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亚红的作品,带有极其鲜明的个人化色彩。无论是用色的大胆和强烈,还是画中人姿势的极致拉伸和扭曲,以及画面带来的某种生理的恐慌和不适,都让人忍不住对画作背后的艺术家产生好奇。

然而初见戚亚红本人,你绝对不会相信那些作品的创造者,竟然是这样一位女士,身穿深色上衣,紧身牛仔裤,留着精心打理的齐肩卷发,戴着一个精致的小发卡,说起话来温温柔柔,脸上总是带着笑容。

经过交谈,你又会发现,她的绘画风格的形成,总是有迹可循,艺术家本人与她的画作竟然神奇地渐渐融为一体。

缘起

《人民艺术家》:戚老师您好,请问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绘画的?

戚亚红:从有记忆起,我便开始涂涂画画了,小时候是在粗糙的、能轻松力透纸背的作业本上,在北方特有的石灰墙或黄土地上随便涂画,正式学画画则是在初中。

我中考那一年,初中刚开始开设音体美特长班。考试时,老师让我们画了一个带把手的搪瓷缸(这里有一个小插曲,我所在的位置是看不到把手后的空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非要执拗地把把手扭到前面来,着意显示自己的“专业性”,现在想来,我接下来的人生与这一“别扭的把手”如出一辙),还画了老式挂历上的女模特,女模特穿着大红裙子,倚靠着一辆摩托车,我印象非常深刻。

入学以后,老师说要再筛选一个只有20人的美术班,要求我们用素描画花坛里的一座三人雕塑。当时,我们甚至连“雕塑”这个名词都不知道。

最后我们10个男生10个女生通过了选拔,开始正式学习素描几何体、大卫石膏像。像色彩这些东西,我们当时都没有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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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布偶的静物》 60cm×200cm 布面油画 2006年10月

《人民艺术家》:您觉得这给您的人生和成长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

戚亚红:这直接改变了我的人生方向。

这个转折是在高二。在此之前,我虽然在美术特长班,但是没有想过必须走美术道路。当时无论是我的绘画天分,还是绘画技巧和能力,都没有爆发出来和获得认可,我画得不差,但也不是最好的。

高三时,我忽然感觉找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它开始在我的笔下慢慢呈现出来,也得到了老师、同学,包括我自己的认可。这是多年绘画的感悟,并非老师教的。

从那时开始,我决定走艺术道路。看了老师推荐的一些书之后,我决心做“纯艺术”,后来又逐渐把范围缩小到学习油画或雕塑。

决定以后,我从没给自己留过退路。我参加过好几次高考,那三五年,是我人生中特别漫长和艰难,同时也令我财富升发的重要阶段。

最终,我走向了自己心目中的殿堂——中央美院,从此开启了与绘画解不开的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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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战士》 200cm×150cm 布面油画、综合材料 2010年11月

《人民艺术家》:大二时,您创作了《下棋》和一些人体作品,可以详细聊一聊当时的经历吗?

戚亚红:我大二下学期刚刚选到油画系第四工作室,第四画室有一位老师,刚从德国回来,杜塞尔多夫大学毕业。他的想法特别新奇,按照库尔贝的《塞纳河畔的贵族少女》摆了一组人体模特,特别生活化,我画得也特别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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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体盛宴》 150cm×180cm 布面油画 2007年3月

我画的下一张就是《下棋》,当时老师安排了两个老年的男人体在那里下棋。那是我第一次画全裸的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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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棋》 140cm×180cm 布面油画 2007年4月

我那时画得不多,时间也没有很长,但是在短时间有一个小的爆发。

《人民艺术家》:第四工作室对您最大影响是什么?

戚亚红:最大的影响是让我能够“向内观”,老师给了学生最大的自由,他们不会为你限定方向,教育你要怎样画,而是鼓励你根据兴趣去发展。

转折

《人民艺术家》:2012年似乎是您艺术创作的一个分水岭,2012年前后的作品,无论是色彩、风格还是给观众的感受,都有很大的不同,为何会发生这种改变?

