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洪崇恩
打理阳台春色,是疫情期间笔者的每日居家功课之一。虽未能外出调研,但可以居家思考“上海花鸟市场应如何健康发展”。
花市应成为市民必需品
近年来现代生态理念已渐成共识:笼养鸟有悖鸟儿天性,且会助长捕捉野鸟、伤及鸟类繁衍的风气。因此许多地方的民众强烈抵制此类行为。我们不赞成“重振鸟市”的做法。但花市则与鸟市性质迥异,其地位和未来也截然不同。
首先,目前常见的花卉多是早经驯化并在人工栽培下繁育起来的。它是地球生物多样性中,人类与其他物种及大自然和谐共处的典范。
就上海而言,花卉文化既是海派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一个巨大的引领郊区及周边广大花农劳动致富和带动内需、促进外销的“美丽产业”,眼下还是城市物质文明、精神文明、生态文明建设的集中表征。
自从春风把鲜花送还人间、重归大众以来,我国各地的花博会、园博会就此起彼伏,如浪之涌、如涛之扬,一次比一次开得红火。以“城市,让生活更美好”为主题的2010年上海世博会和以“绿色生活,美丽家园”为主题的2019年北京世园会,规模之大、形式之美,都达到堪称“世界之最”的地步。
因此,我们应当从充实、提高市民大众的生活水准和文明程度的高度出发,大力提倡在城市中发展花卉市场,以此为核心,促使城市花卉园艺产业更加繁荣兴旺,让一度远离城市的自然,及早返回我们的身边,使我们的家庭社区街道城市更加美丽。当鲜花真正开遍城市——不仅仅是开在公园街道,还开遍百姓家庭阳台窗台的时候,一定会有许许多多自在飞翔的鸟儿,飞来我们的城市,和我们一起鹃唱雀跃、燕舞莺歌!
“花鸟虫鱼”中还有两位小弟:虫与鱼。两者在上海市都曾有市场,但也不妨区分一下:“虫”族中,鸣虫(“纺织娘”“叫哥哥”等)、斗虫(蟋蟀)、亮虫(萤火虫),多来源于野外。捕捉并贩运、销售它们以供人类娱乐,往往会对这些物种带来大的伤害,自也不能再提倡而应逐步取消。而“鱼”则稍为复杂,它其实是“水族”的代称。其中有些观赏鱼,如金鱼、锦鲤鱼、“七彩神仙”鱼、亲亲鱼之类,早已过了人工繁殖关,不仅供应上海及国内民众赏玩,而且还可批量出口。而另有一些如鳖、龟、鳄、蛇等两栖、爬行动物,其中不乏国际濒危珍稀动物和国家保护动物。这些生物,许多本就不该擅自宠养,当然不能让它们再任意出现在市场上。
综上所说,各类人工繁殖的观赏鱼虫,可以和栽培花卉共处一市,即统称“花市”。
▲金鱼、锦鲤鱼、亲亲鱼、“七彩神仙”“霓虹燕子”等等,好看又好养,大多已过了人工繁殖关,有许多爱好者,而且大量出口
饱经风霜的上海花市:光鲜美丽背后的苦涩隐忧
且把艳羡的眼光收回上海。在这座有着300年花卉商品经营史的城市中,丰富的花卉绿植曾为它赢得无数褒评和利益。但是,转到现代,一方面花卉产业的迅速发展有目共睹,另一方面,或者说在这美丽繁华的背后,我们也发现了许多人所不知的艰辛和苦涩。改革开放以后,上海的花市花店一度红火了30年。但是由于多种原因,多年来上海的花卉市场一直有一种风雨飘摇、朝不虑夕的感觉。
