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宁温
编辑|SHI
政府一边号召村民大量种植蒜薹（同蒜苔），一边又想方设法的对收购蒜薹的外地客户各种变相收费，导致外地客户纷纷撤离，农民的蒜薹烂到地里发烂发臭。
农民们亏的是血本无归，政府对此不闻不问，农民们没办法只好把大量的蒜薹拉到县委县政府四处抛撒，要求政府赔偿损失。
领导们依旧躲着不管事，被逼急的上千农民们冲进政府办公大楼打砸哄抢，这就是1987年轰动全国的山东苍山蒜薹事件。
莫言当时正好在山东的报纸上看到了这则报道，本就是农民出身的莫言义愤填膺的写下了这本《天堂蒜薹之歌》，并称：“这不是我最好的作品，但却是最沉重的。”
难卖的蒜薹
天堂县的蒜薹又脆又长，基本上家家户户都靠着栽大蒜卖蒜薹发家致富，裁新衣服盖新房子娶新娘子，孙宝家里就是靠着卖蒜薹挣了5000多元，都买上了新彩电。
1987年，天堂县的县政府继续号召村民种蒜薹，再由供销社统一收购，给的价钱比去年的最高价还高，全县的农民都扩大了蒜薹的种植面积。
可没想到这次的蒜薹却是成了滞销货，村民嘴里又脆又甜的好东西蒜薹成了散发着恶臭的烂东西。
高羊家的蒜薹长得比去年还好，想着要赶早收，赶早卖，家里正怀着孕的老婆都跪在地里跟着他一起拔蒜薹。
等捆好蒜薹，赶着毛驴去县城卖蒜薹的那天，高羊想着自己的蒜薹大丰收，又想一想老婆刚给他添了一个儿子，直感叹自己是时来运转了。
路上碰见同村的方四叔，高羊还满怀期望的向他提到希望老天爷照应，年年都能收蒜薹，大家能过上好日子，可惜他这算盘落空了。
高羊一路上遇上去县城的牛车、马车、脚踏车子、摩托上都是蒜薹，大家都赶着去供销社卖蒜薹，路上堵的很。
正堵着的时候，交通管理站的人来了，高羊起初也没当回事，毕竟交通管理站管的是机动车辆，他用的是驴车。
可谁知那个穿着制服的小伙子就是走了高羊面前，理直气壮的让高羊交一块钱的交通管理费。
高羊说没钱，监理官就晃晃手里盖着红印的白条子，说道：“没有这个，供销社不收你的蒜薹。”
高羊没办法只好用蒜薹抵了钱，旁边同样被要求交钱的小青年恨恨的说道：“你们比他妈的国··还厉害。”
监理官听了这话眼都不眨的就甩过去一巴掌，此时的高羊虽然心疼自己水灵灵的蒜薹，但还在庆幸没有和这些监理官发生冲突，从这就可见高羊怯懦、逆来顺受的性格。
正当高羊松口气吃着饼子的时候，工商交易所的同志又来了，手里同样是拿着白条子，开口就让高羊交两块钱。
高羊这个软柿子这会不由的都有点生气，可人家一说没有条子就不收他的蒜薹，高羊就软了，忍着心疼交了五斤的蒜薹。
高羊正伤心的时候，他的毛驴拉了十几个粪蛋子，环境保护站和卫生检查站的人都过来了，还是一样的流程，要各罚高羊两块钱。
这次高羊时连生气的心都没有了，只是呆呆的说道：“没有钱，你们拿蒜薹吧。”
莫言在这里将政府干部利用职务之便对群众吃拿卡要的丑恶嘴脸体现的是淋漓尽致，同时这也为农民之后的闹事做了铺垫。
蒜农们的聚众闹事
在交了一通过路费之后，高羊好不容易到了冷库的蒜薹收购点，看着那里穿着制服的人，高羊莫名觉得脊梁冰凉。
他的这股预兆还真没错，刚轮到高羊前边的方四叔称蒜薹，一个穿制服的就拿着喇叭高声喊着：“冷库已满，暂停收购蒜薹。”
这句话仿佛就是一个信号，后面的事情再也不可控制了。
蒜薹卖不出去，农民们白跑一趟还拿不到钱，大家一时之间都炸开了锅，高羊也像是当头挨了一棒子，但他的性格也无法驱使他当下干些什么事。
当其他人砸磅秤、砸玻璃、烧桌子，烧领导的小轿车的时候，高羊赶紧拉着方四叔走了，他不敢惹事，还自觉轻松愉快，像是刚从狼窝里逃出来一般。
俩人一起往回走的时候，更让人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了——方四叔和他家怀孕的母牛都被路过的一辆小轿车当场撞死了。
那是乡政府的车，高羊看见车里边坐的是乡里的王安书记，高羊正抱着方四叔哭的时候，司机和书记都过来了。
王书记像是没看到方四叔被撞死了一样，还在安慰嘴里一股酒味的司机，浑不在意的对司机说道：“你别怕，这是乡里的农民，事情好办极了，给他们家一点钱就对了。”
