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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那天早上，于我来说是一场噩梦，跑到满头汗水的我，一把推开家门，满院子都透出一股喜事临门的喜庆感。
看着院子里张贴的红纸喜字，痛苦到极点的我跪在院子当中，气喘吁吁地瞪着那扇屋门。
她出来了！只见，她披着一件大红缎袄，头发松散着，从门里探出半个身子，用一种试探的语气问道：“你找谁啊？”
一瞬间，我准备了那么多恶毒的诅咒都噎在嗓子眼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没出息地抽噎着。
他——还是骗了我！
02
半个月前，我父亲突然大发慈悲，居然主动让我去看望自己的姥姥！自打母亲跟了那个我连长相也不清楚的男大夫，抛弃我和父亲离开后，我们家就和姥姥家彻底决裂了，除了姥姥偷偷跑来看我，我就不被允许和姥姥家往来的。
之前，父亲中意的一个女人，是他养殖场开了以后，上门的一个女人。我记得，那个女人姓黄，总打扮得时髦靓丽，给我买一大堆东西，还抱着我笑个不停。那时，我做梦都盼着父亲娶她进门，可是父亲却迟迟没有行动。
直到有一天，偷偷跑来的姥姥告诉我，那个姓黄的阿姨是个嘴甜心苦的人，要是我落到她手里，就会尝尽后妈的手段。一番连哄带吓，我不但对黄阿姨害怕，更是对后母有了无尽的恐惧。
而我这位继母，却和那位黄阿姨截然相反：她是丈夫死了，自己被年轻的公婆扫地出门，才跟了父亲。
她很能干，家里家外终于收拾出了个人住的样子，每天她都是把饭做好，放在厨房的灶台上，等我放学以后回家吃。晚上如果我在客厅看电视，她是绝对不会来的，而如果是她盘踞在客厅看着电视傻乐，看到我出门，她也是会灰溜溜的回房的。
每天，我就是和她这样间接接触：她在，我不在；我在，她消失。
我也总算是松了口气，看她性子柔弱，不像是别人描述中的继母样，而我只要对她保持足够的警惕，就可以了……
03
日子一天天往复，高中的我，也从小女孩成了父亲嘴里的大姑娘。第一次尝试了恋爱、牵手、接吻……
总之，我感到外面的一切都吸引着我，我开始放松对家里的警惕，直到我看到自己深爱的男友，搂着别的女孩，我的意识总算是清醒了。
沉浸在悲痛中一个月后，我重新对家燃起了兴趣，只是这时的家，半个江山都沦落在了继母手里。
那天，我放学回家后，就看到继母带领着一群人，在我家里载歌载舞，她的头发再也不那样凌乱了，她的衣着也不在那样随意，她也越来越像当年那个黄阿姨了！
我径直走进卧室，看到我乱得一塌糊涂的卧室里，大大小小七八双眼睛都朝我投来匪夷所思的目光，好像我是个意外闯入的不速之客，打扰了他们的欢乐。甚至有个和我一般大小的女孩，心安理得地躺在我的床上，手里端着一杯饮料打量着我，像是在示意我赶紧出去。
心头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了，“都给我滚出去！”我把声音提高到最大的分贝，让我的怒气全部被释放出来。
这声吼叫，让我整个人被愤怒所控制，将理智抛到了脑后，我把那群不懂礼貌的家伙，全都轰了出去，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客厅，咆哮道：“谁让你开我屋的？你以为自己是谁，你不过是我爸雇来照顾我家的一个保姆而已……”
自打她进门以来，我一直积存的怨气，那天借着最难听的话，都发泄了出来。
我一鼓作气把发泄的都发泄了，而她涨红的面容渐渐变得煞白，身体和嘴唇开始不断颤抖，最后一声闷哼，仰头倒在了地上。
大家七手八脚的都在她周围忙活起来，有个喝酒喝得面色通红的男子，他是继母的侄子，甚至扬起拳头要来揍我，被一旁的人拦住了。
而我，也被突然倒地继母吓坏了，躲在一旁不敢出声。只看见，继母不断张合着嘴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来，眼睛里豆大的泪珠往外滚。
继母被抬出了家门，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抱头痛哭，“我好恨啊！为什么我是一个单亲家庭？为什么我要有一个继母……”
04
第二天早上，还是父亲先回来的。一进门，他用眼角冷冷瞥了一眼墙角的我，嘴里轻声但恼意十足地说道：“闹、闹、闹到大家都不安生就满意了！”
