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驻扎的村子叫做卧坝村,隶属湖南湘西自治州花垣县,它离张家界不过2小时车程,村子多是连绵的丘陵,极少的平地。我的同事小秦是个特别勤快的小伙子。小秦爱上山,之前带他爬过几次山的大哥现在见了他就躲。作为黑土麦田的扶贫创客,打从去年9月来到这里,我们就天天走家串户到处瞧到处聊,看看村里能干些啥儿种养旅游等等脱贫的事儿。

今天我要给大家讲的故事,就是小秦和一位村民的故事。准确地说,是我们村刘老师的故事。

凌晨一点的鞭炮声

“我明天就去看他们的竹苗,您找个能用手机看照片的人,我拍照给您看”

“好,10户的钱都收齐了,定下来,到时我去银行给你打过去”

帮忙装了一天车累的精疲力尽的小秦在载满上千根竹苗的大卡车上睡着了,一睁眼,已经夜里12点,还没到村,比预定时间晚了许多。颠簸过最后一段拓宽中的国道,总算到了村口的桥头。“哔哩啪啦”,车还没停稳,只听寂静的夜色里闪烁起成串的喧闹。

“刘老师,这么晚放会不会吵着大家休息啊?”,睡意全无的小秦急忙跳下车招呼迎来的一位大伯。

“就是要吵一吵他们哩!”,大伯开心地跟小秦回应着。

小秦心中也泛起了丝丝兴奋,但没忘抢救一串鞭炮留着明天上午种竹子时再用。

湖南湘西原始未开发村落(湖南湘西州乡村里的)(1)

【图一:雷竹苗种植示范邀请函】

每天傍晚来村部聊天的大伯

和刘老师的初次相识,还要从11月初说起。当时通过村里退休农艺师的引荐,我们计划到湘西州府吉首市一家雷竹种植基地考察。出发前一天,小秦问村干:“村里有了解雷竹并愿意种雷竹的村民吗?”“有!刘老师!他都来找过好几次了”,“刘老师这一两年就在动员他周围的几户跟他一起种竹子”,“退耕还林,山坡上的地撂荒确实可惜,刘老师就看好雷竹!”

刘老师名叫刘素全,今年72岁了,和村里大多数长辈一样,硬朗精神,看起来顶多60出头。村干部叫他刘老师,我们也跟着叫他刘老师,感觉很亲切。刘老师话不多,尽管衣着朴素,但言谈举止透露出一股儒雅。因为雷竹的事,刘老师常常傍晚来我们住的村部聊天。刘老师没来的时候,小秦就跑去他家里烤火汇报汇报进展。一来二去,渐渐熟络了起来。

我们村中除了各家零零散散的自给为主的水稻、谷子、大豆,鲜少有啥能销出去的经济作物,更不用说成片的小规模的种植。刘老师说,他之所以想种雷竹,就是看村里需要有人带着拓拓荒,做点适宜又经济的种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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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二:左一小秦和左二刘老师在吉首雷竹基地考察】

青年岁月

刘老师生于1946年。中学正好遇上了三年自然灾害,着实过了段挨饿的日子。十七岁,刘老师考上了吉首民师,“当时因为家庭困难,放假时候我就不回家,因为在学校起码可以保证吃得饱,同时学校里还可以找到些事情做。在民师三年级的时候,我们青年学生开始大串联,毛主席在北京第三次接见红卫兵的时候,我还跟大家坐火车到了北京。正因此,之后还不得不延长一年的学业。那十年学生不能正常上学,工人不能正常做工,国家一下少了十年。”

毕业后刘老师被分配到花垣县较偏远的补抽乡任小学教师,先后在夯尚村、水桶村任教,“那个时候,全国搞文化运动,打乱了教学秩序,刚到水桶村开学两个月,学校便通知学生放假回家,一哄而散,学校就相当于垮了。”后来调到麻栗场中学,领导注意到刘老师的文字功底较好,于是便安排刘老师担任政治老师,并担任高三班主任。77年恢复高考,组织安排刘老师参加高考阅卷,“我记得是在州招待所,而且是封闭式阅卷。”讲起自己曾经在教育系统的佳绩,刘老师洋溢起欣喜的笑容。

此后,刘老师在大包干时期被调到排吾乡政府担任了6年的秘书,被刘老师被调往花垣县道二乡任专职副书记又是四年。

听刘老师不经意地讲述这些经历的时候,不禁想象如果眼前的他再年轻几十年,别说在村里种几亩雷竹,做成什么事儿都没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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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三:刘老师与小秦在山顶的合影】

