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解放军报 作者:高炜
如果有人问我,经历过的什么时候最寒冷?我会说:“在我离火最近的时候。”
1996年11月的一个傍晚,我还是原桂林陆军学院的一名学员。当时,我正吃着最后几口饭,突然见到大队长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地冲过来:“赶快赶快,集合救火!”紧接着就听见疯狂的紧急集合哨。
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更不见影视剧中咬指头写血书的场面,我们急匆匆地扛起大锹跳上卡车,直奔市区北部的尧山——远远望去黑烟冲天,火光闪闪!
这是我21年生命中第一次救火,而且还是山火,不知周围的弟兄们是不是都如我一般激动,我们呐喊着向熊熊烈火冲去,所过之处一个火苗都不留下。
然而,没有想到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胜利的喜悦还没过去,我们就开始后悔——火灭了,才发现初冬的大山上是如此寒冷。
先是不知不觉地流鼻涕,然后是手脚开始发麻,打哆嗦已经成为有效的热身运动。不知坚持了多久,终于有人冻得受不了了,哆哆嗦嗦地勾着腰在火场中寻觅——看看有没有还没熄灭的火种。然后,立刻围坐一团,呼呼地吹成火苗,再撒上几把随手可得的柴火,燃起一堆堆篝火……
记得东北抗日联军的《露营之歌》中有这样两句“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没想到在北方没找到的感觉,却在北回归线以南找到了——山风刮得呜呜作响,仿佛冰刀一样抹来抹去,看上去红彤彤的火苗摸上去却没有温度,非得把手伸进火苗中,才能感到一丝暖意。从没有进入火中的手腕开始,暖意急剧散失,等到肩部就已经没有了,而在背部,反而被风吹得冰冷刺骨。于是只能面向火烤一会儿,又赶紧背过身来再烤一会儿,以求两边都能暖和一点。不过,很快我们就发现这种“翻烧饼”意义不大——火焰能够提供的那点热量实在微弱。而且,不管怎么烤,有一个地方始终离火很远——脑袋,谁也不敢冒着火烧眉毛的危险把头凑到火跟前,所以脑袋的温度越来越低,似乎连思维都被冻住了,想东西越来越模糊……
事后,当我向别人讲起这次经历时,很多人不以为然地认为我们太傻。而我却始终认为我们的指挥员没有错——那是山火,如果没人看着,强劲的山风随时可能把死灰下的火种重新吹成烈焰,并且把这些火种再送到其他地方。作为军人,我们的职责就是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与之相比,其他的一切都在其次。
就在冷峻的低温几乎要把我的最后一丝思维也彻底冻住的时候,终于传来了撤离命令。回到队里,我们以前所未有的整齐全都一头扎进卫生间,挤在仅有的几个淋浴头下冲洗着自己——嘴里、鼻孔里都是涮不完的黑水,卫生间的地上就像是倒了一缸墨汁一样,冰凉的自来水冲在身上竟有了一丝暖意……
那时,我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什么叫“中国无战事,军人有牺牲”。
(作者单位:西安政治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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