原来，那天是继母娘家的人来看她，自打她第一次嫁人以来，这是她娘家人第二次来看她，距离第一次已经有十年多时间了。
继母心里非常清楚，这和父亲越做越火的生意分不开关系，但是她还是非常开心，连着在家里里里外外收拾了一个星期，连那天要上的菜，都是准备了很久。
我也明白了，继母这些年来在我家忍气吞声，忙里忙外，都是为了有一天，能在自己家人面前扬眉吐气，能走出那段充满阴霾的日子，可惜！这一切都被我毁掉了。
她会恨死我的！我心里很清楚。
几天后一个早上，继母从医院回了家。我愧疚当时不理智的行为，便第一次讨好地替进门的继母打起门帘，一看到她的脸，我心里彻底冰凉了。
过去，她总是用一种小心翼翼的目光看着我，而那种小心翼翼里面，却有一种难以掩饰的期待，她是一直在对我怀有某种期待；而现在，她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期待，也没有一丝怒意，只是一种心灰意冷的人才有的目光。
我和继母之间的关系可能有三种走向：第一种是和睦相处；第二种是针锋相对；第三种是望而不见。
很遗憾，我和继母最终变成了第三种关系。她再也没有正视过我，我也没有再从她脸上看到一丝笑容。视若无睹！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那种刻骨的难受。
一场高考后，我报了省外的大学，离家千里，总算是能缓解这种压得人喘不上气的难受了。
本想，就这样一边闪躲，一边寻找自己的下个归宿，没想到命运又跟我开了一次玩笑：父亲生意失败，养殖场抵债抵了出去，欠了一屁股债。
千里之外的我，连夜坐上火车回家，一进门才知道父亲出去躲债了，家里被搬得空空荡荡的，继母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邋里邋遢。
第二天早上，我就被一阵吵嚷声惊醒，出房间门，看见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在我家院子里吵嚷着，他们手里拿着棍子，因为实在是找不出东西砸了，只能在手里挥舞着，继母趴在地上，哀嚎着：“我的命啊！苦啊！”
一个眼睛血红的男子瞥见我，提着手里的棍子就要冲过来，我吓得连连向后躲闪。这时，继母“噌！”一下站了起来，挡在了我面前，“你敢动我孩子一下试试！”
她的样子和声音像极了护着小鸡仔儿的老母鸡，只要对方敢再进一步，她就敢把自己的命豁出去。
那个男人看了看，啐了一口往后退去，继母浑身一抖，跪在地上不停地哭嚎着。而我，泪水早也是流出了眼眶，一个趔趄倒在继母旁大哭了起来。
05
看到破败不堪的家，我也是心灰意冷了，我想了很久，还是对继母说要不要考虑改嫁？
继母冷笑一声，说道：“都一把年纪了，还能嫁到哪里？”我不再说什么了，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回学校。
早上，继母早早起来了，给我做了早饭，又送我出门，“想回还是回来吧！毕竟是自己的家。”
“嗯。”我答应一声，就出门了，眼眶里的泪珠直往外掉。
回答学校，我居然从迷茫的日子里走了出来！我开始勤工俭学，把学费和生活费都挣了出来，自己开始养活自己。大学毕业，我到一家上市公司上班，一天的时间当成三天用，一个人也劈成三半用，老总很赏识我，我干到公司重要位置。
三年时间，我还清了家里的债务。只是还债的钱，大部分都是老总借给我的。
老总借给我钱的时候，跟我求婚了，说自己是真心喜欢我的，虽然他离过婚还有孩子，但是他保证一定会对我好，不会让我受后妈的气。
老总这个时候求婚，虽然不是很光彩，但是我知道他是个好人。结婚后，我开始渐渐放弃公司的工作，全心全意做家庭妇女。
他有两个孩子，不成器的老大按理说应该上大学了，可成天都在外面鬼混，除了来找他爸要钱，是见不到他人的；老二还小，今年准备上幼儿园了，现在由我照顾，也很听我的话。
有一天，我站在凳子上擦玻璃，觉得腿上不对劲，低头看到他的两只小手抓着我的小腿，我走下凳子，把他抱了起来问道：“宝宝你干嘛抓着阿姨啊？”
孩子委屈地看着我，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他吞吞吐吐地说道：“妈妈说，只要把阿姨从窗户里推出去，她就会回家了。”
我后背一阵恶寒，脑袋一阵眩晕。