戚亚红:这个问题主要是指我在小幅作品创作上的一个倾向,大致分三个阶段。

因为不算顺畅的生活经历,我有过那种特别压抑、痛感比较明确的阶段。2010年,我经常会在周末约朋友一起去凤凰岭龙泉寺诵经,听师父讲佛法,或者参与一些活动。这段经历,像一场清净心灵之旅,让我洗掉很多负担。作品整体上也呈现比较轻松愉悦的状态。

《手捏面人》画的是室友送我的河南小摆件,《海青》记录的是我在龙泉寺听晚课时,生平第一次穿长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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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乖》 40cm×40cm 布面油画 2010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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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捏面人》 40cm×40cm 布面油画 、综合材料 2010年6月

2015年的《工具系列》和2019年的《绿沙发》,是我工作之后的作品。

研究生毕业后,我有一段长达6年的工作经历。那时我在南方一个综合类大学,或许是地域关系,总觉得那里有一种陌生感,始终无法融入。

所以,我几乎每天待在工作室里,画身边的东西,我的工具就是我每天最常触摸的,对我而言最有温度的。这些小画,其实是我在画大的作品之余,或者是尚没有足够的力气去画大画时,穿插创作的一些小品类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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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具系列》 40cm×30cm×6 布面油画 2015年9月

《绿沙发》是2019年我回北京之后创作的。回北京后,我才意识自己有多么怀念南方的绿色,所以我的作品中,有一个很长的系列,比如《竹林》《Green Cabinet》,都是用绿色来体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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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ss Sofa》 80cm×80cm 布面油画 2019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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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een Cabinet》 50cm×50cm 布面油画 2019年9月

《人民艺术家》:您的作品《海青》让我印象特别深刻,它的背景是毛发吗?这幅画想表达什么?

戚亚红:先说一下“毛发”,这是在我的画面里断断续续出现,延续至今的一个元素。

本科时,我留着长发,做底时偶尔会有几根头发掉到画面上。我意外发现,头发跟透明胶浆在一起,特别有意思,后来甚至会有意识地调整它的形状。

再后来,我开始收集自己的头发,把它用到画面中。《海青》《手捏面人》那几张画,背景的头发很多,主要是从理发店或朋友那里收集的,通过胶把它们浆在透明的原底色画布上。

我当时是想看看很多毛发在画面上的状态,结果不是很好看,过于繁杂,层次感就被削弱了。这是我最初的尝试,当然,在后续的画作中,我还是会用到这个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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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青》 40cm×30cm 布面油画、综合材料 2010年6月

《人民艺术家》:您曾在自述中提到,您的绘画风格经历了从追求强烈的宏大叙事与戏剧性冲突,到将其隐藏于终极关怀的转变,可以具体谈一谈您的经历吗?

戚亚红:怎么说呢,任何一个人,都有这种对社会的关注与关怀。

当创作尚不成熟时,你会以特别具象的方式,把你所有关注的点都挥洒在画面当中,随之而来的是,作品的叙事性、故事性、个人情绪性特别强。这无所谓好与不好,只是作品的呈现特别直白,我是怎样的,我要表达什么,都直接放到画面当中。

投放到一定程度,你会发现,画面要表达的东西太多了,留给观众解读的空间受到了极大的挤压,慢慢地,你就会削减画面里的形象语言,最后发现,仅剩的一部分也足够表达你的想法。

《人民艺术家》:您的作品《母与子》是如何呈现这一点的呢?

戚亚红:“母与子”系列有两张,都是通过动物来表达的。那会儿我处在人生的过渡阶段,正考虑要不要孕育后代,但我又不想通过对婴儿或孩童的直接描绘来表达这种情绪。恰好那时候朋友家的狗生了小狗,我就画了两张描绘动物幼崽的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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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与子》 150cm×150cm 布面油画 2015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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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母子》 80cm×80cm 布面油画 2015年6月

人体

《人民艺术家》:您的《吾栖之肤》系列作品,画的都是裸体的瑜伽动作,可以讲讲为什么这样设计吗?

戚亚红:艺术家的绘画状态是很个人化的,我画画的时候,整个人都会动起来,手舞足蹈,这种状态就像在跳舞或者练瑜伽。

人的身体在一种完全紧绷,或者拉伸到极致,又或者一种你很难想象的状态下,会有一个短暂的停顿或延续,其实是特别令人享受的,这可能就是瑜伽所说的“精神控制”。

《人民艺术家》:这一系列的作品是您自我的体验,也是社会的存在,其中满怀一个独立个体对社会的认知。您能具体谈一谈这一系列作品在哲学方面的思考吗?

