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里三碗牛

图:大俗摄影

三哥这次从监狱里面出来,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三哥,是我堂大爷家的儿子,说起来也是一个苦孩子,七岁的时候妈妈去世,爸爸就找了一个后老婆,俗话说有了后妈就有后爸,从那以后,哥三个的好日子就到头了,给了一处老院子,让其自生自灭去了。

农村三嫂的最新(乡村纪实三嫂之死)(1)

三年后,说是老二到河里面去游泳,一头从桥上跳下去,再也没上来。等有人发现他时,已是一具腐烂的尸体,大爷明明知道是老二的尸体,怕花钱也不去认领,后来这个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成年以后,大哥就做了上门女婿,去了微山那边。三哥没了大哥的管教,十四五岁的年龄,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到处游荡,今天这里吃点,明天那里吃点,后妈家一次也不敢去,怕爹揍,更怕后妈的脸色。

他饿极了,就忍不住去偷瓜摸枣,后来偷鸡摸狗,再后来翻墙入室,虽然每次去都是小打小闹,但时间一长,邻居们就讨厌起来,爹不管娘不问,邻居们打的打,骂的骂,再后来就被人告状告到派出所。

去管教了一些日子后,他不思悔改,回家后却更加变本加厉。对于告他状的人,他更加疯狂地报复。今天把人家的柴垛给点了,明天又揍了人家孩子,后来又和社会上的混混在一起打打杀杀,不久又进了监狱。

出来进去,进去出来,反反复复也不知多少次,随着年龄的增长,后来就不在我们村子里祸害了,但每次出来,大家也都是谈他色变,象瘟神一样躲着他走。每次出来都把自己打扮得溜净光滑的,骑着偷来的自行车成天到处乱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富家公子呢。

从监狱里回来后,他住在那破烂的老屋内,总算是还有他的一个容身之地。等我大一点的时候,每次回家,我妈都让我去送一筐馒头带点咸菜给他,平时他在监狱的时候,我和伙伴们捉迷藏经常去他房子里玩,所以他家房子里有几个老鼠洞我都清楚。

可是母亲让我去他家送馒头时,怎么总感觉家里阴森森的,所以每次到他家人也没看到,馒头往那里一放就吓得落荒而逃。

大爷在他最后一次进监狱的时候,本来和后大娘过得就不开心,又加上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抓走的第二天,一气之下喝了农药。

等这次回来已经三十多了,也不知道是他心里难过,还是自己不好意思了,呆在屋里好几天都没出来,但没过多久又开始出来到处游荡起来,成天梳着一个大背头,留着八字胡,穿着喇叭裤,罩件格子衫,这次是一辆新的自行车,东游西逛,家里又不着影了。

有时候往我家送一块肉,有时候拿二个馒头就走,有时候饭点就跑到我家里蹭饭,每次我妈都好言相劝,每次我爸都声色俱厉,每次人家都是吃饱了拍拍屁股走人。

村子中间那条大道,是通往镇上的唯一的一条大路。那几天路下面的路基,正在挖一个小沟。

沟不大,但有点陡,再加上上面的公路比平地要高好多,如果拿点东西越过这个小沟是有点费劲的。

这天一早,三哥骑着自行车从镇上溜达回来,远远看到对面一个人拉着一车大西瓜往大路上走。一打照面,咦,还是个女的。

农村三嫂的最新(乡村纪实三嫂之死)(2)

那女孩二十三四岁的年纪,个子高高的,没一米八肯定有一米七五以上,白白的脸蛋挺挺的身材,梳着一条蓬松的大辫子又粗又长,一双布鞋前面露着脚趾头,走起路来身子左右摇晃浑身是劲,吸引三哥目光的是她拉车不用车袢,就用两只手把持着车子往前走,前面到小沟了,三哥停下来把自行车放到一边,美滋滋的等着看人家笑话。

后面跟个老头深一脚浅一脚的小跑着,手里的旱烟袋忙不迭的吸一口,烟雾还没喷出就赶紧跑几步,在想抽一口脚步一松,又落下了一段距离。

果然这个女子到小沟前的时候,并没有停下来等老头,离小沟还差几步远,头一低脚一蹬像个斗牛一样往前冲去。下沟、加速、上坡、弓腰,腿绷直,嘴里一声闷吼,向着公路面直冲上去。

