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住在郊外原文(家住县城东门外)(1)

三十年前,我家住在张北县县城的东门外。既然是东门外,按理说应该有城门,无奈我使劲儿搜遍了回忆,也不能想起城门的样子。去问父亲,父亲告知,我小时候县城确实有城门,只是我太小没有印象,待到我能记事时,城门已经拆掉了。

城门没了,称谓在。

没有城门,护城河则成了东门里外的界限。由于护城功能的丧失,护城河不仅丢掉了原本的职责,甚至连名字也被人们摒弃,大人小孩都称它为“大河沟子”,老人们则带着丝丝愤恨地叫它臭水沟子。愤恨的原因,我猜是旧年时代,护城河把城里城外的人划分为城里人、乡下人,城里人自带优越,乡下人自带卑微。

臭水沟子很贴切,因为居于此地的人家将其变成了倾倒日杂垃圾之地,最令我费解的是,明明旁边有那种极大的铁质垃圾箱,可人们总爱把污水污物倒进河沟子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显现出自己的不拘小节,也会让自己在左邻右舍间显得不那么突兀,明知是错也不更改。

经由大家的共同努力,大河沟子在夏日蚊蝇滋扰,臭气熏天,凡是过路行人无不掩鼻快行,尽量躲开这腌臜之地,醉酒之人倒是很喜欢这里,摇摇晃晃至此,小解呕吐均能得到大施展,快哉乐哉。

河沟子上有石桥,桥墩石柱桥身水泥,那时候汽车不多,每天由此桥而过者多为骑车步行赶马车,偶有解放、黄河大卡车路过,隆隆的声响定会吸引住在附近平房中的孩子们跑出门观看,看什么不知晓,就是要看,直到汽车绝尘而去才心满意足地返回家中,我亦是其中一员。

如果有小汽车经过,那便是大事件了。不仅孩子们出来看,大人们也会站在门口瞧一瞧,212吉普车不稀罕,拉达有点意思,要是来辆伏尔加或者皇冠,人们便会十分注意此车是经过还是停到谁家门口,然后纷纷猜测车中人的身份或财产,最后表示不屑:我家朋友谁谁谁,我家亲戚谁谁谁也有一辆。邻居们有汽车的亲戚朋友我没见过一位,乡下来的老亲旧友实则常见。

散文住在郊外原文(家住县城东门外)(2)

石桥靠近县城的一边,有家供销社。这可是我儿时梦寐以求的地方,里面的酸枣可乐、小香槟、鸡蛋饼干、麻糖等零食有着某种魔力,即便知道自己兜里没钱,每天放学时都要在门口停一停,朝里面望一望,供销社的工作人员不搭理我们,任由我们将门口堵的严严实实。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平时好似谁都不愿意搭理,很多次母亲带我前去消费,没有一次能感受到平等的对待,“横眉冷对千夫指”是常态,遇到唯唯诺诺的乡下人,嘴里不干不净也不是没有。后来,周边的小卖部开得多了,他们的态度方缓和了一些,只在过年过节才故态重演。

下了石桥,就是正正经经的东门外了。住在这一边的人,老住户全是菜农,菜地就在房子后面,以种植大白菜、青菜为主。菜地里有大井,大井边有一排排的杨树榆树,家长们时常告诫孩子不要去那里玩,危险。孩子们听了,反而更加兴奋,尤其男孩子们,不去危险的地方怎么显示出自己的“英雄”形象?大井里没水,树木不高,摔下去掉下来顶多脏了衣服破了皮,没什么性命之忧,大人们睁只眼闭只眼,孩子们假意偷摸前去,彼此相得益彰。我曾经为了吃榆钱儿在树上挂扯了几条裤子,回到家母亲没有责罚,祖母乐得眉开眼笑,她们一个给我缝裤子,一个给我做榆钱儿烙饼,助长了我的玩闹的气焰。

有老住户就有新住户。新老住户泾渭分明,以马路划分“领地”。马路左边是老住户,右边是新住户。新住户全是各个单位的职工,我家住的这一排皆是外贸系统的。当年的外贸很牛,下属肉联厂能买到便宜的下水和廉价的肉,局机关能批到彩电、二六自行车、钢材、希尔顿烟等紧俏货,局长的座驾是伏尔加,比县长坐的都好。

有意思的是,捧着铁饭碗的职工们和本单位的人关系不见得有多么亲密,反而和马路对面的菜农们好得不行,基本上每家每户都有一两个相与,做点啥好饭菜互相端着碗跑过街的送,或许,在普通职工的心里,在这些根子都是农民的外来户眼中,菜农们更像老家的亲人,热诚、大方、没心眼,处起来轻松愉悦吧。

散文住在郊外原文(家住县城东门外)(3)

老住户那一排的桥头第一家是理发馆。理发馆是我童年的噩梦,里面的师傅们全都穿着白大褂,在我的意识中,穿白大褂的都是医生,是医生就要给我打针。每次理发,母亲是骂也不行打也不行,我就是不去,父亲一看没招,自己买了个手动推子在家给我理发。终于,望着镜子里好似被狗啃过的发型,我哭了,妥协了,以后理发乖乖地随着妈妈去理发馆。可惜,父亲不知为何爱上了理发,说是在家既方便又省钱,祖父母和我母亲他惹不起也不敢惹,只能拿我下手,母亲一个不注意,下班回家便会看到哭泣的我和满脸幸福的父亲,自然,我的头依旧没狗啃,父亲的手艺从未练成过。

新住户这一排第一家是个饭馆,或者说是酒馆。那时候县城里的饭馆不多,除了国营的那几家,剩下的分布均匀,东南西北门的门外第一家一定是它们。小饭馆的买卖不好,好像老板也不指望着以此为生,算个兼职吧。只有周日的时候人满为患,男人们相约着去喝点小酒,不多点菜,多点也没有,凉拌菜、猪皮冻和油炸花生米是标配,大家喝酒真的是为了喝酒,您要是来句:老板,给我上个毛血旺。老板定会认为你是来砸场子的,轰你出去算是轻的。

女人和孩子们是不去这个饭馆的,一来她们认为家里有吃有喝自己能做,下饭馆都是毛病,二来主妇们做饭的手艺和饭馆老板差不多,去吃也吃不出好来,还有些能干的主妇,做的比饭馆都好吃。不思进取的饭馆,几年后倒闭,也不能算倒闭吧,只是换了营业执照,撤了门口的招牌,成为了铁匠铺。原来,老板的真实身份竟然是个二铁匠。二铁匠的意思是指,他铁匠的手艺也不过关。

东门外的尽头是马桥,交易牲畜的地方。此处人声鼎沸,从天不亮开始喧闹直到下午时分,是个繁华的所在。马桥再往东走,便除了东门外的范围,唤作东关了。

多年过去,东门外已然成为历史,当我游走故地,连以前家的位置也找不到了。东门外早已和县城城区连成一片,大河沟子不见了,平房不见了,过去的人也不见了。也许,我们这一生和此处一样,都是在相见与告别,留下来的记忆,或许也留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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