戚亚红:关于这个问题,我有一个特别不成熟的词——“极致的中庸”。

我以前经常跟人家说,我的哲学是个“圆”,我所谓的“极致的中庸”,就是人达到自己的极致的时候,会有一个相交的点,但是每个人相交的点具体在哪个部分是可变的。在我当时那种状态里,瑜伽就是我找到的那个点。这种想法虽然很不成熟,但对我来说是适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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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栖之肤系列》 200cm×160cm 布面油画 2012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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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栖之肤系列》160cm×200cm 布面油画 2012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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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栖之肤系列》 200cm×160cm 布面油画 2012年2月

《人民艺术家》:那您又是如何解读《凡世系列》作品的呢?

戚亚红:《凡世系列》是我研究生毕业后的作品。

刚开始工作时,我每天都要备课、教课和开会,做一些很琐碎的事情,无法像以前一样静心画画。于是,我用最简洁的方式,画一些小稿,来调剂自己的生活。

你会发现,《凡世系列》里,既有社会性的,又有我所谓的自己那种主线的元素,这样我的创作才不会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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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世系列》 28cm×19cm 纸上木炭、水墨 2013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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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世系列》 28cm×19cm 纸上木炭、水墨 2013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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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世系列》 28cm×19cm 纸上木炭、水墨 2013年8月

《人民艺术家》:从《吾栖之肤》《凡世系列》到《万物生系列》《小别离》,再到最近的“fitness系列”,这些作品都是一脉相承的。您为何会把“肌肤”“人体”作为创作的重要主题?这些元素在您的作品里代表了什么?

戚亚红:这个确实是我一直坚持的。画人物一直被认为是学院派很小众的一种创作方式,但我不管那么多,也管不了那么多,就是想画人,至于原因,没必要弄那么清楚。

接下来你可能还会问我为什么画男人而不是女人,其实不是不画女人,只是我觉得男人更像我,哈哈。

画裸体人物,尤其是男人体,是我在主线创作过程当中最精简的一个点。当然我还会继续精简,比如只画男人体的某一个部位,或者说某一个片段,不断精简下去。

在我看来,男人体所蕴含的这种力量,是女人体所没有的。文艺复兴时期,在西方学院派里,人体早已被研究得很透彻,但是对于我来说,还有很多东西可以挖掘。我所认为的力量,跟那种传统的英雄、运动员的力量是不一样的,至于哪里不一样,我还没有找到答案,希望自己在将来可以准确地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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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生系列·6号》 120cm×100cm 布面油画 2016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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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别离》 150cm×100cm 布面油画 2016年7月

《人民艺术家》:我个人感觉,画中男性做这些动作的时候非常痛苦,您是想借用肌肉线条丰满的男性来表现什么?是力量和柔韧的对抗与平衡吗?

戚亚红:你这样解读特别好,其实我很希望观众能从我的画面当中得到类似于你这样的感受,特别是这种极端的词。你用的“对抗”与“平衡”特别到位,这种既对立又能融合的词,其实也是我一直在寻找的,我也希望你们能给我更多的反馈。

我从未想过具体告诉观众这幅画是怎样的,我只是想通过画面表达这种平衡、对抗和痛苦,而痛苦的另一端便是享受。这种享受并非物质层面的,它更多的是一种个人化的精神性感受。

对于我来说,艺术是一种修行,在我与生活的对抗中,它能够帮助我消除痛苦,达到一种平衡,我也想要将这种对抗和平衡在画面当中表达出来。

至于肌肉线条的问题,男性身体的确比女性更有肌肉感,青筋、毛发这些特质都更加强烈。这些特征是我在画面当中表现比较多的,有些人可能会觉得不舒服,甚至有一种生理的厌弃或不适感,我也有。但是,我表达它的时候,看到的更多是语言,是线条,是色彩,是温度和力量。

或许在我以后的创作中,人体慢慢就没了,只剩下这些元素,我也不知道,哈哈。

《人民艺术家》:男性这种比较硬朗的特征,更能表达您现在的这种心境,是吗?

戚亚红:对,我的博士论文写的便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男人体绘画研究,我的核心观点就是双性同体、雌雄同体观。在我的画面里,这些也可以解读为我的男性分身,因为女性,即便是我这种异性恋女性,依然会有对男性气质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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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tness·Yoga》 150cm×150cm 布面油画 2021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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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tness·Pubes》 150cm×150cm 布面油画 2021年4月

《人民艺术家》:2018年您参加了在炎黄艺术馆举办的“视·界——2018中国当代女性艺术研究展”,女性艺术是一个很有趣的主题,您能否介绍一下当时的展览情况?

