,如今还不是被人给一下端了。”

我骤然抬头:“什么?哪个侯参谋长?”

“侯宝财呀!就是以前当响马,交了一大把银子换了个参谋长的那个侯宝财!”

侯宝财跟我有血海深仇,他的履历被我背过上千遍,我心跳如鼓,小心翼翼地问:“真死啦?”

告诉我消息的这个人不知道我的身份,她言辞凿凿:“你没看报纸?宁帅剿匪有功,被授勋了。”

“哪个宁帅?”

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最近风头正劲的少年新贵,宁子玉,宁帅咯!”

被宁子玉打死的?!

我眨巴眨巴眼,想起了那日宁子玉回来提了报纸。哪里知道我根本就没有看……

血海深仇终于得报,我浑身清爽,飘飘欲仙。然而我转念一想,宁子玉没道理不亲口告诉我这个消息啊。

我正想着,仆人凑到我耳边:“太太,大帅来电话了。”

“他说什么?”

“大帅说,嗨喽啊,饭已OK啦,回来咪西吧。”

“……”

宁子玉为了不在我面前显得太过愚昧,开始自学日美德三语,其效果非常显著。

我看了看天,果然有些黑了。我推牌召来司机,打算回去。

汽车开到半路,天已经全黑。

突然汽车一颤。

我问:“怎么了?”

司机道:“太太,有人伏击。”

接着是一阵剧烈的枪响,司机急速地打了一个弯,我听得那些枪子落在车皮上噼啪作响,还有玻璃被击碎的哗啦声。

汽车飞快地穿行在巷道中,我被车子的飞速移动摔得头痛脚软的。

突然一声近在咫尺的枪响在我耳边轰鸣,血污沾在我的脸上,我看着司机的手软绵绵地垂了下去。

汽车失控,撞向了一边土墙。轰鸣声乍起,我从来不知道枪战如此惊险。

我躲在车子里,不知过了多久,变形的车门一下被人打开,宁子玉青白着一张脸,出现在我面前,他手中还握着一把枪。

“谢孟夏!!”他吼我。

我看向他。

宁子玉将枪收回怀里,用完好的手来拉我:“出来。”

我的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近地看见死亡。宁子玉的手搭在我的头上,温言细语:“孟夏,没事了。”我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我抬头看他,那么好看的模样,受过伤的胳膊血迹斑斑,他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我,“我来了,没事了。”

宁子玉的伤口扯开了。

回到家后,祁文广领着护士在他面前来来去去。

宁子玉倒没什么变化,坐在那里,一张脸毫无血色,嘴唇也白得可怕,反而是哼也不哼。

他完好的手,抓着我的胳膊。

我蹲在他身边,小声问:“疼吗?”

宁子玉摇摇头,接着开口:“孟夏,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我看着他。

宁子玉轻轻开口:“我打死了侯宝财。”他看着我,“我早说过要替干爹报仇。”他干爹就是我爹。

“真的死了?”我小心翼翼地问,我想着报仇想了太多年,如今得偿所愿,不得不小心问问,生怕这一切并不真实。

宁子玉点了点头。

我说:“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宁子玉沉思了一下,只是对我说:“但侯宝财的小儿子逃了出去。”宁子玉又叮嘱我,“孟夏,这些日子你要小心。”

“我小心什么,又不是我打死他爹的。你才真的该小心。”

他突然低低地呻吟了一下,很轻。

我看向祁文广的手:“你动作那么重干什么。”

祁文广这个软蛋,当即软了下去:“太太,小人小人……”

我没等他说完,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宁子玉说:“孟夏,你关心我,我很高兴。”

我看着他,长长地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爹死了之后,我什么也不会,又没有钱,只能灰溜溜地回了北平。回京那天,我站在渡轮上遥想未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报仇?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么报仇。我受尽别人的冷眼,我甚至不知道回到北平,自己该怎么办。但是当渡轮靠岸的时候,我就看见了宁子玉。

一件貂毛大衣将我笼罩起来。他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别怕,一切有我。”

宁子玉对我有着大恩大德,还替我报了仇,我实在是不好意思不报,我想着自己怎么也该当牛做马伺候他吧。但是我当了十多年的大小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莫说我去伺候人了,当少奶奶被人伺候我都会嫌弃人家。我蹲在宁子玉的身旁,手搭在他的膝盖:“宁子玉,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宁子玉低头看我一眼,有点笑模样。

“你要怎么对我好?”

