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父亲抵足而眠

那年寒假格外冷,北风呼呼好像没有停过。腊月二十几家里来了客人过夜,床铺不够,母亲让父亲跟我挤一夜。

父亲起先不同意,说我的床太窄,怕挤着我;他鼾声又大,怕吵着我。我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极其诚恳邀请父亲同眠。父亲露出窘色,勉强应了。

夜里靠在床头,扯了一会儿家常。父亲说:“您先睡吧。”他怕吵着我,让我先睡。平常,父亲瞌睡来得快,一倒床就打呼噜,鼾声如雷,震天动地。今夜,怕是要难为他了。

我躺在被窝里一动不动,暗示父亲我已经安然入眠。但怎么也睡不着,小时候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有一次父亲用箩筐挑着我和弟弟回家,半道上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他脱下衣服遮在我们的头顶上,光着胳膊挑着箩筐晃晃悠悠地跋涉在泥泞的田埂上。儿时在镇上没有座椅的大礼堂看楚剧,我骑在父亲的脖子上,抓着他的头发,随着看戏的人海挤来挤去。父亲紧紧握着我的小腿,站了几个小时。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父亲的鼾声。我想父亲该是睡着了,越发不敢动弹,怕惊扰他的睡眠。因有父亲挨着,被窝里格外暖和,是这个冬天最暖和的一宿了。我睡意全无,静听父亲鼾声,享受父亲的体温。

起床后,父亲满怀歉意,说影响我睡觉了。我说自己睡得很好,一夜连个梦也没有做。

很久之后,母亲告诉我,那一夜父亲也没有睡着,他知道我装睡,就故意打呼噜装睡着,为的是让我觉得他睡着了,能够安心入睡。听到此,我不禁潸然泪下。其时,父亲已过世多年,我已做父亲。

卧游艾雄超(艾雄超抵足而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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