江阴路花市、精文花市如星光闪现 许多上海人都对两家大名鼎鼎的花市记忆犹新:“江阴路花鱼鸟市场”与“精文花市”。
江阴路花鱼鸟市场的前身可以追溯到1962年。那是全国“三年自然灾害”尾声阶段,为了振奋压抑已久的民心士气,市、区政府在南京西路隆重开设了一家“上海花鸟商店”,专门经营各种花鸟虫鱼。但这家商店开了3年就被“文革”作为反面典型批判掉了。直到1979年,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开过,在上海花鸟商店附近就开出江阴路花鱼鸟市场。作为申城首家专业花鸟市场,也是全国首批重开的专业花鸟市场,这家半露天的简陋花市一开张就轰动上海、名噪全国,许多海外侨胞和国际媒体纷纷来此旅游、采访。由于地方逼仄、位居市中心交通要冲,花市在九十年代宣告歇业。
“你方唱罢我登场”,轮到上海精文花卉交易市场来挑大梁了。精文花市的历史,可上溯到上海也是中国第一家花卉交易市场——永嘉路花市。而它的所在地又是当年法租界一个著名的娱乐场所——逸园跑狗场,后来的“上海文化广场”。当江阴路花鱼鸟市场收市之后,以“文化广场”主要建筑改建而成的“精文花市”气势非凡,拥有上下二层、共15000平方米、营业房近200间的全天候营业大厅,成为华东地区最大的花卉交易市场,也是当之无愧的全国鲜切花批发、销售龙头专业市场,曾经创下年销售6亿支鲜花的惊人业绩。当时全上海人消费的鲜花,有7成是通过精文花市批发而来。“到精文、逛花市”有如过去的“白相大世界”,很快成为上海人的新时尚。花市商源涵盖世界各大供应国,而销售范围也遍布华东甚至全国各大城市。
可是,即便像精文花市那样的龙头花市,也没能经营多少时间。2005年,花市交还原文化广场,整体改造成音乐广场。于是,红火9年的精文花市走到了尽头。300多家驻场经营的各地花农花商再次流散,搬迁到后来陆续恢复、新建的一批花市,如曹家渡花鸟市场、五角场花鸟市场、曹安花卉市场、万商花鸟鱼虫交易市场、龙阳路花卉市场,等等。
▲20世纪80年代的江阴路花鱼鸟市场(资料)
▲中国花协名誉会长陈慕华题名的上海精文花卉交易市场,一度繁荣兴旺,但也只度过9年峥嵘岁月(引自“上海黄浦官微”)
一家家花市如昙花一现,短期内歇业关门 这些花市同样未能跳出流离颠沛的命运,都只是昙花一现的“短命花市”。2013、2014年前后,随着市容建设、街道拆违、环境整治,市中心区各大批发类花市被搬迁一空,只剩下一些小型零售市场。而在郊区兴建的不少花市,也面临各种风暴的吹打。特别是前年下半年至去年春天,上海的花市和全国不少地方一样,在整治违建“大棚房”的运动中再次受到大的冲击。包括上海规模最大的龙大花卉苗木市场在内的多数花市,都被裁撤掉不少花木经营的面积,有些花市甚至被整个裁撤,驻场经营的花商及其背后的花农们遭受巨大损失。
去春至今,上海市整个花卉产业,人为的折腾、自然的报复,经济的损失、心力的消耗,都集中体现出来,降临到数千上万、远远近近的花农头上。郊野公园的大片花海、街头巷边的七彩花境、植物园即将开幕的花展,还有母亲节的康乃馨、情人节的红玫瑰、教师节的花束、旅游节的花车……市民眼里的美景和家内家外的美饰中,饱浸着多少花农的泪血和辛酸,也书写着上海花市曲折的经历与不凡的遭遇!
