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牌就是词调,词原本是教坊或民间用来唱曲的歌词,而词牌代表着这首歌的曲调。宋词传承到南宋时,已逐渐脱离了音乐的限制,而词牌也就成为一首词平仄格律的标志。
虽然没有了曲的限制,但词的格律仍然有其独特的音调,或婉转、或紧凑、或豪壮、或慷慨,都有所不同。词人填词,往往都会根据自己所要抒发的情感、所面临的人或事而选择合适的词牌。
不过到诗词没落的现代,有很多初学者并不了解词牌的曲调,填词时就容易用错词牌。最典型的莫过于两个名字看起来很喜庆的词牌——《贺新郎》和《寿楼春》。有些初学者不明渊源,就拿《贺新郎》填词祝贺新婚、拿《寿楼春》填词为人祝寿,实则大谬!
为什么《贺新郎》不能用来贺新郎,《寿楼春》不能祝寿呢?
先说《贺新郎》,这个词牌始创于苏东坡,原本名叫“贺新凉”。所谓“凉”指的是“凉州”,是唐宋时期的常年发生战争的西北边陲之地。可想而知,其曲调当是苍凉悲歌之声。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个词牌后来因读音相近被传为《贺新郎》,但曲调却是沉郁悲壮,尤其是用入声韵时更显激昂悲壮。此调极为适合表达豪放悲慨的情感,因而南宋豪放派词人多用《贺新郎》填词。两宋从未有人用这个词牌填词来祝贺新郎的。
但清代词坛倒出了个例外,清代词人陈维崧还真用《贺新郎》来祝贺新郎新婚。只不过这次祝贺用的词牌恰到好处,只因背后有个悲伤的故事。且来欣赏陈维崧的这首《贺新郎·云郎合卺为赋此词》
贺新郎·云郎合卺为赋此词清·陈维崧
小酌酴醾酿。喜今朝、钗光簟影,灯前滉漾。隔著屏风喧笑语,报道雀翘初上。又悄把、檀奴偷相。扑朔雌雄浑不辨,但临风、私取春弓量。送尔去,揭鸳帐。
六年孤馆相依傍。最难忘,红苏枕畔,泪花轻飏。了尔一生花烛事,宛转妇随夫唱。努力做、藁砧模样。只我罗衾浑似铁,拥桃笙、难得纱窗亮。休为我,再惆怅。
词题中的“云郎”就是被祝贺的新郎,同时也是陈维崧的"心爱之人"。据说陈维崧有龙阳之好,与名士冒襄家的家奴徐紫云(云郎)相爱。奈何陈维崧家有妻妾,二人的感情难容于世,无法长相厮守。
后来徐紫云也不得不娶妻成婚了,新婚之时,陈维崧悲痛万分,写下了这首《贺新郎·云郎合卺为赋此词》来"祝贺"!《贺新郎》词调悲凉,本不适合贺喜,但用在陈维崧和徐紫云身上却是恰到好处,看似新婚大喜,实则悲伤惆怅。这首词也就成为了历史上唯一一首用来祝贺新郎大婚的《贺新郎》。
再来说《寿楼春》,这个词牌最早创于南宋词人《史达祖》。词牌名中有“寿”、“春”,看起来很吉祥喜庆,其实它的格律用平声韵并且很多句子连用平声,其调低沉压抑,整体上完全是凄凄之音,适合抒发伤感凄然的情感,决不可用来填词祝寿。
史达祖的创调词也是一首凄凉无比的悼亡词。且来欣赏这首《寿楼春·寻春服感念》:
寿楼春·寻春服感念南宋·史达祖
裁春衫寻芳,记金刀素手,同在晴窗。几度因风残絮,照花斜阳。谁念我,今无裳?自少年、消磨疏狂。但听雨挑灯,攲床病酒,多梦睡时妆。
飞花去,良宵长。有丝阑旧曲,金谱新腔。最恨湘云人散,楚兰魂伤。身是客、愁为乡。算玉箫、犹逢韦郎。近寒食人家,相思未忘蘋藻香。
这首词是史达祖为悼念亡妻所作。在词史上,很少有词的格律上出现一声四连用、五连用的,唯独《寿楼春》出现了很多四连平声、五连平声的句式。使得整个词调低沉压抑,凄凉哀怨。
而史达祖此词填得也是凄然动人,从回忆亡妻生前起兴,对比如今词人无人相伴的孤独,再直抒胸臆表达对亡妻的痛切悼念、倾诉词人的一往情深。读来句句舒缓低沉,缠绵哀怨。
自史达祖首创《寿楼春》以来,后世多有填词者,但都以史达祖之作为正体,因而都是抒发凄然哀情的词作,从未有以此调祝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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