高羊回去报信的时候，村主任高金角刚开始还说司机该判刑，车主要赔偿人命钱。
可知道这事和书记有关之后，高金角立马就变了态度，反而警告高羊：“你没看清可不许瞎说。”
这里的村主任高金角就是一个典型的乡村官僚形象，欺软怕硬，从不为村民的利益考虑，也不为村民做主。
在方四叔的家属坚持要到乡里讨说法的时候，高金角只是漠然的说道：“我一个村主任，管不了这样的事情，你们愿意咋办就咋办。”
而方四婶和两个儿子一伙抬着方四叔的尸首去乡政府等来等去都没等到王书记露面，最后只是连人带牛给他们赔了3600元，这就是为官者眼里一条人命的价值，现实又讽刺。
方四叔被撞死之后，高羊去了几次县城把自己的50捆蒜薹卖了120元，交各种税18元，剩下102元。
期间，高羊本想再把80捆蒜薹卖给诸南县的供销社，结果碰上本县供销社的主任王泰，王泰对着诸南县的人大吵大骂，宣称：“我的恒温库没装满之前，谁也不要想拉走天堂县的蒜薹。”
诸南县供销社的人惹不起他，只好灰溜溜的走了，高羊的蒜薹到底也没卖成，这也是蒜薹滞销的一个重要原因，大小干部们都只顾着自己的利益，根本不管农民们的死活。
过了两天，高羊才拉着已经不新鲜的蒜薹去了县城，结果本县供销社的蒜薹已经收购了，可外地客户又被他们都赶走了，他们也不管农民们的蒜薹咋卖出去。
县政府前边的五一广场上聚集了成千上万的蒜农，他们喊着让县长仲为民出来管事。
所谓为官者必先为德，从政者必定从民，这个县长的名字和他的实际作为对应起来就很有反讽意义，他本应该站出来安抚民心，想办法找渠道让农民的蒜薹能卖出去。
可不管群众吼叫的声音有多大，这个为民县长就是不敢出来见人民，只派了个主任出来说话：“你们把蒜薹拉出去自己处理，能卖就卖，不能卖就自己吃。”
当初明明是政府号召农民种蒜薹，现在又不要了，县上还不管事情，农民一听这话就像疯了一样拿起那没人要的蒜薹扔进了县政府大院，他们奋力冲撞铁门，将办公大楼里边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
方四婶也跟着把办公室的窗帘、字画还有文件一把火给烧了，嘴里还喃喃道：“老头子我给你报仇了。”
高羊本来是没胆子参与进来的，他想带着自己的小毛驴和蒜薹回去，宁愿把蒜薹烂在家里也不敢在县长的地盘上闹事。
可蒜农们都挤在一堆，高羊想走也走不了，听着其他人踢里哐啷砸东西的声音，高羊试探着拿着仙人掌砸碎了一块玻璃和浴缸，心里莫名感到一阵快感。
这大概是高羊在小说中做的最大胆的事情，也是他难得敢于反抗一回，但一听到这是县长的办公室，高羊立马心惊肉颤，一步都不敢动。
等挥舞着棒子的警察来的时候，高羊拉着方四婶随着人群赶紧逃走了，此时的高羊却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只不过是和大家一样砸了玻璃竟然招来了牢狱之灾。
悲哀的结局
腐烂蒜薹的臭气、散乱堆在院子里发出恶臭的大蒜、一顿又一顿喝不完的蒜薹汤，高羊正对着这卖不出去的蒜薹发愁，村主任高金角就在外边喊他出去商量要紧事。
高羊可不敢怠慢村主任，赶忙就开门往出走，拉开门的那一刻，高羊被警察戴上了手铐。
看着那冷冰冰的链条，高羊控制不住的尿了裤子，整个人直往地上滑溜，最后被警察架着抬了起来。
在听到警察说是因为他砸了县政府才要抓他的时候，高羊只是胆怯的问了一句：“那就叫犯罪？”
得到警察肯定的回复后，高羊甚至想一头撞死在房墙上一了百了，完全没有想过他那双目失明的女儿和刚给他生了男孩的残疾老婆。
这就是胆小又无知的高羊，当初参与闹事恐怕也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后果。
在被警察带着去抓其他闹事的人的时候，高羊心中不由的产生了一些恶意，暗戳戳的期望警察能多抓些人和自己作伴，最好全村的男人都被抓走，这或许就是人性的阴暗面。
可在警察准备冲进去抓高马的那一刻，高羊还是忍着害怕喊出了声：“高马，快跑，警察来抓你了。”
此时的高羊又是善良真诚的，他希望高马能跑的快点，再快点，不要被警察抓住。
高马是那天带头闹事的人之一，他先是站到牛车上喊着打倒贪官污吏，又第一个抓起一捆蒜薹扔到了县政府的院子里。
