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阳县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略阳城往事)(1)

李汉生摄影

略阳城记

文 | 裴祯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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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山中有座略阳城。

这是南宋开禧三年之后,到过略阳或者路过略阳的人说的话。从略阳走出去做官、做生意、做其它七十二种行业的人,对别人介绍自己的故乡,也这样开头。当然,如果是南北朝时候的人,他们就会说:秦岭山中有座武兴城。再后来的人,又会说:秦岭山中有座兴州城。不管怎么说,它们都指的是略阳这块土地,而名字的不断变化,也证明了这个地方一直处于政治、军事和文化的活跃带和繁盛区。按现在的说法,就是我们略阳县历史悠久、文脉绵长。但这种说法比较笼统,作为一个拥有五千年文明历史的大帝国(现在又有人说,我们的文明历史不止五千年),除过原始森林、大沙漠和雪山顶峰之外,凡是能住人的地方,确切说全国两千多个市县区旗,大致没有人不说自己的家乡历史悠久、文脉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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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公文里的经典说法:略阳县是“三省通衢”“秦蜀襟带”“故道明珠”,其五方杂处,人文杂糅,是民族大融合、大团结的样板与典范。的确,从地理位置来说,略阳处于川陕甘三省交界地带,自古是北进关中、南下广元、西通陇南的咽喉之地,又加上这里属于秦岭南坡西部中浅山区,土地条件较好、光照适度、水量充沛,虽不及汉中盆地几个平川县,但在一般年份,粮油自给是没有问题的。当初,厌倦了游牧生活的氐羌先民自西北荒漠、草原一路南下,这里便成了他们定居的首选和第一站。后来藏、回、满、壮、蒙古、锡伯等10多个少数民族也先后进入县境,在这里与汉族兄弟和睦共处、繁衍生息,渐渐地,在生活习惯、文化习俗等方面相互影响,到了现在,已经基本上分不出你我了。

到了20世纪80年代以后,随着改革开放大潮涌动,一批又一批外县、外市、外省人员:做官的、做教师的、做医生的、做工人的,更多的是做生意的:开商店的、打短工的、弹棉花的、收废品的,纷纷来到略阳,三百六十种行业,几乎都有外地人的参与。他们经常是先孤身一人来到略阳,打拼几年扎下根基之后,就将妻儿老小全部接过来,再用上二三十年的努力,使自己成为名副其实的略阳人。有的是年纪轻轻就过来(主要是河南、四川等地人),在这里摸爬滚打、艰苦创业,然后结婚生子、发家致富。略阳人本身大部分也是逐渐迁徙、民族融合而成,加之淳朴厚道、心胸开阔,对这些外地人也不见外,容纳、接受得也快。没想到,几十年之后,这种五方杂处的居民结构,已经蔚为壮观,你走在街上随便去问一个人,他就有可能是四川遂宁的,河南信阳的,内蒙包头的,或者广东惠州的,而兴旺发达、家底殷实的,往往更多是这些外来户。

“向蜀还秦计未成,寒蛩一夜绕床鸣。愁眠不稳孤灯尽,坐听嘉陵江水声。”这首清幽婉转的《兴州江馆》出于晚唐诗人郑谷之手。通过他羁旅愁绪中自然流泻出的浩茫水声,我们可以感受到略阳县城段的嘉陵江是多么温婉秀丽。而那时候,略阳城还不到现在的三分之一,嘉陵江两岸一片野地,草木葱茏。一直到20世纪50年代,略阳依然在靠白水江、徐家坪、县城、白雀寺等几个水陆码头和嘉陵江上的水运,运输着生活物资,进行着贸易往来。特别是县城段,顺江而下的人们要从现在的809地段上岸,而住在老城里的人,要从凤凰山下的八渡河左岸,经过河面上的小桥或者列石,从东门楼城门洞里出来,到象山脚下去进行交易。

时间到了1981年,从8月14日至9月9日,略阳城连降大雨27天,县境内一江十河洪水齐发,这些水大部分都汇集到嘉陵江中,要通过城南两山夹峙的大峡谷排出。于是,一时间江水暴涨,倒灌八渡河、玉带河,逐渐漫上来,终于将县城尽数湮没。从当时一些人所抢拍的老照片,可以看出略阳城的惨状,那水面是和嘉陵江大桥平齐的,街道们、房子们都没有了痕迹,到处连成一片汪洋,水面上漂着桌椅板凳、树木庄稼和溺死的动物,大部分城区变为海底,隐约可看见的几小块陆地,是高台与凤凰山麓的新城高地。这是继1898年6月15日大洪水后,又一次历史性的灾难,冲毁倒塌房屋1.8万间,因灾死亡68人,10.2万人受灾。于是惊动了国家,派出直升机和部队来略阳救灾,又派副总理杨静仁下来慰问。各级政府也调拨大批物资以及救灾、重建专款,支援略阳。