我很有决心:“我决定不再在家里兴风作浪,不再勾引家庭医生,不再大手大脚地花钱……”

宁子玉笑着:“这都不叫对我好。”

我疑惑。

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脸:“这才叫对我好。”

我福至心灵,凑上去亲了他一口。

“好!”宁子玉说,而后也落下一吻在我鬓边。

宁子玉在家里四平八稳地躺着,养伤。

他没什么好养的,精神得厉害,每天吊着个胳膊,在家里晃悠,来管着他家大小十几口人。

我听着他二娘在他耳边嘀咕:“子玉,谢孟夏不是个好女人……”

宁子玉笑着对他二娘道:“二娘,孟夏就是爱玩闹了些。”

还好家里是宁子玉当家,不然我早被这个女人给赶出去了。

因为上次的事情,我不敢每日出去打牌,宁子玉应承了我的打算,邀请我的好友来家里打牌。

宁子玉两条长腿搭在椅子上,靠在那里,看着我。他就坐在我身后,指挥我。

那些名媛太太看着宁子玉很是不自在,为了让她们自在些,我不停地放炮。反正我输了钱,就找宁子玉要。他也不说什么。

每天晚上,我替宁子玉换换药。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

等到过了一月有余,宁子玉的手好得差不多了,他的参谋长来了。

按着辈分宁子玉该唤他一声“波叔”,是他爹的老友了。我也跟着宁子玉叫他“波叔”。

波叔看了我一眼,扯着宁子玉就进了书房。

我还没来得及在外面翻了一个白眼,宁子玉就回过身来,招唤我:“孟夏,你过来。”

波叔瞪我一眼。

宁子玉牵着我的手,进了书房,他坐在椅子上:“波叔,孟夏前些日子也被伏击了,你要说的话,她也得听。”

波叔对着我从没有过好脸色,只是碍于宁子玉的情面不说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侯宝财的小儿子侯嘉谊,我见过。是个学医的,去过美国几年,这次宁帅对他家动手时,他正在国外,所以逃过一劫。不过前些日子,我从人口里得到了可靠的消息,他已经回国了,肯定是要找你们报仇的。”

我抬眼看了一眼宁子玉,这个小儿子跟我的经历好像啊。

宁子玉也意识到了,他笑着:“你该不是男扮女装待在我身边,来要我的命吧。”

我瞪他一眼:“人家跟我哪里是一样的,我回来的时候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他还能买到那么多的人来替他卖命。”

宁子玉眨了眨眼:“那天的的枪击事件不是侯嘉谊干的,是两个土包子。他们想跟我抢京郊铁路,所以想要绑架你。”

……

你不就是个土包子吗?

宁子玉转头对着波叔道:“侯嘉谊应该身上没什么钱的。”

他们两人说来说去,我都快听睡着了。

一头栽下去,我擦擦口水抬起头,发现宁子玉跟波正看着我。我讪讪地开口:“呃,我还是去打牌吧。”反正我知道,宁子玉会保护我的!

我风一般地出了门,突然听到房间里面波叔的声音轻轻响起:“宁帅,不管怎么说,刚刚还是有一句话说对了。”

我一下就来了兴趣,不知道是哪句话得到波叔的赞扬,我偷偷躲在墙角听他们言语。

宁子玉问:“什么?”

波叔咬牙切齿:“谢孟夏真的是生来要你的命的!谁不知两边局势动荡,现在最好的情况就是你与侯宝财握手言和,过上平静的日子,等到我们实力壮大了之后,再一口吞了侯宝财。但是她呢,非要逼着你动手,如今好了,北平那边彻底乱了,也没有办法回去,还留下了个死敌。”

宁子玉说:“这跟孟夏没有关系!杀侯宝财是我的打算。他已经对我动了杀心,谁先动手,谁才能够保全大局。”

波叔气得跳脚了:“你还护着她!你当了多少年的大帅,难道不知道这战场上就是瞬息万变的吗?今天是朋友,明天就是敌人;反过来说,今天是敌人,只要有了共同的利益,明天又是朋友。我看你就是被谢孟夏迷了心窍,照理说她家当年对你的恩德,你也已经还清了,谢孟夏就是个狐狸精!”

宁子玉的声音冷冷响起:“波叔,你这话真的言重了。”说完他拉开门要出来。

我躲闪不及,正好与他打了个照面。

宁子玉怔住:“孟夏?”