一车西瓜有四五百斤,平时不要说拉东西,就是拉个空车也要费好大劲,车上去了大半速度降下来,“嗨”眼瞅着快要上去了,车子却停顿下来,就差那一点点,就差那一点点呀,但那一点就是上不去了。

老头一看事情不妙,就赶紧往前跑,但女子像虾球雕塑一样,涨红了脸,但身体却跟着车子慢慢往后移动了。

三哥一看不妙,顾不得看热闹了,飞一般地冲上去和老头前后脚冲到车子跟前,猛地顶住车屁股,晚了车子已经往下边滑了,女孩儿在前面急得直咬牙,后面两个人也是拚了命的往前顶,纵有千斤神力,也阻挡不住这车子后退的轮子,没办法,最后车子方向一歪,一车西瓜有一半咕噜一下突突到水沟里。

“有车氓你不用,放到家里你回去上吊用呀。”老头一看西瓜摔碎了好几个,心疼地直跳,气呼呼地对着女孩儿就大骂起来。

“嘿嘿,没想到大江大河过去了,来到这个小阴沟翻船了,这么小的坑没上去,真他妈丢人”这女子气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也许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也许是心里有气,竟手一松,“咚”的一下车屁股着地,这西瓜又噼里啪啦炸开好几个,不过这女人嗓门真大。

老头本来有气,这下更加来气,拿着汗烟袋照着小姑娘头上就要就要打过去,女子一转身,跑到三哥后面,老头看了看三哥,红了下脸,有点不好意思放下烟袋,狠狠的抽了口烟,蹲到一边喘气去了。

“大爷,你别急,要不你这西瓜便宜点,我来帮忙给你想办法,就到我们村子里面用小麦换掉吧,”西瓜是没得说,红红的沙瓤,漆黑的西瓜籽,一看就是熟透了的,保甜。

也许是天上掉下的仁慈之心,那天砸到了三哥,还是感觉到这姑娘太厉害还是太可怜,总之一车西瓜拉上来以后,就被我们这家仨那家俩,不一会就分掉了,吃到嘴里确实是好吃。

第二天三哥去他们村子又带着那姑娘,也就是我未来的三嫂去西瓜地里又拉回一车西瓜,连续三天西瓜都没出我们村就全部给他换成了小麦,第四天的时候,小麦进了三哥的水泥泵,三嫂也留下来,说啥也不走了。

姑娘的家里边是有点不同意,但这个姑娘铁了心的要跟着三哥,再加上三哥一副流氓兮兮的样子,老丈人也有点害怕,就这样两个人结婚了。

结婚当天还闹点小插曲,新娘子拜天地后大家都要起哄折腾折腾,没有几个回合的推推攘攘新娘子是进不了洞房的,闹得厉害的,把新娘子惹哭的都有,虽说是陋习,但农村人还是乐此不疲,为此有些胆小的新娘,会提前给男家说好,男方家如果闹得厉害,女方家就会安排几个身强力壮的伴郎伴娘来,省的到时吃亏。

农村三嫂的最新(乡村纪实三嫂之死)(3)

这边主持人刚一说完“新人进洞房”,那三嫂子二手一推,新郎伴郎加伴娘还有看热闹的人,都给推的往后倒去,两手再往前一伸一个自由游泳式,一个箭步人进了婚房,到门口,还不忘转过身撑着门框,冲着人们大叫一下,“想闹我,来呀,没门”那声音,比主持人用话筒的声音都响。惹得人们哈哈大笑,惹得几个伴娘直叫:这死妮子,净玩憨神。

结婚第二天,三哥就在我们门前的公路上,教她骑自行车。按道理来说,近一米八的大个子,人坐在车上,脚撑着地,自行车应该很好学,但三哥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那小身板热得把衣服湿透。

三嫂腰板挺的笔直,红嫁衣也摔的满是泥巴,三天下来,三嫂依然是顾前不顾后,看好前面的路下面的脚找不到脚踏,低头看脚踩到踏上脚板了,车把一歪哟呦呦又拐到沟里了,引得全村的人都过来观看,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

到了第四天,三哥的耐心消耗殆尽,自行车也摔得不成样子了。三嫂身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看看三哥不知是心疼衣服还是心疼车子的样子,也是把自行车一扔,说骑什么毛自行车,我走的比你骑自行车还要快,不学了。

吃过饭没事,三嫂就经常到我们家串门儿,口口声声说:“哎呀,婶子,我们家老三可真好啊,每次让我吃个饱。我在家里面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