晚上，我拨通了老总前妻的电话，吼道：“你个王八蛋女人，狠心丢下自己的孩子出去快活，现在又反过来害自己的孩子！如果你还有半点良心，就把你欠孩子的都弥补上！”
骂完，我挂断了电话，泪水浸出眼眶，我瘫软在地上，大声哭泣着。老总的小儿子闻声跑了过来，要拽我起来。我抱着他，眼前全是小时候自己的模样。
老总的前妻是以前公司的高管，生下孩子后得了产后抑郁，后来到法国去散心，结果散着散着找了一个外国小男友，成天嚷着要和老总离婚。离完婚没过几年，分到的财产就被挥霍光了，便又纠缠着老总要和他复婚。
那个女人时常和自己的两个孩子见面，商量怎么把我这个祸害清除出去。我知道我斗不过他们，我把这件事给老总说了，我说：“我想要离婚！”
老总一番挽留，看我去意已决，便付了我一大笔钱，同意和我离婚。离完婚，我一下子又不知道自己该干嘛了？于是就回了老家。
06
这几年来，我虽然还清了债务，但是父亲一直杳无音信，家里只有继母一个人。
回到家，我才知道继母已经病了很久了。我带她去了医院，开始医院家里来回跑，又忙了起来。
有一天，我推开病房门，看见继母的床边坐着一个年轻男人，他回头冲我一笑，说道：“还认识我吗？”
是他！我的初恋，那个曾经让我爱得昏天黑地，又劈腿的男人。
晚上，他送我回家，路上告诉我，他也要离婚了，这些年来他一直忘不掉我，希望我和他重新开始。
我沉思了很久，开口问道：“你有孩子吗？”
“有一个女儿！”他答道。我什么也没有说，车一直开到我家门口，我下车回了家。就这样，我和他将断未断，藕断丝连，他已经求了我好几次，要和我复合，而我一直让他容我想想。
那天晚上，他又旧话重提，我说：“今晚！容我想一个晚上，明天答复你！”
从餐厅出门，我让他送我去医院，他要陪我一起去医院，我没有答应，吻了他一下，让他回家去陪孩子。
进了病房，坐在床上的继母打量了我一眼，“来了！”
“嗯。”我答应一声，坐到她身边。
继母用她长满老茧的手掌，抚摸着我的脑袋，叹道：“你岁数也不小了！”
心里觉得无比的平静，缓缓开口道：“今年都三十岁了！”
“我三十岁的时候，第一任丈夫去世了，他们家怕我分财产，把我赶了出来。我跪在门口哭啊！我不是舍不得那份家业，我是舍不得我的那两个女儿！”说到此处，继母的声音又哽咽了。
我鼻头一酸，想起了自己的遭遇，“我当初那样对您！您不恨我吗？”这句埋在心底好多年的话，我终于讲了出来。
“恨过！但是有时一看到你，就仿佛看到了我自己的女儿。这都是我们大人的错！如果我当时横下心，带她们两姐妹离开，她们好歹也会有个前途了。”回过头，继母用她已经过分深陷的眼睛盯着我说道：“如果你母亲当初不离开你，你也不会过得这么难了！”
我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哭了出来，“她有什么好？她半点也比不上你！”
没错！这么多年来，我总是和继母过不去，总设想着母亲能够回到我们家里，甚至天真到以为赶走继母，就能接母亲回家！可是，即使那个不负责任的女人回来，我也不会感受到半点家庭的温暖。我为此而愤怒，而恐惧。
我怕会在这个新来的母亲手里受委屈，所以故意装成一副要咬人的样子，用最不近情理的行为和语言，处处与她针锋相对。
结果，我错了！我伤害了一直在给我温暖，一直试图和我解开心结，坦然相对，甚至在不幸来临，我的亲生父母都弃我而去，她挺身出来护我……
直到成了别人的继母，我才体会到了那种，对别人的孩子贴心贴肺，视同己出，却被反过来伤害的痛苦，才明白了当初继母的苦衷。
那晚，我在继母怀里哭了很久。
回到家，我哽咽着给他发了条短信：我清楚你是为了跟我在一起，才想方设法要和你妻子离婚的。把她找回来吧，别让你的孩子多一个继母，也放过我吧，别让我再担一个继母的恶名了！
作者|庞烨
编辑|颜晓婷
图片|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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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影故事」，你心中的故事
在晨曦陪你苏醒，在夜里陪你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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