波叔也探出头,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怒气冲冲地走了。

当夜宁子玉坐在床上,伸手摸着我的头发。

我说:“宁子玉,你干吗不把我赶出去呢?”

宁子玉说:“为什么要把你赶出去。”

“……”

我想了想说:“他们都说我是狐狸精,把你迷惑了。害得你不管局势,也要替我报仇,搞得现在局势很不安定。把你辛辛苦苦打下的地盘也给丢掉了。”

我今天才知道,我引诱祁文广那天,在报纸上看见的与宁子玉对轰的张大人,就是侯宝财手下的一员大将。以要替侯宝财报仇的名义来攻打宁子玉,害得他胳膊上被打了个窟窿。

宁子玉不是在家里养伤,而是被人打回了老家。我知道他不告诉我自己打死了侯宝才,只是怕让我知道了这一切后,觉得内疚。

可是我摸着他胳膊上那处伤口,心里不仅有内疚,更多的是隐隐的痛。

宁子玉看着我:“并不是这样。”

“你别骗我了,我知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宁子玉一下一下地摸着我的头发:“是呀,是呀。”

他叹息着:“可是孟夏,除了报仇,我再也不能为你做什么了。”

我抬起头看宁子玉,不知他在看向哪里。

波叔来了,宁子玉就得去工作了。

他开始出门去见些人,还在城外买了块地,开始招兵买马,研究怎么收回被人抢走的那些地方。

我待在府里,不再出门。我不想再给宁子玉添麻烦。

没过多久,又开始打仗了。

以前宁子玉出门我都不紧张,可是现在我的心里像是揣着一团火热的炭火,很是不安。

夜里,消息传来——司令部被人炸了。

我从床上惊醒。坐在床上,我发了一晚上的呆。我在等宁子玉回来,可是没有。

宁子玉将我捧在手心,怎么会让我担心这么久。

我想出去找他,又不敢贸然出去,生怕又有人抓了我去威胁他。

等到天亮,我才召集了宁子玉留在家里保护我的武警,开着小汽车到了城外的司令部。

那地方宁子玉带着我去过一次,现在被轰成了一片碎土。我上前抓着一个人的胳膊就问:“大帅呢?你们宁帅呢?”

那人傻得厉害,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些什么。

我气急松了手,自己往着里面冲去。踩过无数的砖瓦碎片,我看向那些破烂泥巴——不能埋下人吧?

我在那些砖块破泥巴地里不停地翻来翻去,我的心都在颤抖。我不知道自己没有宁子玉会怎么样,我在他面前乱来,但是……

我的眼泪一点一点地落了下来,身后突然有人大力抓住了我的手,将我狠狠地拥入怀中,他温热的气息落在我的脸上。

我知道那是宁子玉。

“孟夏……”他唤我,带着长长的叹息。

我依旧泪流不止:“宁子玉……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呀!”

我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宁子玉死了谁来养我呀!

宁子玉握着我的手。我的手血迹斑斑,他心痛地看着我:“放心,就算我死了,也会把你的未来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的。”

我的心却更疼了,那种刀割般的疼痛,让我呼吸都不能畅快。

如果,没有了宁子玉……就算有人来养我……我也……

我突然酸了鼻尖,不由自主地扑上去,紧紧搂住他。他温热的体温传来,我抿紧了唇,只觉得舍不得。

宁子玉怔了片刻,抬手也搂住我的身体,他轻轻叹了一声:“孟夏,我真高兴。”

如此相拥,也不知过了多久,宁子玉松了手:“咱们先回去,让医生看看你的手吧。”

话音刚落,汽车就停在了我们面前。波叔正坐在车上,他看了我一眼:“上来吧。你这样也算对得起宁帅的情深了。”

大帅进门就愁眉苦脸(大帅头上半点绿)(3)

到家之后,我们一同坐在沙发上,宁子玉心痛地拉着我的手,急急找人去唤家庭医生。

波叔坐在一旁,轻轻开口:“宁帅别太担心,应该没什么大碍的。”

不消片刻,祁文广带着护士穿堂而来,他在踏入房门的一瞬间,表情骤然大变。

宁子玉看着我的伤口,波叔在跟他说话,都没有注意到祁文广的异常。

只有我看清了。

我问:“你怎么了?”