“哎呀,婶子,我们老三可真疼我,从来不让我做饭”。

“婶子,我可是进了福地了,从来没享过这么好的福”

她一句一个俺老三,一口一声俺老三,说得俺娘都不好意思了。这狗粮撒得全村都知道了。

本来三哥家里粮食就收得不多,山东的大哥操办的婚事,收的礼钱也没给三哥留下多少,幸亏用西瓜换来了半缸麦子才坚持了这么久,但三嫂饭量太大,一次馒头要吃五六个。稀饭也要喝个三四碗,几个月以后,粮食见底了。

也真的应了那句古语,穷人穷吵架。渐渐地,就听到两个人此起彼伏的争吵声。不过三嫂嗓门极大,一吵架,整个村庄顿时一片静寂,家家户户都竖耳侧听,听听这对活宝能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来。

估计三哥也是怕这个母夜叉发起威来不好收拾,那身横劲怕自己降不住她,再说自己这么大年龄了,娶个媳妇不容易,三哥一开始是让着她,所以总是听到三嫂大声叫骂,三哥小声嘀咕。我们村子大,看热闹的不怕事情大,这边一吵吵,我们小孩子就叽里咕噜地往那边跑,看热闹。

后来三嫂一看周围的人看热闹的多了,就更加来劲,嗓门就吼得震天响,撸着袖子要动手,这下三哥有点光火了,说不要过份,呆一会挨到身上的不知道是谁呢。

三嫂个子将近一米八,三哥顶多也就是一米七的样子,三嫂要整整高出一个头来,打架三哥这一次肯定要吃亏,再说三哥平时在村里为人也不太着调,都想着看三嫂揍三哥一回,替大家伙出口恶气。

行家伸伸手,就知道有没有。女同志打架不外乎一扑二抓三挠,三嫂心说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不知道俺的能耐。

三嫂一个老鹰抓小鸡,泰山压顶式扑到三哥跟前,手扬起起来就要去抓三哥头发,三哥不愧是打架的老手,往旁边一闪,手抓住三嫂胳膊,身子一侧,下面腿一伸,扑通一声,三嫂实实在在的摔在地上,半天也没有爬起来。

几个人连拉带扯把三嫂扶起来,三嫂有点不甘心,心想肯定是自己不小心跌了一跤,让三哥拣了个大便宜,趁三哥给人家讲话的当口,一个不注意,闪电般向着三哥的面门挠去,三嫂的胳膊抡成了千手观音,一个呼吸间,三哥就破了相了,满脸长长短短纵横交错的血道道。再一转脸,三哥的脸上顿时就千沟万壑,血顺着脸蛋流下来。

这还得了,这不是阎王爷跟前动土老虎后面摸屁股吗,这一下把这个毛驴给惹火了。

这么多年来,可都是三哥他打别人,别人可从来没敢打过他,这三哥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一个跳跃上去一把抓住三嫂的头发,猛的往下一拉,三嫂就人家看地她看天。

还没迷糊过来,三哥已坐在三嫂身上,抡着蒜臼子般的拳头按着三嫂一顿暴捶。众人一看不妙,赶紧七手八脚地拉开,想看一下三哥的笑话,没想到这一次吃亏的是三嫂子。

农村三嫂的最新(乡村纪实三嫂之死)(4)

从那以后,两个人吵闹打架就成了家常便饭。三哥是在战斗中成长,越打越有窍门,越打越顺手,但三嫂就不行了,空有一身横劲,总是感觉老牛掉在井里有劲使不上。

一开始三嫂战斗力爆棚嗓音响彻云霄,到后来只是喉咙是响但出手无力,再后来只招架不还手,左手护头右手护脸低头弓腰让三哥手到擒来先抓住头发后按屁股单腿跪腰按地摩擦了,总归每次最后都是一个鼻青脸肿一个毫发无损。

都是穷惹的祸,母亲看出他们的家的状况,以前是一袋一袋地给他们送面,主要是怕他们有了粮食拿出去卖,现在就用大的蛇皮袋多灌几袋小麦,然后又拎了一桶油给他们送过去至于怎么样,就不管他们了,只要是能不打架就行了。

第二年,小麦收割了。想当初种小麦的时候,三嫂刚进门,三哥借我们的平车往地里就送了一趟粪,回来三嫂坐在车上,笑嘻嘻的给我们打招呼“我们的粪拉完了,开心吧,就等着明年大丰收了”化肥都不上,可想而知,能收多少小麦了。