有威望的长者

直到2006年,在教育系统和行政系统工作了整整38年的刘老师正式退休。2015年初,县里组织修路,刘老师的家坐落在卧坝村大山的山坡上,“我们这个组以前上来都要走小路,村里委托我组织大家往我们这个坡上通路。”因为坡陡路又难走,加上正值农历过年,施工队拒绝承担此工程。刘老师只好组织动员这十多户人家自己出钱出人力,雇一辆手扶拖拉机一车一车地拉材料上坡,所占用的耕地也都是一家家做工作无偿让出的。终于,通往坡上的路在春节前修通。2014年6月,村里该片区修筑饮用水水池,亦是如此。

“我的父亲是一名普通农民,曾经当过生产队队长,当时的生产队长要每天一家家叫人出来做工的,一整年的生产他都要操心。”从小父亲对公共事务兢兢业业地奉献,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刘老师,加之38年以来在教育与行政战线的工作经历,都使刘老师义无反顾地关注并参与甚至亲自组织村里公共事务。

2016年冬天,花垣县继2008年之后再一次遭受冰冻灾害袭击,林业部门在退耕还林的山地上种植的桤木树大面积被冻折。刘老师见到坡地上漫坡横七竖八冻折的树枝树干深感痛心,为此写了首小诗:

《二月初二下大雪》

千山万树披银白,一生难遇三月雪。

前日还是艳阳照,今朝寒气又袭来。

土地佬儿变脸色,桤木再度遭祸劫。

折干翻兜倒无数,遍地狼藉实可哀。

—— 作于2016年3月10日

桤木林继2008年再一次遭受冻灾,引起了刘老师对山林开发的思虑,桤木树是国家退耕还林的主要树种之一,但其缺点在于经济价值较低,百姓领完国家退耕还林补贴之后,林地相当于荒废,如何才能兼顾绿化和经济效益呢?几天之后的一个夜晚,刘老师辗转反侧之间又写了首小诗。

《桤木》

桤木速生是长处,绿化祖国立大功。

可惜经济价值低,百姓只能做柴薪。

要问出路在哪里?及时抓紧搞更新。

经济用材果木栽,十年之后必收益。

——几夜静思作于上,2016年3月18日

之后,刘老师一根一根清理了冻折的桤木树干,自己买来杉树苗和板栗树苗在自家退耕还林地上栽种,写了首:

《植树感》

今日冒雨把树植,十年以后有价值。

不等不靠自努力,要有收获向山求。

——当日手植板栗木、杉木,2016年3月24日

传家

刘老师家里有四个女儿,除了小女儿夫妇是医生,两个女儿和一个女婿,自己的妹妹和一个外甥女都是教师。这在村里是非常罕见的书香门第了。问起刘老师,“您对他们都是怎么要求的?”刘老师说:“也没什么要求,要做就要做好。”

2017年春节的大年初二是一家人难得的团聚的日子,在午饭开席之前,刘老师拿出自己用红纸写出的家训:忠孝、勤俭、和睦。

“我问他们:‘我写这个行不行?’

儿女们都说:‘行!’

我说:‘那以后就按这个办事!’”

讲到这里,刘老师满脸喜悦,特别高兴。

“我们这一辈子,都是很平凡的一生,只有尽自己努力,能做些什么事就做什么事,同时把自己的家风也能够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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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四:刘老师制定并书写的家风规劝】

为什么还要动员大家拓荒?

“我在外工作38年,没有能够为自己的家乡,自己的村子做些什么,现在老了退休了,就希望能够为家乡做点事情,把大家带动起来,开春我还准备在种雷竹的对面坡上种上茶树,我的老伴嫌我多事,以后山上种满了有经济效益的树木,虽然我不一定能够用得上,但只要种下了,那既是后代也是国家的财富。”

所谓芳华,也许不一定必然是曾经岁月的挽歌,正如德裔美籍人塞缪尔.厄尔曼在其短文《Youth》中所言:

Years may wrinkle the skin, but to give up enthusiasm wrinkles the soul.Worry, fear, self-distrust bows the heart and turns the spirit back to dust.

Whether 60 or 16, there is in every human being’s heart the lure of wonders, the unfailing childlike appetite of what’s next and the joy of the game of living.

(岁月可以在皮肤上留下皱纹,却无法为灵魂刻上一丝痕迹。忧虑、恐惧、缺乏自信才使人佝偻于时间尘埃之中。

无论是60岁还是16岁,每个人都会被未来所吸引,都会对人生竞争中的欢乐怀着孩子般无穷无尽的渴望。)

当一个普通人的眼光企盼着时代的关切,呼吸紧扣着时代的脉搏,年纪似乎无妨于生命的璀璨。

正如刘老师的另一首诗:

三十八载流水年华,堪回首,酸甜苦辣尝尽,如烟消逝。

谁能问,今日向前看,世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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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五:登高远眺卧坝建设中的湘西机场】

(采编:向媛媛 通讯员:秦焕琼 王艺儒 摄影:王艺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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