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2019,是一部电视剧从播出到今日的生命周期。
这部电视剧叫《我的团长我的团》。
和大多数播出即巅峰、随即随风消逝的电视剧不同,《我的团长我的团》(以下简称《团长》)的播出恰恰是生命的开始,随后的十年间,它不断生根发芽,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可,豆瓣评分从8.3分涨到9.3分,一步步登上国产神剧的宝座。
这个“神剧”的称号,是绝对正面的代号,没有任何调侃,没有任何戏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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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大多数在豆瓣被封神的电视剧一样,《我的团长我的团》播出当年,并没有收获多少优秀的收视成绩,它甚至没有上星,而是在一轮播出后悄无声息地没有再播出过。
这部电视剧也并非籍籍无名,在它之前,由几乎同一班底出演的《士兵突击》算得上当年的国剧旗手,如今在演艺圈以实力和名气著称的李晨、王宝强、段奕宏、张译等人都出自此剧。《士兵突击》2006年播出,其后数年反复重播,直至今天都被奉为国产军旅剧不可逾越的高峰。
在时隔三年之后的2009年,《我的团长我的团》推出,顶着同一导演、相近演员阵容的名头播出,该剧其实寄托了不少收视和口碑的期待。可等到播出之后,却是另一番光景。
蜂拥而来的差评,晦涩难懂的台词,看上去脏乱差的服化道,还有开头几乎压抑低沉的气氛,让《团长》成了当时的“赶客”之作。它的首轮播出“一日游”,也意味着市场并不买单这样的创作,在还未通过上星去迎来更多评价的时刻就仓促偃旗息鼓,埋进了故纸堆中。
《一起来看流星雨》
事后多年,有人复盘《团长》的“失败”,有的归结于题材的沉重和表达的晦涩,有的归结于调性和审查,而恰恰忽视了一个当时的重要因素——观众。2009年收视最高的电视剧,是年代传奇剧目《走西口》;湖南卫视的《一起去看流星雨》虽然被吐槽“天雷滚滚”但依然收获了年轻人的眼光,是湖南卫视首部拿到全国收视冠军的剧目;彼时年轻人热衷的韩剧是《花样男子》,台剧等偶像剧也正如火如荼,《恶作剧之吻2》和《败犬女王》是当年的收视力作。
娱乐当道,严肃退让,那是一个正剧全面倒戈、偶像剧浓墨登场的年代,像《团长》这种带着沉重严肃思考,在台词和表演上追求深度和隐喻的电视剧,自然不能赢得观众的青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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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团长我的团》是一部讲述失败者的电视剧,它的故事开始于1942年,一个离中缅边境不远叫作禅达的地方,一群来自五湖四海、不同出身不同身份甚至是不同政见的溃兵和百姓,因为种种命运际遇的原因而相会于此。
他们是被称作“炮灰团”的国军,他们中有北平人孟烦了(张译饰)、军医郝兽医(罗京民饰)、湖南兵不辣(王大治饰)、上海军官阿译(王往饰)、东北佬迷龙(张国强饰)、豆饼、要麻、蛇屁股、康丫、川妹子陈小醉。他们是一群被打怕了的残兵败将,不饿死不病死是他们每天生存的最高目标,直到自称团长的龙文章(段奕宏饰)出现,带着大家组成一支小分队与日军在怒江对峙。
这是一个有关中国远征军的故事,在此之前,关于“中国远征军”普通民众的了解并不算多,而因为这部剧的讲述,人们开始了解那个怒江边的小城,并与之对应找到了中国云南腾冲的远征军公墓。导演康洪雷在这部剧中一改《士兵突击》的励志路线,而是全程用很丧的基调来描摹失败是如何像病毒一样注入人们的思想,他试图通过一群人的状态还原八年抗战中真实的中国人,也试图寻找历史的真相,还那些无名的牺牲者一个应有的名分。
这种沉郁的基调显然并不适应当代中国的审美基调,人们热衷团圆、积极和正向的情绪,激烈的冲突都不以真实情感为基础,在虚假的戏剧结构里看个热闹,是彼时国人观剧的心态。当《团长》中充斥着大量带有文学门槛,又深深隐喻的台词出现,观剧的门槛也随之提高,它让《团长》并不能作为一个合格的大众娱乐产品,也因之获得了“艺术品”的下场——被束之高阁。
即便是今天,如果电视剧中出现了类似的台词,能否被“7分钟观剧”的观众所接受,也是一个未知数。
我,孟烦了,野心勃勃,诸战皆北,一事无成,孤星入命,孑然一身。曾于这战乱之秋誊抄了十几份遗书发给所有亲友,从此就冒充活死人。 我回头看着他们,现在就我一个人了,我像阿译一样看着他们的背影发呆。 死啦死啦说,杂碎,看见你们的孱样,我宁可挖掉自己的眼睛。 幸福的人,坚强的人,自由的人,宽广的人,活着的活人,为了不看见你们,我宁可挖掉自己的眼睛。
我去过的那些地方和我们没了的地方,北平的爆肚、涮肉、皇城根,南京的干丝烧卖,还有销金的秦淮风月 上海的润饼蚵仔煎 ,看得我直瞪眼的花花世界,天津的麻花狗不理,广州的艇仔粥和肠粉,旅顺口的咸鱼饼子和炮台,东北地三鲜、酸菜白肉炖粉条 、火宫殿的鸭血汤 、臭豆腐 ,还有被打成了粉的长沙城,没了 ,都没了,我没涵养,没涵养,不用亲眼看见半个中国都没了才开始心痛和发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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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团长我的团》改编自兰晓龙的同名小说,康洪雷在做改编时也保留了兰晓龙的叙事风格,大段的个人独白,留白的叙事,在《团长》中走到了一种极致。
《团长》播出十周年,以豆瓣和网络社区为起点聚集的小众观剧人群,开始发现《团长》的这种“宝藏”式叙事。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国产剧去记录战争,反映失败,并真正地尝试用剧的手段去追溯历史。剧中人物的原型往往与历史也产生共振,川军团的抗战史,中国远征军的无畏牺牲,以及彼时战争的残酷,都通过电视剧再现。
对于一部电视剧来说,《团长》显然承载了很多远远不该它承担的职责,它创造了国产电视剧在与现实勾连的一种高度,也与那些年狗血至极的抗战剧泾渭分明。
可就是这样一部被寄予厚望的电视剧,在播出之后却惨败,直到多年后才被观众重新拾起,正视它的历史价值。剧的命运几乎和故事中的孟凡了、龙文章们一样,他们曾经是历史长河中改变时局的关键人物,但他们籍籍无名,静静躺在怒江岸边,只有少数的有心人愿意铭记。
而对参演过《团长》的演员们来说,你很难说这些演员没有被当初的这部电视剧改变过。从《士兵突击》《团长》等剧走出来的张译和段奕宏,声名大振,但却始终没有成为最走红的那种演员。而被粉丝们反复念叨的一个故事是,2016年,演员段奕宏在泰国拍摄电影《非凡任务》时,得知当地有中国远征军的孤军墓,他在结束工作后一个人走到墓园,在里面静静地呆了很长一段时间。
墓园是由当地一位华人老者维护,段奕宏捐了一点钱,表达了微薄的心意。很长一段时间,这件事没人知道。很久之后,有粉丝去同一个墓园祭拜,人们才知道,原来他们的“团长”,真的静悄悄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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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作者、编辑:李夏至
本期监制:周南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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