母亲就给父亲商量“你看你成天在学校忙,咱大大和娘都这么大年龄了,几个孩子上学,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把家门口这两块大的田地留下来,其余的那几亩地就让小三个他们种吧,他们有活干,也省的打架升天了”父亲点头应允。

地是多了,三嫂这干起活来真的是不要命,一天到晚总是在地里忙活,但三哥懒散惯了,让他到地里干活简直是要了他的命,所以二个人的争吵不降反升。

因为两个人平时打架较多,所以说后来看热闹的大人也渐渐稀乎了,一开始主要是看个新鲜,现在就我们这些爱看热闹的小孩子,吃过饭没事干恨不得天天能出点幺蛾子来。

三嫂有点小事喉咙就响,三哥听不得她叫,又打人上瘾,三哥是手痛快三嫂是嘴开心,一个是想让对方服服帖帖,一个是见不得一点对方有点过错,所以战火越烧越旺。

直到后来,三哥打起三嫂来,真的把三嫂当成仇人一样了,下手又重又狠,恨不得要了她的小命一样,没有一点怜悯三嫂的心了。

过了几天他们又干了一架,这一次可把三嫂打惨了。

这天晚上刚刚吃过晚饭,大家都坐在院里乘凉,猛然间就听到他们两个人在院子里面争吵,听着听着就听到两个人打起来的声音,我想过去看,父亲在家虎着脸,那颗燥动的心真的不敢有半点波澜,但全身的神经都集中在耳朵上。

一开始还能听到三嫂高声地叫骂,后来就渐渐没了声音,想想有可能是他们今天不想发生大的战斗,草草打二下就结束战斗了吧。

幸亏没去看,有点扫兴,正说要回屋睡觉,突然大门砰砰地响起来,接着听到三嫂的声音:“大婶子快点给我开门!”声音怎么没有以前响亮了呢。

母亲把门赶紧打开,血呼呼的一个人走进来。天哪,明明知道是三嫂,但一看到人还是大吃一惊。一个脸简直没有了脸型。

母亲把她挽到堂屋里一看,身上的衣服也被撕扯的一块一块的,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脖子上还窝着一团头发,和血块连在一起,一看头,好几处都鲜血淋淋。

母亲忍不住放声大哭:“侄媳妇呀,你这是何苦呀?你打不过他,你就让着他点不行吗?你看你打的,如果把小命打没了,难过的是你爹娘呀。你要是忙不过来,把地给婶子吧”。

“这狗日的,今天被我按在地上打了一顿,不过被他翻过来了,哎哟,疼死我了。”三嫂的嗓门这时小的可怜,原来这次打架三哥把门给关起来了。

“这他妈的小三不想活了是不,我打死这狗日的去”父亲也打母亲,但从来没下过这么重的死手,母亲聪明,知道怎么用女人的技法能巧妙的躲过一劫,所以当我父亲打个几下时就下不去手了。父亲抄起铁锨朝门口跑去。

“死到哪里去了?有种你他妈给我滚出来”,门口传来三哥的叫声,他知道我父亲在家,不敢贸然进来。

但三嫂一听到三哥到了门口,吓得赶紧往里间跑。“大婶子,救救我,别让他找到我,要不他会把我给打死的。”

父亲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我怕父亲吃亏,也随手拿了一个木棍跟了过去。

农村三嫂的最新(乡村纪实三嫂之死)(5)

“小三,你他妈想干什么?混一家人容易吗你,还想把老婆咋得,找死是不是?你过来,我打死你狗日的”父亲话没说完,扬起锨就直扑过去,照着三哥没头没脑的就打下去。

这三哥,说句实在话,平时对本家长辈还是比较敬重,我们同姓的这些叔叔、大伯的骂他两句,说他两句,他也从来不还嘴,特别是我父亲,小时候没少疼他,上学替他交学费,有时候还带到家里吃饭,所以父亲平时对他比别的人更加严厉一点。

但父亲平时是没打过他的,这也是他没想到的,几铁锨下去,给打懵吧,等反应过来,赶紧连滚带趴的一溜烟往家跑。父亲把铁锨扔了,也慢慢跟过去,好久才回来。

家里母亲一边哭一边给三嫂擦拭伤口一边絮叨“孩子呀,学精一点好吧,咱们以后不和他打了,以后他打你,你就认输,你就服软,咱不给他来硬的好吧”母亲知道女人来硬的是占不了便宜的。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母亲肯定想说是,孩子别过了,赶快离婚嘛。但母亲这个话不能说出来,农村的事,真的一言难尽,母亲就拿她自己的经历来劝三嫂。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都睡醒了,还听见母亲在传授她方法,唉,悲哀。

