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得看下“六国后”的国家到底是怎么来的,见《史记·陈涉世家》:
当此时,诸郡县苦秦吏者,皆刑其长吏,杀之以应陈涉。乃以吴叔为假王,监诸将以西击荥阳。令陈人武臣、张耳、陈馀徇赵地,令汝阴人邓宗徇九江郡。当此时,楚兵数千人为聚者,不可胜数。
这是陈胜起兵之后的一大举措,就是一路以吴广为“假王”,也就是代理之王,监,也就是统帅众将进攻荥阳,命令武臣、张耳、陈余进攻赵地,邓宗攻九江郡,其实就是以陈县为中心拓地。
很有意思的是他对葛婴的态度:
乃令符离人葛婴将兵徇蕲以东。攻铚、酂、苦、柘、谯皆下之。
葛婴至东城,立襄彊为楚王。婴后闻陈王已立,因杀襄彊,还报。至陈,陈王诛杀葛婴。
两条记载连起来看,葛婴是他在攻克陈县之前派出掠地的方面将领,先立了襄强为楚王,打出了“楚国”的旗号,得知陈胜为王,又杀掉了襄强,回来又被陈胜杀了。
这是死的第一个“复国国王”,正是陈胜部将立的。
接下来,是“赵王”:
武臣到邯郸,自立为赵王,陈馀为大将军,张耳、召骚为左右丞相。陈王怒,捕系武臣等家室,欲诛之。柱国曰:“秦未亡而诛赵王将相家属,此生一秦也。不如因而立之。”陈王乃遣使者贺赵,而徙系武臣等家属宫中,而封耳子张敖为成都君,趣赵兵亟入关。
武臣干脆是“陈人”,也就是“旧楚人”自立为赵王,也是陈胜派出的部将,他最开始时带着陈余、张耳等三千人渡黄河,至诸县,说服当地豪杰,收兵数万,号为武信君。
接下来就面临挫折:
下赵十城,余皆城守,莫肯下。
也就是说,人家不买他账,等到他赦免了秦朝的范阳令之后,不战以城下者三十馀城。
说明,此时赵地,仍是秦吏说了算,保障了人身安全后,才投降他。
进了邯郸之后,武臣自立为赵王。不想,他自己的部将李良又投了秦朝,把他杀了。
此后,陈余、张耳才立了赵歇做赵王, 问题是,这个赵歇除了姓赵,连“诸公子”都没提,与赵王室有什么血缘关系,没人知道。
而死鬼武臣在之前派出了部下韩广去进攻燕地,却制造了一个“燕王”:
赵王以为然,因不西兵,而遣故上谷卒史韩广将兵北徇燕地。燕故贵人豪杰谓韩广曰:“楚已立王,赵又已立王。燕虽小,亦万乘之国也,原将军立为燕王。”
前上谷郡卒史,自然是秦吏,到了燕地,被人怂恿一下,就成了“燕王”了。
至于魏国,本来是派遣周市去掠地,很顺利,又去进攻狄县,被自立为齐王的田儋给打败了,退回魏地,脑子也活泛了。
魏王豹的哥哥魏咎在魏国时候被封为宁陵君,秦灭魏他被免为庶人,等到陈胜起兵,他就跑过去投奔了,也就是说,他是陈胜的部下。等到周市把魏国地盘打下来,手下人要立他为魏王,他不干,要求必须立魏国后人,五反,就是往返五次,才让陈胜允许魏咎当魏王,那么,主持魏国军政实权的是谁呢?是魏咎?当然不是,是魏相周市。
六个国家恢复了四个了,都算是“张楚”的人,而齐国却不在治下,因为田氏自有人才:
田儋者,狄人也,故齐王田氏族也。儋从弟田荣,荣弟田横,皆豪,宗彊,能得人。
这一句话说了仨齐王,而他们的身份是什么?“族也”,也就是族人,田氏族可大了,一个祖宗生一堆儿孙,和正统王室可能还不如韩王信关系近呢,起码人家还有个可以确知的祖宗,当然,这一家子本来就是豪强,还杀了“狄令”,和项梁的举动如出一辙。
剩下就一个韩国,一直没有“复国”,直到项梁说了算的时候:
韩王信者,故韩襄王孽孙也,长八尺五寸。及项梁之立楚后怀王也,燕、齐、赵、魏皆已前王,唯韩无有后,故立韩诸公子横阳君成为韩王,欲以抚定韩故地。
这里涉及了俩韩王,一个是之前的韩王成,身份清晰,韩国诸公子,另一个是韩王信,他是韩襄王的后裔,韩襄王何许人呢?与秦武王同辈会盟的韩王,秦武王和秦始皇的曾祖父秦昭襄王是兄弟,也就是说,韩王信这个“六国宗室”跟正统韩王血脉,都快出五服了。
至于陈胜之后的两位楚王,一位是秦嘉所立的景驹,景氏,连楚王的熊氏都不是,要知道,屈、景、昭是楚国公族三大姓,但就类似于鲁国三桓,也就是某代楚王的非继承人子孙,这距离楚王正统,都差着春秋和战国了。
之后,项梁立了熊心,这位是什么角色?楚怀王之孙。
楚怀王之后是:楚顷襄王、楚考烈王、楚幽王、楚哀王、楚王负刍。
寻访了一下, 找到了楚怀王的孙子……就算他是真的,血缘差了多远?
更重要的是,这里面的各位“六国王”,要么是陈胜部将,要么就是陈胜部将的傀儡。
扶立他们的理由,见《史记·项羽本纪》:
项王欲自王,先王诸将相。谓曰:“天下初发难时,假立诸侯后以伐秦。然身被坚执锐首事,暴露於野三年,灭秦定天下者,皆将相诸君与籍之力也。
项羽的解释非常直白,为了反秦的大目标,所以才“假立诸侯后”,“假”就是“权宜”、“代理”的意思,类似于韩信在楚汉之争中要求刘邦封自己“假齐王”,被“假立”的“诸侯后”,其实就是个旗号,给地方“豪吏、豪杰”们一个投降的理由,类似于“公子扶苏”、“楚将项燕”,活得不行,死得也成。
对于这两面自相矛盾的旗子,李开元教授解释为“公子扶苏”的楚人血统,其实,对照下项梁、赵佗的“两面派”打法,就可得出另一个更合理的解释,那就是陈胜、吴广初起时,在蕲县这个项氏颇有名声地方,见到项氏同情者就喊“楚将项燕”,见到秦朝的支持者就喊“公子扶苏”,哪面旗子管用就用哪面,都不管用就提着剑砍他。
说到底,工具而已,就像夜壶,急了拿出来用用,不急了就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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