波叔突然回头,电光石火之间,祁文广一下就扔了盘子要往外跑。

“快抓住他!”波叔顿时变了颜色,起身怒吼一声。

我跟宁子玉都吓了一跳。

宁子玉当场反应过来,他没问缘由,立即下令:“抓!”

祁文广骤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枪,砰砰砰地朝着我们开枪,宁子玉携着我就地一滚,躲过这这一劫。

波叔大声叫:“他就是侯嘉谊。我见过的!就是他!”

祁文广用肩头撞开人,就要跑,但是这处处都是宁子玉的人,他怎么跑得掉。

宁子玉轻轻握了一下我的手,也从怀里抽出了枪,就要去追祁文广,但他方才迈出了步子,就栽倒在地。

我惊慌失措地扑了上去。

在那一刻我心中闪过很多个念头。祁文广在宁子玉的地盘都敢对着我们开枪,可见他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他以前的怯弱胆小,都是装出来的。为了报仇,他想尽了办法。

我怎么会想到,一个看着宁子玉就会被吓尿的人,竟然一直就揣着这样的心思。

我的手凉得彻骨。

祁文广没有逃出去,被人抓住后,我去见他。

他坐在地上:“宁子玉怎么没来,要死了?”

我瞪着他:“你给他打的什么?”

祁文广笑:“你说呢?”

我虽然已经猜到了,但我听得他这么说,我登时抓起了手边的匣子枪:“你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

“我知道你是学医的,不敢多打,不过,应该能够让他上瘾了。”祁文广说,“谢孟夏,我爹打死你爹,你让宁子玉来报仇。现在他打死我爹,我来报仇又有什么错。你现在打死我也救不了他!”

我轻轻抠动了扳机,轰然一声巨响。

宁子玉的三娘说:“横竖我们家有钱,供得起。”

这些没有文化的笨蛋。

我坐在宁子玉身边抹眼泪水,他爹就是死在这些鸦片上头。我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他也死在这上面。

“宁子玉,你相信我吗?”

宁子玉笑着看我:“我不信你,那还能信谁呀。”

我想了很久,祁文广当时逃了出来,跟我当时回北平的情况肯定是差不多的,他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闲钱,我怀疑他的东西纯度不高,在翻看了他的包裹后证实了我的猜想。

手指那么粗的麻绳将宁子玉捆了个严实。

我坐在门口,用那个唱片机放莫扎特的曲子。

我摇着一把翠绿的翡翠扇子,听得房间里被他撞得砰砰直响,铜盆落在地上叮咚作响。我的手指越攥越紧。

宁子玉曾经给我捧回一个保温杯:“你尝尝,这叫ice cream。”

我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盒子,冰淇淋即使放在再好的保温杯里都会化成水。

我说:“宁子玉,我吃过的,我在美国就吃过了。”但是打开依然是成形的冰淇淋。

我靠在墙脚,抠墙皮。

现在想来,他一定觉得那东西太好吃了,不能一个人独享,所以带了回来。不知是花了多少心思,坐了多久的车才能够保全冰淇淋的模样。

所有的深情缀成一张网,将我的心罩在里面。我开始不停地不停地想念,我是多么不懂事,才能受着这样的宠爱,却不知珍惜。

我靠着冰冷的墙脚,也不知道屋子里的人能不能听见我说话:“我知道你一直都清楚。我是为了报仇才跟你在一起的。但现在我不想这样了。我想跟你一辈子。宁子玉,如果你能把这关过了,我们以后就好好过日子。你也知道你爹当年死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如果你过不了,我就一枪崩了你,然后我再陪你去。”

说完我就回了房,好好装扮一番,花枝招展地去打牌。

我才不会让外人知道宁帅家出了这样的事。我是笑着的,在牌桌上,告诉那些官兵太太,宁帅好着呢,我也好着呢。

打了三天的牌,家里的电话骤然打到会所。

那日阳光耀眼,山山水水很是温厚。

我推开房门,宁子玉就坐在沙发上,他浑身上下被撞得青紫,那张脸蛋上也是伤痕累累,却是笑着的。

我看着他向我伸出手,轻声唤我:“孟夏。”

“宁子玉。”我扑上去,用尽全力地抱着他,感受着他的体温。我知道这人是彻底熬过这劫了。

我的泪湿透他的肩头,我不住地喃喃道:“我爱你。”

他拍着我的背脊,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轻笑着:“我知道。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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