果然,过了几天,两个人又有说有笑了。一块往田里面去送费。三嫂又显示出女汉子的本色,三哥就在后边扶着铁叉一路小跑,回来的时候,三哥坐在车子上面,嘴里像吆喝牲口一样,二口子嘻嘻哈哈的。

赶集去,三哥自行车也不骑,背着手在前面走,三嫂就挎着篮子跟在后边,回来的时候买了满篮子的东西,吃饭也是等三哥吃好了,三嫂再一股脑的把剩下的饭菜扫光。

眼看着小麦就要发黄了,父亲陪三哥到县城买了一台成套手扶拖拉机,原来那天父亲答应借钱给三哥买辆手扶,让他以后有点收入,那一阵,三哥天天没事就鼓捣机器,看他那个兴奋劲,简直比娶三嫂那会还开心呢。

三嫂那几天也是开心的直跳,有事没事就屁颠屁颠的跑到我家给我妈说“大婶子,今年我们家买了收割机了,你家麦子不能让人家收割啦,让老三正好试试手。还有地也让我们扒,千万不能让二虎子给扒了啊”,反正是周围的几家邻居都被她挨家去说了,远一点的不知道说没说,估计不会落下。

其实我们村子里已经有了二台个收割机,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在地里也是碰到谁的机子就趁机用谁的,总不能说地空着就等着你一家机器吧,那样可就耽误种地了。

小麦收割还好,大家都是抢时间,也就是那么三两天,不过有一天三嫂看到二虎开着车从她跟前走过,故意大着嗓门骂骂唧唧,嘟嘟哝哝说着难听的话,还好,二虎没给她一般见识。

小麦刚刚收好进场,这边老天爷真的帮大忙,下了一场雨。人们不等着小麦脱粒,就赶紧到田里面去抢种玉米。机器就这几台,你挣我抢,都想先把地整好把玉米种下去,地湿,庄稼也苗好,连小孩子都懂。

正好二虎他们家的地离我们家的地不远,他想先把自己的地犁好没了心事,然后安心的在外面干活了。天还没亮他机器就发动了,路过我们家的时候,母亲就叫住他“二虎来,先给我们的地扒一扒吧,化肥我拉地里了,你叔在家,我们人多,前面撒化肥,不耽误你机子,好吗?”

二虎家化肥还没撒,他老婆身体不好,我母亲说我们的化肥撒好就去给他帮忙去撒化肥,二虎那是求之不得,当即答应,把机子开到我们地里。

农村三嫂的最新(乡村纪实三嫂之死)(6)

刚刚跑了两圈,三嫂就从别的里斜奔着走过来,一看就大声叫“小二虎,你个狗日的。为什么翻我大婶子的地?我和我大婶子说好了,你干嘛去翻?你这不是抢我家生意吗?”那气势汹汹的劲头,像要把二虎吃了一样。

我母亲拦住她说“侄媳妇,你不要怪二虎,是我让他翻的。你那个机器在南地不知道啥时候能过来,人能等天不能等,下季我就用你的好吧,让我看看我三侄的技术”。

三嫂根本就不听我母亲说话,用手一划拉,把母亲推到一边,上去就拉二虎,二虎不理她,照样往前开,后来听人说是三哥让她过来的。

三嫂一看拦不住,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往机器前面一躺,指着二虎骂起来,二虎子一看,赶紧就把机器停下来,一下来二个人就吵上了。

两个人先是争争吵吵,后来就推推嚷嚷,再后来两个人就干脆打在一起。

不要看小看二虎,身体比三哥大上一圈,又精又壮,平时看三哥打三嫂,打的鼻青脸肿,三嫂看到三哥,吓的一贴老膏药一样,心说揍你这个老娘们,让你见识一下我二虎的厉害。

所以就犯了兵家大忌——“轻敌”。

三嫂和三哥打架,关键是三嫂就像铁拳打在棉花上,连三哥的毛都碰不到,三哥连蹦带跳人又机灵,一个冷不防,三嫂就被打个满脸开花,眼睛一眨头发被抓七寸被拿命门被捏,还有三哥打架是久经沙场的老手,所以三嫂总是吃亏。

