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浪滚滚,机器轰鸣,又到一年麦收时。
金黄的田野,葱茏的村庄,到处是忙碌的身影,到处是恬美的笑脸,到处是售粮后朗朗的笑声。望着三五天快节奏的收麦场面,心潮澎湃,社会发展一日千里,幼时的麦收情景又闪现眼前。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小满刚过,在饲养室前面的遮天蔽日的大槐树底下,面对全体社员,政治队长“抓革命,促生产”搞好三夏工作的长篇报告已经开讲。饲养员也忙碌起来,精心侍候大牲畜,加料加草,让牲口加膘增壮;木匠们也叮叮当当,开始修补杈把扫帚牛笼嘴;社员们也磨镰霍霍,整装待发。
忙不忙三两场。天色朦胧,布谷鸟刚叫,队长宋昧柱开始敲铃,出工下地的吆喝声从村南刮到村北,洪亮的叫声响彻全村。
到了地头,开始了割麦比赛。男劳力王保贤精瘦貌严,体健敏捷,一个顶两,年年勇夺割麦冠军;队里的妇女主任王美兰爱说爱笑,亲切近人,走起路来一溜风,干起活来似拼命。她常说,焦麦炸豆,打不到仓里不算粮啊,就要抢收抢种。今年已近九十高龄的她走起路来,头像熟透的麦穗一样几乎着地。我每当回到村里,总是要拜望这位当年的劳动模范,向她表达深深地敬意。
七八岁的我们也加入了麦收大军当中,跟在大哥哥、大姐姐后面拾麦子。鸡啄食似的跳来跳去,不一会儿,脚踝处、小手上被麦茬扎得血淋淋的,麦芒扎进肉里,也很不是滋味。正待懈怠、罢工之时,忽闻有鹌鹑在歌唱,农村又叫地毛呜。几个小伙伴像吃了兴奋剂一般散开,形成包围之势,蹑手蹑脚,缩小范围,早忘了与麦茬亲密接触的疼痛,快到跟前时,老鹌鹑哧溜一声飞窜而去,一窝小鹌鹑成为了我们的战利品。
再也忍受不住阳光的毒辣,忍受不住麦芒的无情,忍受不住麦灰的奇痒,我们悄悄地溜出麦田,来到大槐树底下的烧茶大锅旁,拿起喂马的勺子,咕咚咕咚一气,清凉的竹叶茶直抵心田,真甜啊,今天上好的毛尖茶也品不出当年的味道。
少年不识愁滋味。喝完茶后,要么到村东的池塘里捉鱼、逮青蛙;要么到村中偷摘李奶奶家的麦黄杏、王婶家的五月仙;要么到生产队的菜园中听宋爷讲民间故事,前提是帮宋爷拔草或给他卷烟纸。“王小砍柴、张四妖气、云中落绣鞋”等故事至今还能讲起,宋爷讲故事时的眉飞色舞、活灵活现的神态至今还在脑海出现。
上午割麦,下午男劳力开始往场里拉麦,晚上还要跺生麦垛,以防下雨。天打开后,再摊开薄薄的一层,牛马拉着石磙一遍遍地转着圆圈,站在旁边,感觉牛马及赶牛马的人都似乎睡着了一样。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才把一场麦子打好。
天不打搅,端午节跺麦垛。远望,小山似的麦垛矗立在那里,好像诉说着近一个月来农人的辛苦与收获。偌大的场面安静下来后,也就成了儿童快乐的家园,捉迷藏、过家家、打夜仗、推铁环……明月之下观惊鹊,清风之中听蝉鸣,稻花香里蛙声一片。
包田到户后,我正上初中。那时对麦收的感受已没有幼时的浪漫、好玩,更多的是疲劳、体力无限的透支,是灰色的记忆。当时就想,有朝一日,一定要跳出农村,而唯一的办法就是考学。初中毕业考上师范,虽功不成名不就,但毕竟完成了先前的夙愿。
每到麦收时节,可伶自己的父母,无论是工作前还是工作后,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浑身充满力量地当好父亲的助手。
仰天挥汗成飞雨,匝地舞镰映月光。天微亮,姊妹几个随父亲来到麦田,一人管两耧,太阳升起两杆子高时,才吃起母亲送来的早餐。稍作休息,又开始了收割。
几近中午,我和父亲开始了装车。装麦车是个技术活,先装四角,再填中间,一杈压一杈,次第培升,只有这样才能装的多,装的牢。装好的麦车像一个小麦垛,然后用梗绳栓紧。细看,父子俩装好的麦车似一座飞檐微翘的楼阁亭台,也蛮有成就感的。
会扬一条线,不会扬一大片。看着拢起来的麦子与麦糠混合在一起的大堆,看着父亲瘦弱的身材,十五六岁的我开始跟父亲学扬场。夕阳西下,看着父子俩共同的杰作——一大堆黄澄澄的麦子,看着父亲坐在麦堆旁悠闲地吸着纸烟,看着麦场里三五一群的乡邻闲谈着麦季的收成,品尝着母亲刚刚送来的香喷喷的手擀面片儿,真正体会了劳作后的幸福与喜悦。
三十多年过去了,每每想起当年的麦收情景,酸甜苦辣齐涌心头。每每看到今天的机械化收割,看到乡邻们收麦时的轻松、惬意,心中总是充满着对政府的感激之情。每每看到物欲横流的当下,我总是怀想过往的麦收,怀想过往的淳朴的乡民乡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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