高马闹事是为了什么？为了他那卖不出的蒜薹，更是为了他想娶的方金菊。
方金菊是方四叔家的女儿，她早都被方四叔做主和刘家、曹家换了亲，她嫁给刘家45岁的长孙，曹家才会把女儿嫁给她大哥，刘家再把孙女嫁到曹家。
恋爱不自主、婚姻不自主，甚至还存在换亲这样的陋习，这就是乡村的落后和愚昧，金菊作为一个不值钱的姑娘就是这个时代的牺牲品。
如果没有金马，金菊大概会任由家里人摆布，嫁给一个自己并不爱的人。
可和高马产生感情之后，金菊懂得了反抗，她大声的向父母喊出了“我不愿意”，为此她被哥哥吊在房梁上打都没有松口，还想跟着高马逃到东北，高马也差点被方家兄弟打死。
最后方四叔在听到金菊怀了高马孩子的时候终于松口了：“我成全你们，让高马拿一万块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即便是方四叔要把女儿当作货物一样卖出去，金菊想到能和高马结婚还是笑了。
即便这一万块钱不是个小数目，高马听到于大嫂传过来的话同样高兴的失声痛哭起来，直说着：“钱是死的，人是活的，我种蒜卖蒜薹就能把金菊娶过来。”
可最后呢？命运仿佛给所有人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蒜薹堆在屋里发烂发臭，方四叔去卖蒜薹的路上被撞死了，方四婶因为参与闹事被抓起来了，高马成了通缉犯。
金菊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她最终还是带着还没有出世的孩子吊死在了高马家里，高马在外边逃了一天回来看见的就是金菊吊死的样子。
高马和金菊曾经为追求自己幸福所做出的反抗，包括金菊最后的自杀好像什么都捍卫不了，高马也不想再逃了，被闻风赶来的警察抓了进去。
方金菊的一生无疑是悲哀的，至死都不得安生，她那两个哥哥还把她的尸骨以800块钱的价格卖给杨助理死了的外甥结了阴亲。
方四婶本来以保外就医的方式回到了家里，可在女儿被挖出尸骨的那天，她也上吊死了。
高马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突然撒开了腿往监狱外面跑，哨兵直接用枪击毙了他，说高马这是想越狱，不如说他是故意不想活了，在被子弹击中的那一刻，高马还在念着金菊的名字。
高羊呢，他在被关押后只期望赶紧出去，并暗想：“出去后，哪怕人家把屎拉到我头上，我也不打不骂，不找地方说理。”
这就是高羊和高马完全不同的性格，高马充满叛逆、不畏强暴、爱憎分明，高羊就真的只是羔羊，奴性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而这样的结局又都能怪谁，怪卖不出去的蒜薹，怪野蛮冲动的蒜农们还是怪那些不作为的干部。
如果为官者有所作为，如果当时县长敢站出来承担责任，这后来的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
如果蒜薹顺利卖出去了，高羊还在安稳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高马会如愿娶了方金菊，他们的孩子已经出生，方四婶也好好活着……
结语
《天堂蒜薹之歌》是一曲悲歌，莫言为什么说这本小说沉重就是因为它的真实。
蒜薹事件是真的，方四叔被撞死的事就是以莫言四叔为原型的，包办婚姻、换亲、阴亲、干部的吃拿卡要等等这些都是现实中存在的事情。
莫言写这本《天堂蒜薹之歌》，实际上是把他积压多年，身为一个农民的愤怒和痛苦发泄出来，同时也把积累了很久，很沉痛的感情带入到了小说当中。
所以这本小说也被称为为民请命之作，体现的是农民群众的艰辛劳苦，揭露的是基层干部的腐败。
可怕是来自天堂的蒜薹可能还会继续散发着恶臭，难以散去，但就像莫言说的：“希望再也没有这样的事件刺激我写出这样的小说。”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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