二虎子和他就不一样了,两个人都是硬碰硬钢对钢,张飞对李逵,瞬间搅成一团,接着滚在地上扭打在一起。

三嫂不要看是女流之辈,但有的就是一把傻力气。两个人撕巴在一起,你把我压下去,我一使劲又把你按住,从这边滚到那边,从这那边翻到这边,上风的趁空打上二拳,还没等打过瘾,下面的一个翻身,又一下子被摁在地上,二人半斤对八两。

旁边的人都赶紧过来拉架,怎么也掰不开二人的手。三嫂又伸出她那双无影手,照着二虎子脸上,小鸡挠食般抓过去,二虎脸上顿时横七竖八成了关二爷。

二虎毕竟是男的,男人打架是巴掌和拳头,不会挠。等翻到上面的时候只是巴掌和拳头照身上打的啪啪响,但抵不过三嫂的一双大手,哪管你身上还是脸上,只要是碰到就让你血虎淋淋,多亏了周围的人跑过来,费了好大劲才把他们两个拉开,否则二虎更惨。

但三嫂不算完,还是一蹦三尺高,大声叫着“二虎子,你敢抢我家生意,我看你再敢往前动一点,我就死在你跟前,我不死在你跟前,我就是你养的”。

你说这个什么事,起了个早午更,赶了个大晚集,母亲那个气呀,好几天了还念叨。

那一年凡是没用三哥的机子去翻地的,三嫂都记得清清楚楚,有时候在路上碰到人家嘴里总是不干不净的。至

于二虎和另外一台机子,人家本来就不敢惹三哥,再加上三嫂这个活阎王,吓得赶紧都把机子处理了,从此以后我们整个生产队的田地全部都用三哥的机器,外边的机器想进到我们生产队,除非三哥同意,不然,就凭三嫂大嗓门一叫,人家也吓得赶紧灰溜溜的跑。

不幸的婚姻各有不幸,但幸福的婚姻都少不了稳定的经济基础,我们家田给了他以后,再加上机器每年能有一些收入,二口子打架是少了。几年后房屋翻修,院墙垒起,中间又添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凑了一个好字,三嫂的人生达到巅峰。如果生活的轨迹就这样走下去,三嫂说不上是人生的赢家,但最少来说衣食无忧儿女双全也能善始善终了。

三哥自从有了拖拉机,要么是农忙时干活,空闲时拉砖,没事时就鼓捣拖拉机,地里的活,三哥是双手发痒打三嫂,也不会去帮一下忙。

农村三嫂的最新(乡村纪实三嫂之死)(7)

三嫂呢,不想指望更不敢指望,有时候急眼了,那也是从家里跑出好远才敢吼两嗓子,一听到三哥的声音又赶紧跑得比兔子都快,不时地看到她脸上红肿一片,也自嘲说是自己不小心碰的。但那条乌黑油亮蓬松的大辫子,几年下来变得又细又黄,再后来,嗯,剪成了短发。

岁月在不知不觉中就匆匆流逝,三嫂从懵懂的姑娘,变成了一个将近40岁的中年妇女。这中间虽然是磕磕绊绊,但总体来说,三嫂挨打的次数要比以前少了很多,虽然有时候被三哥打上一顿,但总的来说,不像以前那样挨得那么厉害。

赶集时的三哥还是一如既往的背着手,三嫂殷勤的跟在后面,带着一脸谄媚的笑容,回来后就走东窜西的显摆自己的新衣服,可着劲的夸着三哥,好像三哥是世上最好的男人一样。

平时和邻居有纠纷,三哥一使眼色一努嘴,也都是三嫂去骂街,就凭她那个半吊子样,人家还是真的不敢去惹恼她。她最多的口头褝就是“受家人的气不是受气,受人家外面的气才叫受气”。

那一年天气雨水特别多,村子前面的一个干涸几年的大坑里面存满了水,大坑就在二虎家的前面,所以二虎不时赶集带回点鱼苗,今天买点鳝鱼,明天买点泥鳅,还有鲤鱼草鱼什么的,连续二年好多人都看到他们夫妻往水坑里这放鱼。秋天的时候就经常能看到塘里边有鱼在翻滚,大的有个五六斤重,确实是不少人看到过。

