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泰塔

——石门山人

暑假到了,学生都走了,平日里喧闹的校园突然间变得寂静空旷。

整个下午,我都在玩味着老子的《道德经》,总觉得其中暗藏了许多玄机静心思索,又感到一片茫然,放下书,平躺在床上,满脑子还是“道可道,非常道"之类的东西,到后来,连这些也模糊竟不知是我梦见了“道可道”还是“道可道”梦见了我。

迷迷糊糊的,不知怎么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到处都是白茫茫的水面,辨不清来路,也看不出归途,睁大了眼晴四处张望,却醒来了,原来人还躺在床上,月光却从窗子上照进来,正落在我的枕边,看看表过了晚上十点。睡意全无就想着出外走走。

出了房子,举目望去,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窗户全是灰蒙蒙的没有半点灯光,月光却从天上洒下来投下房屋树木的暗影。最令人注目的便是校园中央那一座北宋时期的古塔,好像睁开了眼晴,正悄悄的看我似乎要同我说点什么,我便围着古塔慢慢的走,从不同的方位悄悄的看.当地人称这座古塔为泰塔,至于谁起了这个名字,取名的缘由,没有人说得清。

描写旬邑泰塔(夜读旬邑泰塔)(1)


泰塔够得上塔中的美男子、俏女子,她的身段她的线条她的眉眼,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会强烈的吸引你的眼球让你惊诧不已,这么小的地方怎么就会有这么一座气质非凡的古塔?

我就想,以中国地域之辽涡,历史之悠久名山大川,华都胜城多的是,泰塔怎么就偏偏选中了旬邑这块小地方?这么一座堪称经典之作的古塔隐身于黄土高原上这么一个普通的河谷,与山石为友,与草木为伴,呼吸着山风沐浴着山雨,一天又ー天,看着太阳从东边的山头升起,又向西边的山头落下,它寂寞吗?就连泰塔的长袍也是灰色的既接近于天色,又倾向于地色也混同于草木山石之色,他是为了把自己藏在这茫茫的大自然之中吗?难道它就没有想过帝王跪拜的尊贵,香火兴盛的繁华,文人颂词的悦耳吗?

面对着泰塔,我不由得想起了河边洗耳的许由,山上食蕨的伯夷,莫不是许由伯夷的灵魂从远古飄来,凝聚在泰塔的躯体里,长久的昭示于世人,仁者乐山。泰塔背靠凤凰山,面朝翠屏山,整片河谷周围都是山,是山连山,山套山,就连建造泰塔的砖块也是用山中的黄士烧制而成。山的躯体山的肤色,山的灵魂泰塔一切的一切都来自于山,仁者乐山,山也造就了仁者。

我近看过泰塔,也远眺过泰塔;我仰视过泰塔,也俯视过泰塔;我看过白天的泰塔,也看过夜晚的泰塔;我看过大雪中的泰塔,也看过风雨中的泰塔。在我的眼中,泰塔像是佛祖,又像是菩萨,每一块砖上都显示出一个大大的“仁"字。

泰塔不仅乐山,也乐水。早年的汎河也是汹涌澎湃,涛声阵阵,一路轰响着自东而西,从泰塔脚下流过。汃河陪伴着泰塔度过每一时每一刻白天汃河在泰塔面前缓缓的起舞夜晚汎河在泰塔的耳边轻轻的歌唱.水是灵动的,乐水是智者的天性,而智者细细推究起来,也就是知者,知天地之本性,知社会人事之期律。

远看泰塔宛然一枚整装待发的火箭。一千年前的泰塔就以自己的体形暗示人类怎样离开地球,去升天,去探索宇宙这不是它的智慧么?看看泰塔的线条,有那复杂的千缠百绕的头绪么?没有就那么简单的几条竖线、横线、曲线,不经意间的组合,就让一堆砖块变得腰是腰,肩是肩,眉清目秀,含仁藏智,你能说这里面没有智慧么?

就连泰塔的肤色,也是随时空而化天明塔亦明,天暗塔亦暗,如果不是大彻大悟,又如何能做得到呢?整个泰塔就是一部明天地之道通古今之変的大书,而每一块砖里都渗透了智慧的元素。当心浮气躁时,看看泰塔你就変得宁静而又平和;当绝望得就要坠入另一个世界的时候把头贴在泰塔的身上,它就为你打开一扇充满希望的大门;当迷惘时,围着泰塔走上几圈,你的眼前就会豁然开朗。大言不言,大道无形大智若愚这说的不就是泰塔么?

我常常想到,泰塔为什么不选择热烈的红色、纯洁的白色、鲜活的绿色却选择了这被人瞧不起的灰色现在,我才明白了,它是选择了天地的本色,一种经历了千年万年而不衰败的真色。如果当年它选择了红色,熊熊的火焰恐怕早就熄灭了,剩下了一堆随风瓢散的灰烟;如果当年它选择了白色,雪粉玉润的肌肤恐怕早就污黑皲裂,在寒风中满目疮痍;如果当年它选择了绿色生命之树恐怕早就枯干了残枝败叶扔得满地都是。

事实上泰塔选择灰色是对的,任凭烈日暴晒,风吹雨打,电劈雷击,它是始终如一的灰色。这就是它的大智,这就是它的本性。尽管识得万物之本性,宇宙之规律却始终不肯张扬而是谦卑低调;尽管未曾离开山中一步,置身华都瞬,却始终不肯自卑,而是头高昂,腰直挺。静夜里,月色下,我独自站在校园里,看着泰塔我从泰塔的眉宇间读出了正直、隐忍、仁慈、智慧、顽强,我的灵魂像受到了一次彻底的洗礼。

我问我自己泰塔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美德?

抬头仰望,低头術视我想到了这片土地。这儿曾是周王朝先祖的生息之地这儿曾是夷狄与华夏相争相融之地这儿的黄土深厚纯浄,当年也曾是山清水秀,林木茂密。生长于此的泰塔,自然也就吸纳了天地之精华,凝聚成旷世之美。抚摸着光滑温润的砖块我想到了当年的造塔人。这样一个经典之作岂是平庸之辈能设计得出,岂是欺世盗名之徒所能构思得出的。大凡经典之作必出大师之手,而真正的大师也不一定就能留名于后世。设计泰塔的大师不仅是技艺超人也肯定是人品超群,他岂止是在造塔,他实在是塑造了一个开导众生的智慧之神。

我还想到了那些衣衫破烂的善男信女。他们啃着冰冷的土豆,嚼着掺了野菜的面饼,面目焦黑的在烈日下和泥烧砖,磨砖搬砖。他们手背裂口指头红肿,晕倒了再爬起来他们在默默地劳动也在默默地祈祷把全部虔诚融入了这方正厚实的砖块里。这样一座堪称经典之作的泰塔,只能在那个时代,由那样一群人建造而成。我不怀疑当今的技术我甚至惊叹当今的技术,但我可以肯定地说,当今的人造不出这样一座令人惊叹的佛塔。塔不比别的建筑物,塔是有思想有智慧的,评判一座塔,不仅要看其外在形体,更要看其内在气质看浸透于塔体的灵魂。

月亮退去夜色迷蒙,周围的山峰都已沉睡。我静静地看着泰塔,一层一层的看上去,又一层层的看下来,在这上上下下的凝视中,我仿佛遁入了虚无,正在茫茫的虚空中飞行。

描写旬邑泰塔(夜读旬邑泰塔)(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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