戚亚红:这个展览是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艺术学项目“二十世纪中国女性绘画研究”和国家艺术基金项目“女性与时代——百年中国女性艺术大展”派生出来的一个研究课题,参展作品由导师提名。我的作品是闫平老师和马佳伟老师在众多的作品当中选择出来的。我的绘画风格在这个展览中比较特别,也比较边缘。

在后期的研讨会上,有一位比较年长的评论家陶老师说,女性艺术展当中竟然出现了男人体,对他那个年代的人来说,特别不可思议。我的作品所呈现出来的面貌,也跟展览中的其他作品很不一样,当时引起了一些关注。

《人民艺术家》:那您对女性艺术的看法是怎样的?

戚亚红:早在上世纪70年代,女性艺术和女权艺术就分得很清楚了,只是在中国,或是无意识的,抑或是有意识的,社会对于女性艺术和女权艺术的关注还是混乱的。

不过对我而言,这根本无需分开。我可以把它们融到一起,融进我的血液里,再诉诸于画面。我无意把它们分得那么清楚,或者说,我想通过我的身体,我的分身,来进行解读。

《人民艺术家》:您之前讲“雌雄同体”,意思是您的创作没有性别意识,对吗?

戚亚红:也不是,我可能把男性特征表现得很充分,但男性特征充分就一定是男性吗?他不可以有女性特质吗?我的绘画里透明度极高,或者说有温度的皮肤质感,难道不也是女性特征之一吗?

心灵捕手

《人民艺术家》: 您能详细谈谈您在创作《竹林系列》作品时的灵感吗?

戚亚红:《竹林系列》的创作灵感可以追溯到我本科阶段。

中央美院西边有一片竹林,每次晚上路过,我总感觉竹林里会蹦出来什么东西,非常害怕,但我又特别享受那种感觉。

2012年我到黄山生活,附近也有一片竹林。黄山的竹林跟中央美院的很不一样,郁郁葱葱,特别茂密,而且特别干净。

有些竹子中间会有一个洞,每次经过,我就特别想钻进去看看。其实洞里不过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我的心总会被那个洞吸进去。

2015年夏天,我随便画了一张竹林,突然之间就找对感觉了。从那之后,我连续画了十几张竹林,把我那两三年积累的东西一鼓作气宣泄了出来。

2018年,我回到北京读博,研究生院有一个双个展的课程,要求大家有一组画。我当时很想画人,但是积累还不够,就又想起了中央美院的那片竹林。

北京的竹林,更干也更锋利,尤其是我们学校小广场的竹林,2019年还是绿色的,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黄色。我也特别想画那片竹林,目前还在酝酿当中。这是我“非痛苦类”作品中比较重要的一个系列,我会继续创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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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组画》 200cm×330cm 布面油画 2015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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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梧竹叶清》 200cm×150cm 布面油画 2019年10月

《人民艺术家》:您有提到“画画,是心灵的捕手”,这句话说得很巧,好像画画在不住地牵动着您的心灵,又好像是您的心灵推动着自己去画下眼下的繁复与情趣,他们彼此互为催化。请您谈一谈您与“心灵捕手”之间曾经达成过怎样的默契,又发生过哪些有趣的事情。

戚亚红:“心灵的捕手”这个事情,大家听起来可能觉得特别轻松,特别愉快,好像我轻轻一触就触到了那个点,捋出了那根线,然而对于真正去做的人来说,要抓到这个东西太难了。

我提到“心灵的捕手”是在2019年,2019年我博士二年级,此前已经经历了多年的求学、教学,经历了从北方到南方截然不同的生活环境,观察南方的绿植和动物,是那几年中相对有趣的经历,也触发了我的创作灵感,使我得出了“心灵的捕手”这一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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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ade Point》 80cm×80cm 布面油画 2019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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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nk Bamboo》 80cm×80cm 布面油画 2019年10月

摸索

《人民艺术家》:您是2019年去的雄安写生吗?您当时为什么会去?

戚亚红:当时中央美院和雄安文化建设有一个艺术创作团队,我的师姐马佳伟是油画系这一项目的负责人之一,她和我的导师丁一林先生都建议我去参加,以便日后更好地参与主题性创作。