二虎也成天喜欢兮兮的,说到年了把水抽干,可以过个好年了,有事没事也围着水塘兜了两圈,盘算着过个好年。

年关临近,二虎的拖拉机早就卖了,肯定还是要找三哥的拖拉机来把水抽干。这么多年了,大家都在一个村子里面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二虎和三哥他们家早就握手言和了,其实在农村只要不是太大的仇恨,大家过个两年总是找机会和好的,有几次邻居有事二人还一起把酒言欢呢。

这天,二虎起了个大早,提了一桶柴油匆匆就来到三哥家,给三哥说“三哥,快点烧锅开水,把拖拉机烫一下,我们一起去把池塘里面的水抽干,过年鲤鱼还能卖个好价钱,然后给大家伙分点吃点鱼”按二虎的为人,怎么着也会给三哥几条大鲤鱼的。

“这个鱼苗都是我撒下去的,两年了我每次赶集都买好多小鱼放鱼塘里,我正说这二天去抽干水抓鱼呢,怎么变成你的了”三哥早就知道二虎要开始打鱼了,所以说起来不不慌不忙。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二虎子一听又气又急忙说道“三哥,你摸着良心说话,这个鱼老少爷们都看到过,是我经常往塘里面投的鱼苗,你说你投鱼苗,哪个看到你投鱼苗了?你大过年的说话要讲良心的”。二虎真的急眼了。

“好多人看到过我往里面撒鱼苗了,不信你问你三嫂,有一次我买了五十多块钱的鱼苗,我提不动,还是你三嫂帮我抬来的”三哥一口咬定自己下了很大的血本,花了少的钱。

三嫂不在家,每天不等天亮三嫂就下地干活去了,三哥除了对自己的小拖拉机勤快外,家里地里他一概不管不问,再说除了三嫂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出来对质,没说几句两个人就在院子里大打出手。

农村三嫂的最新(乡村纪实三嫂之死)(8)

三哥打三嫂是一打一个准,可以说想打她鼻子连眼睛都不会碰一点,因为他摸清了三嫂的套路,还没出手就知道三嫂出什么招数,所以一招致敌,三哥那是常胜将军,百战无一败绩。

但和二虎打就不一样了,二虎浑身是劲,虽不是人高马,但要比三哥大上一圈,打三哥那是不费多大周折,再说三哥在外面不做老大也好多年,真的不到一个回合,二虎就把三哥骑在身子,抡起蒜臼头一样的拳头,像急风暴雨一样,没头没脑的胡乱捶起来。

三嫂正好拉了一车土在往家里走,老远就听到家里有动静,后来听到三哥的叫声时,把车子一扔,咆哮声不低于一声炸雷,音符超过自己挨打的十倍,脚底板砸的地直颤,咚咚咚就往家里跑,一看二虎正骑在三哥的身上打得正在起劲,她大叫一声,老鹰捉小鸡样猛扑上去。

说句实在话,二虎打三哥,一点不犯怵。但一看到三嫂扑过来,心里顿时慌张起来,毕竟吃过她手头上的亏,这女人虽说是不精,但有的是一把傻劲,力气不比自己小,所以一看情况不妙,再打下去肯定吃亏的肯定是自己,吓得赶紧丢下三哥,趁三嫂立足未稳赶紧逃之夭夭。

三哥爬起来就追,也顾不上衣冠不正了 ,命令三嫂:“去,给我打死这个狗日的,今年不能让他舒静的过这个年”。

二虎一看就赶紧往家里面跑,三嫂和三哥两个人就在后面追,到家以后,他把大门一关,后面用木棍一顶,跑到堂屋也把门反锁,还好老婆还没起床呢。

三嫂和三哥在外边又是跺门又是往院里扔砖头,叫骂了半天,但二虎免战牌高挂,任你千变万化,我自岿然不动。二虎有了关门计,但三哥没有跳墙法。

以前都是单打独斗,这次难得是二人一起并肩战斗,三嫂士气更高,直骂的嘴角直流白沫,直拍的双手胀痛,直跺的双脚发麻,到晚上两个人是口干舌燥,三哥是没了力气,噪子变了声调,但三嫂依然坚挺如故,气势依然如虹,难得的一次尽情发挥。

这情景,别说有人劝架,就是连看的人也没有一个,就听这二口子穷嚎。后来三哥说:“你在这里守着,我回家去拿瓶甲胺磷,他要再不开门,你就喝药死在他家里,看看他开不开”。

