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说水浒》第568期（文/焦目）
水浒中，好汉们出门在外，酒足饭饱之后，便会拿出银子结账。这在影视剧中，也是常见的镜头。都不用店小二找零。从书中也可以发现，银子是好汉们常用的钱，比金子和铜钱都多。尤其是宋江，他从被发配到江州牢营，一路花了许多银子。
起初，他打赏卖艺的薛永5两银子，分别时又给了他20两；在江州牢营中，他给公人3两，差拨10两，管营加倍，共33两；与李逵初见，他就给了10两，还赔给被李逵打伤的宋玉莲20两，临别时，他又给李逵50两银子。
宋江先取两锭小银二十两，与了宋老儿……又取出五十两一锭付与李逵，道：“兄弟，你将去使用。”
个人统计过，书中提及“银子”至少有200次，上至将相官吏，下至商人百姓，甚至犯人强盗，都是用银子。从书中来看，银子俨然已是当时流通的货币，人人都能用。
新水浒宋江形象
如果从历史角度看，在北宋后期，好汉们真的会用银子来结账吗？或者说，当时人的生活中，是否常用到银子呢？
其实答案是否定的，北宋时期，银子的确是货币，但普通人能用到的极少，即便有银子，也不能直接用来支付，而是要兑换成铜钱方可。
首先，白银年产量很低
据《宋史·食货志》记载，北宋时期，银课最低在元丰元年（1078年）时的21.5万两，最高时为41.1万量。
此外，宋与唐不一样，不是按照产量的7%的收取银课，而是按“二八分成法”。
知台州、黄岩县刘觉民，乞将应金银坑场，并依熙(宁、元)丰法，召百姓采取，自备物料烹炼。十分为率，官收二分，其八分许坑户自便货卖。——《宋会要辑稿》
王安石画像
也就是说，开采出来的白银，官府只收二成，其余八成由坑户自己货卖。这个“二八分成法”从王安石变法，一直沿用到南宋绍兴年间，大概七十年。所以，据此可以估算，北宋白银年产量为107.5万两到205.5万两之间。
看起来很多，但是却不够用。要知道北宋中后期，全国财政收入折合白银，约有三四千万两甚至更多。即便以最高产量估计，白银也只占财政收入的5%，显然只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所以白银并不是主要货币。
其次，战争赔偿议和需要大量白银
北宋在军事方面，不如汉唐之强。自英宗起，为了边界的和平安定，当时的朝廷不得不采取妥协政策，结果就是以“岁赐”“岁币”等名义，支付战争赔款。这些赔款中，很大一部分是银子。
宋英宗画像
比如，景德元年（1004年），宋与辽国签订澶渊之盟，宋每年要赔给辽国10万两白银，20万匹绢；两年之后，宋又向西夏妥协，每年赐银1万两以及1万匹绢，2万贯钱。庆历二年（公元1042年），赔款加重，宋每年赐辽岁币20万两，绢30万匹；庆历四年，宋与西夏议和，每年要赔给西夏7.2万两白银以及绢、茶叶等。
到宋徽宗时期，赔款再次增加。
宣和二年（公元1120年），宋与金联合破辽后，金人要求，原本赔给辽国的钱，要如数赔给金国；靖康元年（1126年），金人不满足于此，他们包围开封，趁机狮子大开口，索要500万两黄金，5000万两白银，但朝廷各种凑，也只有30万两黄金和1200万两白银。
宋代金子
须借金银币帛以结盟好金国，要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今来所敛金银，上自宗庙宫禁乘舆服饰之物尽行刬刷，止得金三十余万两，银一千二百余万两。——《靖康要录》
事实上，直到南宋时，这种赔偿依然没有停止，宋依然要向金、蒙古赔偿。嘉定元年，宋、金议和，宋不但每年要赔偿30万两白银，30万匹绢，还要支付300万两“犒军银”。