我们到了雄安新区的老城。容城县当时正在拆迁,容城县的菜市场、医院等旧貌,都是我们记录的重点。

然而我以前比较排斥在画面中体现这些标志性的,或者说比较人文的内容,因为一旦作品中叙事性的内容多了,画面的艺术感就会被削弱。现在,我要把这些内容重拾起来。

这需要一个过程,当你处理好画面的时候也会很开心。

比如,我在画容城菜市场的时候就很享受,我很喜欢那种嘈杂的、混乱的、人声鼎沸的场景在画面中爆炸开来的感觉。

雨后的金容街口,来来往往的人特别多,我们画画时,旁边的商店还在拆,砸墙声、电锯声,噼里啪啦。这时忽然下了一场雨,一切都沾上了湿意。

我仿佛看到了一个新的世界,觉得“烟火气”“现实生活”也可以入画。但是,它们要以什么方式进入我的画面,这还需要很长时间的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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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城菜市场》 80cm×120cm 布面油画 2019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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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金容街口》 80cm×120cm 布面油画 2019年7月

《人民艺术家》:这也算是雄安新区写生经历给您带来的影响了。疫情期间,您还创作了一些与疫情相关的作品,您认为艺术家和社会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戚亚红:艺术家不就生活在社会中嘛。其实艺术家能否脱离社会,完全取决于他愿不愿意面对,或者想以什么样的方式面对社会。

以我为例,我怎样看待社会,关注哪个方面,尽管可能非常狭窄,但那就是我看到的,对不对?我把看到的表达出来,你可以认为这个东西不好,或者说没有什么社会意义,但是这些东西对于艺术家都没有那么重要。

我在疫情期间创作的那张《Cover》,其实是在2019年《AI》系列作品基础上的一个修改。《AI》系列是想表达艺术与科技,人类与后人类、虚拟人类的一种交流,而疫情中人与人的那种交流状态,和我对后人类的畅想很像。面对那些穿着防护服,戴着面罩的医务工作者,我们根本看不到他们的脸,只能看到他们身上的名字。

在我的想象中,20年、30年或者40年之后的人类,可能就是每人有一个透明的面罩,或者这样一种类似的状态。我现在还没有办法详细诠释那是一种什么状态,所以你看,那张画没有画脸,只是画了一个模糊的状态,带有一定的象征意义。

疫情发生之后,中央美院研究生院举办了一个“抗疫”主题性展览,我就把这张画拿出来,从呼吸或者说与世界的交流沟通方面入手,对人物的口鼻做了一个衔接。再结合我本身的经历和所观所感,在画面中加了一些我所谓的面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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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ver》 50cm×50cm 木板油画 2020年10月

闲谈

《人民艺术家》:我在您的简历中看到,从您2012年硕士毕业,到2018年攻读博士学位,中间有6年的空缺。这6年您在做什么,又是为何决定重新步入校园?

戚亚红:在做一个教学工作者,其实是一个“不合格”的教学工作者。我去了南方一所综合类大学里的艺术学院教绘画。虽说是在教专业内容,但我自认为投入的精力和所做的工作内容并没有达到一个合格老师的标准,还挺愧疚的。

那几年,我的生活基本就是夏天画画冬天考博。

我的考博过程不是特别顺利,我既要做好自己,又要在间隙中孕育生命,重新调整、摸索、适应。这是一个自我打磨的过程,回想起来,很难得,也很令我珍惜。

《人民艺术家》:您之前多次提到“迷茫”和“痛感”,可以请您具体讲一讲这段经历吗?

戚亚红:这个词主要体现在我的两个考学阶段,这其实是中国好多美术学子会经历的一种痛。因为你要考的是艺术类最高学府里最难考的系,这里人才济济,比你优秀、比你有天赋还比你努力的人数不胜数,所以你要付出加倍的努力才有可能获得这个机会。

我还是比较幸运的,只要认定了这个方向,就会努力去做,不留退路,当然我相信自己最终也会如愿的,无论是之前还是之后。

《人民艺术家》:您在央美有近10年的学习经历,您觉得央美这个词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戚亚红:其实我更想称呼它为“中央美院”,“央美”不能代表它的全部意蕴。中央美院对于我来说,是人生必经的一个过程,我必须要在这里跟它好好融合,去体验,去交融。

从本科到研究生,我在这里连续度过了7年,连续读书很容易疲累,也让我忽略了自己对中央美院的爱。

工作几年再回来读博,我对这份爱有了更深的体会。当我作为老师给学生讲课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积累不够多、不够精,能够作为学生重新去吸收知识,是特别幸福的。

我特别珍惜这几年的生活,也很感谢遇到的老师。我的导师丁一林先生当时担任油画系主任,从进系第一次开会,就带给我们很多震撼。基础部杨澄、张路江老师的严谨、油画系四画室老师的打破传统和追求自由的教学方式,王玉平老师上课时的激情、贾涤非老师的反叛精神,都使我受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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