▲2017年上海市区名声很大的曹家渡花鸟市场在一片唏嘘中关闭
▲五角场花市关闭
繁荣花市应规划先行、政策宽松、行业自律、国际合作
对比国外城市花市的经验和功用,分析上海花市所遭遇的折腾,有不少工作缺陷和教训值得记取和改进。概括起来大体是四个方面:花市选点不合理、基础设施不到位,物流车辆乱停乱放、影响城市交通、存在消防隐患;经营管理不善,环境脏乱差、噪音扰民,四周市民反响强烈;一些花市土地性质不合规,属于违法搭建、擅自扩大经营范围营业面积;个别花市经营管理不规范,存在以次充好、名实不符、欺客斩客、欺行霸市现象,消费者投诉众多。
除最后一项属于企业经营行为不端,需要通过对花农花商和花市经营者加强培训、监督、引导与规范来解决外,其余三条均属于政府规划、政策、管理范畴。因此,如果要持续稳定发展繁荣花市,首先需要有一个长远的科学的花卉市场发展规划,和相应的配套政策与管理法规。
近年来,上海制订过不少整体的或产业部门的规划。但搜遍林林总总、大大小小的规划,包括园林绿化的发展规划,竟然找不到一条关于花市设置的内容。不能不说,这是上海城市发展规划中的一个缺失,也是上海花市多“短命”的关键所在。
一个拥有2400余万常住人口,外加每天不下500万临时工作游览人口的特大城市,一个估计年用花额超过100亿元、绿化经费300多亿元的开放型国际消费都市,却长期没有完整的花市设置规划,来维系、支撑、稳定花卉市场,确保花卉苗木的流通,进而部署相关的花卉生产和供应,是匪夷所思的。
效法巴黎、东京、伦敦、阿姆斯特丹等国际都市的经验,这个规划至少应当包括两部分内容:在一些交通枢纽地带建设若干个大型特大型的、综合性的花卉批发市场,能够容纳从花种、基质、容器、肥料、药品、器械的经营销售,直至物流、金融、餐饮、会展等配套服务;要按照不同的人群活动空间,设置一批能够与广大市民近距离亲密接触,以利于民众直接欣赏花卉、交流花艺、选购各类花卉绿植的零售花店。就像20世纪末上海市在制订城市发展规划时,纳入了出门每500米便可见公共绿地一样。
其次,在政策上,要充分考虑花市在花卉产业链中所起的重要作用,在土地供应、税收、信贷等方面对各类花市进行适度倾斜。
以土地性质而论,无论是国外还是国内,花卉生产及流通的农业属性都是不容置疑的。犹如美国行之已久的“农夫市集”和我国近年兴起的“田头市场”,很自然地要占用农业土地。所以,除必须刚性保障的永久性耕地以外的土地,应可明确用作开设花市的场地,纳入花市规划。另一方面,对纯粹的零售性花店,应等同于农民出售农产品,参照农业生产与流通给予税负减免。而对于列入规划的大型花市经营者,要鼓励他们持续加大投入,以便导入国际先进经验,把花市做精做强,做出文化品位和品牌特色。因此,也需要对他们进行必要的资金和信贷扶持,帮助他们扩拓融资渠道。
三是就稳定花市发展而言,眼下还有一项特别值得重视的领域:保险。
比较一般农作物,花卉生产与经营有更大的风险。而当前我国各商业保险机构只有农业种植保险,对于花卉苗木生产没有专用险种;个别外资保险公司推行的花卉种植保险,面很窄、手续烦琐,投保者极少甚至查询不到理赔信息。花市经营更是只能适用一般的商业保险。如当前新冠肺炎疫情的突然来袭,由于没有保险,对花商花农的打击就非常惨重。因此,结合国家金融开放步伐,及时引入国际保险机构,同时鼓励国内金融保险机构开展花卉业保险业务,应当尽快提上议事日程。
四是要充分发挥花卉行业协会的作用。130年前的上海就有了“花树同业公会”,对规范花市管理经营行为和维护花农花商合法权益发挥了很大作用。但现有的花卉、绿化、园艺等协会,反而受到许多制约,很难体现出行业管理的灵活性与能动性。今后,上海应当充分发挥“改革开放排头兵”的作用,调动各相关协会的行业管理积极性,学习国际经验、结合上海实际,对花市设置和设施要求、花卉商品标准、花农花商经营行为等进行必要的规范管理;同时积极向政府部门建言,反映花农花商心声,协助并监督政府部门做好服务工作,切实维护其合法利益,使他们更加热爱花卉生产、热心花市经营。
加强国际合作和交流,加快导入先进花卉科技和现代花卉文化,也很必要。上海素有海纳百川的传统,也是中国最早引入近现代花市经营管理理念的城市。目前,包括中荷集团、大田花卉在内的许多国际一流花卉产业链巨头,以及种业、容器、基质、肥料、农药、设施等行业的大牌机构,很多已进入上海。这对于上海未来花市发展是一股强大的动能,也是一个极好的向世界同行学习的机会,对促进上海花市的复兴和繁荣会有大的助力。
假若能够把上述种种内在、外部积极因素充分调动起来,在政策上加以重视,规划上加以落实,再加上上海天然拥有的消费力和对周边花卉基地、花卉市场的辐射力,上海是完全有可能率先建立起一个长期稳定发展的繁荣的花市体系,持续地帮助上海及相关地区发展花卉产业,既能营造美好、文明、和谐的城市形象,为上海的男女老少带来四季不绝的轻松、欢笑、幸福和美丽,也能为相关地区的花农带来巨大的利益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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