“大家伙给俺评评理,我们家买花了这么多钱,买的鱼苗撒在这坑里边,长大了你说是你家的啦,你现脸不要啦,大过年的让你蹦蹦死你,跳跳死你,叫你走路摔死你,吃饭噎死你,老天爷今年死你明年死你全家”,骂起来一套一套的,这个也是天赋,不服不行。

三哥从家里面拿了一瓶农药,又带了一点饭过来,三嫂吃饱喝足,嗓门又提高了八度,干脆坐下来大骂:“狗日的,小二虎”;“快开门,我打死你”;“不开门,我喝药”。

三哥看门是打不开,如果硬闯 ,警察来了可说不清了,这点三哥比谁都懂,自己挨了打没出气,想想就窝囊,就对三嫂说:“我去给你弄点好吃的,再不开门,你就死在他门前”,说完踢踏踢踏的走了。

骂着骂着,又骂起二虎的老婆来,什么婊子啦烂货啦,她从婆家人骂到娘家人,二虎老婆被她骂了一天,没敢还嘴,现在这么晚了,还不住声,又骂到自己头上,忍不住就说:“你吓唬谁,有种你就喝吧,你不喝就是婊子养的”。

二虎也在屋里故意气她:“我就不开门,有本事你就喝吧,我知道你不敢喝,你不敢回家 ,回到家让你老公肯定把你打死”。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就听三嫂在外边咕噜一口说:“二虎,我已经喝药,你开不开门,再不开门,我还喝下去”,二虎哪里信她这一套,在房间里怂恿的话肯定没少说,三嫂又喝一口。

又过了一会,三嫂的声音越来越弱。

天已很晚了,人们以为她骂累了,也回家休息去了,就没人去搭理了。二虎两口子一听没声音了,心想这个祸害总算走了,也准备睡觉了。

三哥在家又喝点小酒,心想这么晚了,二虎是不开门了,明天再出这口恶气吧,摇摇晃晃的准备接三嫂回家。儿子和女儿从来不管他们的事情,早都睡觉了。

三哥来到门口一看,三嫂在那里躺着,叫了两声,没人答应。再一看,手里边药瓶已经去了大半,嘴上已经口吐白沫,摸摸鼻子还有一点气息,就吓得赶紧大声叫起来“来人呐,来人呐,二虎把我老婆药死了,快来人呐”声音凄厉的让你颤抖。

晚上本来就很安静了,三哥的声音又叫的瘆人,家家户户把门打开,全都往二虎家跑。

二虎也吓得够呛,哆哆嗦嗦的把门打开,着急忙慌的去拉三嫂,众人七手八脚抬起三嫂赶紧往医院里面跑,到医院里时,三嫂已经两眼翻白,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了。

后来出来打工,父母也都相继离开人世,有好多年没回家了。去年难得回家了一次,转悠了一圈,实在受不了老家的那种荒凉,走着走着,不自觉的又来到三哥家门前。

我敲敲门,没关门,推开进去,三哥颤颤巍巍的走出来,头发乱蓬蓬的,胡子不知道多少天没刮了,以前穿的笔挺的中山装,现在看上去又肥又大,脏得都发亮了,光着脚棉鞋露出脚指。

他看到我疑惑的目光,泪眼婆娑的说“我怎么还不死呢,这一身病,死了我好找我那老婆子去,只有她对我好,能侍候我好好的,兄弟,我是天天想你三嫂啦.我是天天害怕,也不知道怕啥”当初的意气风发,娶了三嫂,后来的独断专行,失去三嫂,现在的老态龙钟,盼望三嫂,人,只在一念之差吧,生活天上地下。

儿女从三嫂走了以后,基本上给三哥断绝了来往。

三哥也许不惧怕衰老,不怕白发苍苍,也不怕皱纹丛生,凭他那样是惧怕老了之后百病丛生的这种状态吧,当老了不能走路了,没人给端茶送饭了,没人给解闷聊天了,想死都死不了了,那才是他惧怕的吧。想抚摸一下心爱人的脸,吃一口半生不熟的饭也许都是一种奢侈,那是他最怕的吧。

农村三嫂的最新(乡村纪实三嫂之死)(9)

可怜了那辛苦了半辈子的三嫂,走错了一步路,引上了黄泉道,也许那边的世界比这边更精彩吧,不管怎么说那边一定是没有打骂没有约束没有劳累没有那么提心吊胆了吧。

生活不易,珍惜当下,生活不顺时,咀嚼一下,咽了,肯定是苦尽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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