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先生曾考证说孙悟空的原型是古代的河之水神巫支祁,有众多史料为证,颇为可信。由此可鉴,孙悟空其人是土生土长的渊源于中华文明的伟大思想从而沉淀出来的艺术精苗,并非由印度传来。鲁迅先生曾在《中国小说史略》里把《西游记》评说为“神魔小说”,确实为此类小说给出了一个确切的定义,同时《西游记》成了新的小说类别,其功大矣哉!
《西游记》至从开神魔小说先河,就致登峰造极之境,恐怕此后世上再无能与《西游记》相媲美的神魔小说了。我以为神魔小说只是《西游记》的美丽外衣,其实吴承恩的意图在于构建出一个充满人文情怀而有有血有肉的英雄人物形象。他把一己之幽怨,续绝世之孤篇,化身为孙悟空,在小说中腾挪闪搦,腾云驾雾,上天入地,利用七十二变,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不畏艰险,与妖魔鬼怪世道不公战斗到底,誓为还人间一个清明大道。那种“敢教日月换新天”的气魄让人崇敬不已。作者希望这样的英雄能够在黑暗腐朽的现实世界中出现,并能够拯救苍生,作者自比这样的英雄,于是拿起笔来借径《西游记》唐僧师徒历经艰险取得真经的故事,告诉人们要具有不畏强权敢于抗争终会取得正果的儒家精神。
在此,我不谈恢宏阔大结构缜密的构思,也不谈志言志怪狐鬼妖魅的相类写法,只谈一谈《西游记》取经师徒中之一人,他是唐僧的第一个徒弟,那便是孙悟空。
说他是人,可他天生不过是一个石猴,后来成了猴中之王。因为石猴相当于石头中充满灵性的美玉,又被称作美猴王,原属四大灵猴之一,除了孙悟空这个灵明石猴之外,另外还有通臂猿猴,赤尻马猴,六耳猕猴,他们个个神通广大,天生异禀。在“真假美猴王”一回中,如来佛祖就含沙射影地说明了他的出生。“周天之内有五仙,乃天地人神鬼;有五虫,乃蠃鳞毛羽昆。他们非天非地非神非人非鬼,亦非蠃非鳞非毛非羽非昆。又有四猴混世,不入十类之中,不达两间之名。”在第一回“灵根孕育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里就道明了孙悟空的生世,他是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上的一块仙石吸取日月之精华孕育而生。他天生化身为一个石猴,无父无母无生无死,神话传说中有一气化三清,孙悟空就是大道化灵猴,他外化是摩尼珠,内有舍利子玲珑内丹,乃是天生的圣人。
在他出生之时,满身毫毛,尖脸雷公嘴,虽然具有灵通之气,但是仍旧一副未经教化冥顽不灵的模样。他领着猴子猴孙,自占花果山水帘洞称王,过着好不逍遥自在的日子。由于皇帝老儿容不下这个自称作齐天大圣无拘无束的猴精,于是派天兵天将捉拿。主要原因是孙悟空触犯了天庭的威严,而以皇帝为代表的自然是黄老学派的道家,道家本来多为隐士,现在也管起人间烟火的事情来了。这样好比在人间触犯了不知道是哪门子的规矩,自然就有人红眼,于是就想办法把你驯服,然后听命于他,就像是宋朝时候宋徽宗设计招安宋江的事。不过想在世上混,不符合社会道德规范(即儒家规范),那是不行的。起初,孙悟空不知道这一点就吃了大亏,被抽筋火烤,雷劈电击,以至于入了太上老君的八卦炉,然而孙悟空并不是服软的角色,他踢翻八卦炉,勾了生死簿,差点砸了凌霄宝殿的牌子。以道家为首的玉帝无可奈何,只能求救于佛家。
如来佛法无边,终将悟空压于五指山下。这时候又轮到儒家粉墨登场了,以人间皇帝李世民和其御弟唐三藏为代表的儒家起到了拯救作用。其实,唐朝时期就是三家并举的,唐皇李氏自称是道家李耳的子孙,所以重道;又因为以兼容并包的文化治国,所以重儒;再者,佛家发展到唐朝,寺庙僧众已蔚为壮观,是故又重佛。此时的唐僧,并未取得真经,我把他看做是儒家的代表,他代表的是积极入世以佛经教化苍生为己任的儒家情怀。