第三，皇帝赏赐臣僚需要大量白银
两宋之际，皇帝对大臣的赏赐也包含许多白银。公元976年，吴越王钱俶朝见，宋太祖一高兴，赐金二千两，银三千两，金器二千两，银子一万两；1044年，朝廷岁赐中，包含银五万两；至于平时赏赐大臣，几百几千两的更多。
赵匡胤影视形象
如果遇到皇帝即位、祭祀等大礼，赏赐白银更多。
宋神宗即位时，“乞银三十万两，准备支赐”；《鸡肋集》记载，嘉佑七年，大礼赐钱共用银三十五万四千六百三十多两，另外还有钱、绢、金等。
第四，西北驻军军费需要大量白银
北宋时，西北边区驻军多，需要很多粮草，当地的收入不足以支撑，所以需要朝廷拨钱。然而，如果用铜钱支付的话，运输不方便，所以都是用白银。
影视剧中的宋军
景德元年，“内出银三十万两付河北转运使贸易军粮”；《宋会要辑稿》记载，庆历二年六月和八月，宋仁宗先后两次赐银给西北边区作为军费，分别是一百万两和三百万两。
另外，遇到饥荒之时，朝廷会出银子赈灾；财政拮据，铜钱不足时，朝廷也要出银子来解决。朝廷为了尽可能多地得到银子，不但垄断银矿，还让两广、福建等地把税收折合成白银。即便是流向民间的白银，也会通过上供、进献、收买、征税等渠道取回来。
正因为是硬通货，产量很少，所以银子甚至具有了收藏价值。民间富商、百姓也会想方设法搞银子，一旦得到，多是窖藏起来，除非生活所迫，否则不拿出来使用。有些人藏久了，自己都忘了，以至于常被后来者挖到。《夷坚志》中，就记载过王盛、杜生等人掘地得金银的故事。
新水浒中的银子
为了不被别人挖到，还出现了一种非常巧妙的窖藏法。
窖藏之妙法，须穿土及其下置多物讫，然后掩其土石，石上又覆以土，复以中物藏之，如此三四层，始加赘砌，异日或被人挖发掘，止及上层，见物即止，却不知其下复有物也。——《葵辛杂识》
这足以说明，当时窖藏白银者，不在少数。
综上可以发现，宋代白银非常短缺，朝廷常常处在“乏银支用”的窘境中。流通在民间的白银很少，即便有多数也被窖藏。
有人问：如果银子不藏起来，可以直接使用吗？
是的，既然银子是硬通货，那么，不窖藏而直接使用，是否可以呢？答案还是否定的。
新水浒李鬼手拿银子
尽管白银有货币职能，但毕竟没有成为流通手段，基本只用于大额交易和支付，所以很难像铜钱那样直接用来交易。故而，人们在使用时，需要先把白银兑换为铜钱方可。相反，有时候也要把铜钱等转换成银子。于是乎，宋代的金银铺得到了发展。
南通一巷，谓之界身，并是金银彩帛交易之所，屋宇雄壮，门面广阔，望之森然，每一交易，动即千万，骇人闻见。——《东京梦华录》
这里说的“金银彩帛交易之所”，其实就是金银铺。另外，在《梦梁录》《都城纪胜》等书中，也都提到了“金银钞引交易铺”。其实，不仅是一般人，就是朝廷需要金银，也要从金银铺中换取。
西塞山出土的宋代十二两半银锭
从出土文物中也能发现，宋代的银锭上面，还常常刻着银铺地址、招牌以及银锭的重量成色等。比如湖北黄石西塞山出土的宋代银锭，上面就有金银铺的地址、用途、匠人姓名等。
水浒中的好汉，多是底层人，像阮氏三兄弟不过渔民，吴用只是村学究，他们日常生活都难，所以很难见到银子。即便是宋江，也不可能出手即是十两、二十两银子，至于直接用银子来付账，更是不可能。
参考资料：
《宋代货币经济中的金银》《论白银在宋代货币经济中的地位》
《宋代的银矿开发冶炼成就》《宋史》《水浒传》《东京梦华录》
《宋会要辑稿》《靖康要录》《夷坚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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