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张苍老的脸
自己当老师也快三十年了。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曾经教过自己的老师,脑海中最挥之不去的,最难忘、最心疼的是二年级时的阚金富老师。
那时候学校在村子西侧,是五村合起来的小学。一条小河从东边哗哗流过,小河边上,就在校门口一出门的地方有一棵三人合抱粗的大柳树。村里人都知道,柳树正对着的是康家大院——曾经是村里赫赫有名的大地主。
我们的学校是四四方方的院落,进大门,穿过不大的校园正对着的是二年级与三年级,进大门的左右两侧分别为四年级与五年级。一年级与烧水的锅炉房在四方院落的东边。
进这个学校我是二年级学生了,大家搬着自家板凳,在教室里高高低低排成一列一列的。进来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老头子。他的脸黑,瘦,长,他的上衣在身上直晃荡,他在讲台前的杌子上坐下来开始给我们上课。上课的内容不记得了,只记得我每一次抬起头都看见他那张苍老的脸:稀稀拉拉的几根头发,眼袋浮肿耷拉,眼神浑浊无光。他的声音低沉又缓慢,仿佛他也没有太多的力气上课。我见他只要进教室就会一腚坐在那里,再也不动。甚至我都担心:他会不会就突然散架了——就在那个杌子上。
等放学回家,我娘就说起这个阚老师有多么不容易:他老婆早死了,他一个人带着六七个孩子,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摊煎饼,他必须把一盆煎饼糊摊完才能去学校上课,否则,他的孩子吃啥喝啥?
我娘一说,我就上课时看老师的裤腿,果然,裤脚往往沾有玉米糊糊。我从心里很同情这位老师,但是小孩子怎么坐得住呢,我们在课堂上打打闹闹就是家常便饭。不管我们怎么说笑,阚老师从来没有责罚过我们,一次都没有。他和颜悦色地讲着每一篇课文,在他的眼里和小孩子没有生气这一说。有一次放学后。他把课上听写出错的几个同学留下。我写“底”字,下面少了一点。他就过来指着这个字说:“底,有块石头压着,没了这块石头就压不住了。你呀,以后一定记住这个字,一辈子都不能写错它。”
我们学校的上课铃是挂在树上的钟,敲钟的是一个矮矮的老头。他有一个漂亮的女儿,二十出头,俊眉秀眼。只要他的女儿来替他,我们就无缘无故地跑到锅炉房里蹭水喝。结果上课总是踩着当当的钟声。阚老师看见我们,总是站到教室门口等着,等我们所有同学的身影出出溜溜钻进教室坐好了,他才端着课本轻声细语地说:“上课。”
老师的和气让我们课间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大,以至于我们可以出校门,跑到大柳树底的小河里,康家大门的青砖黑瓦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们。我们也知道了:这个康家大院,是个三进三出的大庭院。当时这个大地主发家后,听看风水的人说,有河从门前流过会更发家,为了得到更多的金元宝,他不惜命人把这条小河从原来的西侧改到了这里——直接从他家墙根下流过。谁知,弄巧成拙,河水太急太快,自从流经这里,康家节节败落,到解放前,只剩下一个大门,一个院落了。
岁月沧桑,小河流着,清澈见底。尤其夏天过后,河底的杂草全都冲刷干净,小河里的水滔滔滚滚,直通大河滩。我们一群小孩子上学放学总是站在河上的桥边,很久很久。
当时二年级教我们的数学老师是个黄脸的男老师,干干净净,姓杜。
二年级结束,其他老师接手我们班。我也一年年长大。直到上高中。突然听说,杜老师有一次上课时口吐鲜血晕倒了,送到医院也没抢救过来。当时他家盖房子,他忙前忙后,身体终究抵不住。
我忙问阚老师呢?大家说可能还在吧。
可能还在吧——忙忙碌碌中,又有多少人能记起他们这群民师呢。
再后来,听说民师也转了正,我又问阚老师呢?大家说他也有补贴,虽然不多。
前几年同学聚会。没有见到阚老师。大家说,他的补贴足够他的生活,他很知足呢。哦。那就好。现在想来,阚老师教我们的时候才四十多岁吧。
我是七十年代末上小学的。那时候的老师大多都是民师。他们一边种地,一边上课,养家糊口很不容易。往往早早的就秃头白发。
转眼间,自己在杏坛上摸爬滚打近三十年了,当青春不在,当白发爬上鬓角,老师的付出,坚守,岂是一个劳累能说的完的?
又是一个教师节,致敬天下所有的老师。同时也致敬自己。
老师,您辛苦了。
2022年9月8日
作者简介:黄翠玲,中学教师,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淄博市散文学会会员。爱生活,喜读书,在CN刊物杂志上发表散文近十六万字。长篇小说三部,在探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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