孙悟空在被唐僧拯救之前,还有一段和道家的缘分。便是拜地仙之祖菩提祖师为师父。菩提祖师羽冠鹤氅,手持拂尘,明显代表着道家的修为。此时,孙悟空外在筋骨与形体的修炼全赖菩提祖师。可以说,菩提祖师教他变化之术腾云之术长生之术是为他修心取得真经的一个必备条件,他此时修炼的正是不可缺少的形。从古至今的中国哲学,尤其是道家,讲究的便是物我天人合一的境界。起初的孙悟空岂能领悟这个境界,只是懵懵懂懂,但他天生聪颖,很快学会了菩提老祖的拿手绝活,于是便有了后来大闹天宫这一出。当他离开师父闯下滔天大祸,如来的二弟子金蝉子转世的唐僧便起到了把孙悟空由道家带入佛家的苦难的取经历程。这个历程看似只是取回了一本本佛家经典,其核心的目的不在于经书,而是为唐僧师徒四人炼心。孙悟空先入道,后入佛,斩妖伏魔的人间道入的是儒家。猪悟能,本是天蓬元帅,自然是道家,然后从儒入佛;沙悟净,本是卷帘大将,亦是由道转儒入佛,还有一个白龙马,本是西海龙宫敖顺殿下的三太子,属于天上玉帝管制,自然是道,最后成为八部天龙广力菩萨,也是皈依佛门。
《西游记》以玉皇大帝为首的便是道家,像菩提祖师,道也,镇元大仙,道也。其中道家代表人物可谓比比皆是,其为世外高人闲人,不问人间琐事俗事,要不修身炼丹得道,要不吐纳腾云,不食人间烟火。所谓成仙便是道家的境界。
以如来佛祖为首,以唐三藏取经为线又导出了佛家。佛家便是四大皆空,弃欲,普度众生,教你弃恶从善,再向善悟禅,最后得道成佛,炼就不死之身。唐僧取经之漫漫长路便是苦炼修行得正果的成佛之路。而孙悟空并非如此,他真正代表了儒家的精神。儒家积极入世,舍生取义杀身成仁,要有一个世俗的规范,要遵循一个仁义礼智信的尺度。孙悟空自从认唐僧为师父之后,一改往日桀骜不驯的禀性,而是一心降妖除魔,只为保唐僧到达西天世界了。孙悟空本身是天生石猴以天地为父母与日月同生,作为天地间一灵猴,他本身就代表了博大广袤的自由,他无拘无束优哉游哉,他的对教条藩篱的斗争与突破由大闹天宫达到沸点,又以皈依我佛跟随唐僧取经而妥协。
孙悟空由抗争走向妥协,从中既可见儒家的积极争取又可见道家的逍遥无为和佛家的忍让规避。其结果只能是儒释道各占一定比例。当他师从菩提老祖的时候并从于归隐,道的成分多一点,然而此时修行的上天入地,翻江倒海,腾云驾雾,七十二变等等技艺又是他走向斗争的前奏,到最后闯东海闹地府打上灵霄宝殿,便是他性格叛逆的集中爆发和反映。他叛逆于束缚人性的道貌岸然的君王天规和自认为正统的人间道德。儒释道与人道妖道魔仙道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其实都象征着人间道,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赋予了人性的东西。不管是白骨精还是犀牛精黑熊精,还是天上老君王母娘娘,都具有人性的美丑善恶之分,都具备人性的喜怒哀乐。猪八戒投胎成为猪,误入畜生道,沙和尚成了沙河里的妖怪,孙悟空本身就是一个猴子,只有唐僧才是真人。可是,细细看来,他们一个个都具备作为人的最起码的条件,那就是情。不仅人间有情,而且神仙鬼佛也都有情,这就是人性化的《西游记》,也是人们喜欢它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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