这次距离我们最近的水灾,将略阳城的历史灾变又纳入我们的视野,存放在灵岩寺中的独角镇水兽,和雄踞在南山腰上的镇水塔,也让我们进一步看清了自己的生存环境。对于洪水、地震、泥石流这些灾难来说,五山环抱、三水汇流成为了我们永恒的困境。这种困境,到了2008年5.12汶川特大地震,又被我们更加切身地体会了一次。关于这两次灾难,人们的记述颇丰。这里需要说的是,81年洪水的灾后重建,使略阳城拥有了凤凰涅槃般的华丽转身。首先是,城基得以提高,横穿略阳城的三条河流分别拥有了坚固美观的城防堤,城区扩大,街道、居民区、商业区、市场等功能区重新划分,一些在后来的20多年里成为略阳标志的建筑物,如中心商场、五交化、大桥饭店、略阳大厦、二旅社、影剧院等矗立起来,基础设施条件大幅提升,奠定了此后一度被周边县区誉为“小香港”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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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洪水过后1年,也就是1982年阴历9月,在距离略阳城37公里、更为偏僻落后、叫做药木院的小山村,一个男孩出生了。又过了将近3到4年,在记忆刚刚开端的时候,父母带他进了一回略阳城。据很模糊的记忆,他们住在当时十分阔气的大桥饭店,一条好像没有尽头的宽阔的街道,在眼前延伸到远处,两边长着有宽大叶子的树(后来他知道,这叫做法国梧桐)。那是一个秋天的夜晚,他一个人站在陌生的大街上,等待父母给饥肠辘辘的他,买从未吃过的、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子。在放着木头条桌、挂着电灯泡的旅馆房间里,他拥有了最初对于食物的美好记忆,同时也是一个人对一座城的最初记忆。时间又过了10年左右,爷爷又领着他进过两次城,住在当时在县医院工作的大爸家里。他看见医院的职工们统一吃食堂、打开水、上公厕,感到新鲜而刺激。那时候,狮凤路两边是巍峨的高楼(其实没有超过七层的),楼下是一间接一间的商店、杂货铺、面皮店、饭馆、理发店和其它不知道用途的各种店。一条长长的稍显弯曲的街道,让他初次有了城市的概念。

你们知道,这个小男孩就是我。

1996年9月1日, 14岁的我穿过蒙蒙雨雾,以略阳一中(当时有的人还叫她“红旗中学”)借读生的身份,把自己真正放入了略阳城。那时候,只能说我在略阳城里念书,对于她的历史、现状和格局,没有一点认识。我看见的是我关心的事物,比如从体委到学校这一段,沿路两边都开着小饭店,一般都是何家坟村的老居民,在自己家里蒸点面皮、做点米饭、下点面条,供我们放学后来小鸡啄米般抢食,他们也就以此养家度日。特别是深陷于路基前沿的一排低矮、狭小的老房子,悬在大操场跑道的上方,被同学们称为“地下室”,由于比较隐蔽,那些抽烟的、喝酒的、打牌的同学,一般都选在这种地方。沿着中学路再往前走,就到了八渡河荒凉的沙滩,靠近黄茂山这边的菜籽坝,是略阳县仅剩的一点平地,也是蔬菜供给的唯一保障。现在,这里已经叫做菜籽坝新区,菜地们变为水泥路、中医院、廉租房、安置点和市场。靠近电厂那边现在也立起一片漂亮、整齐的高楼,叫做同馨园,成为略阳城一道亮丽的景观。

和原西县中学里读书的孙少平一样,我喜欢在节假日到县城里游荡。去的最多的是书摊,那时候书店还很少。我记得一个小书摊,先是摆在略阳大厦(现在的民乐大厦)门口,我第一次买书,就是在那里买的高尔基的《童年》和刘鹗的《老残游记》,后来又不断在那里租书,大都是一些武侠小说,读的最多的是温瑞安的“四大名捕”、“神州奇侠”,大家都觉得读武侠小说是一种对时间和精力的浪费,但是我觉得,我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是课本和“正经书”里所没有的。这个旧书摊现在搬到东门广场继续摆,那一套陈设20年没有变过,只是没有《童年》那种书了,只有《今古传奇》和《故事会》。略阳大厦一楼也有一个书店,装修豪华、书籍较多,我买过三本书:《水浒传》,《三侠五义》,还有宗白华的《艺境》。

关于旧书摊,还有一点需要补充。就是当年的铁路中学、现在的三中那一段,八渡河堤上还没有布栏杆、栽柳树,沿堤是一排矮小、简陋的旧房子,基本都是用水泥砖砌的,盖着石棉瓦、洋铁皮或者其它材料的屋顶。这一排屋子中,也有一间旧书摊,大部分是单田芳、田连元、刘兰芳几个人的评书,《罗通扫北》《薛刚反唐》《童林传》《大唐三侠》之类的,那是一个个引人入胜的英雄世界。我读着这些书,在略阳一中度过了三年单调、寂寞又美好的时光。初中毕业试考完,漫长的雨季开始了,江水又一次暴涨,回家的路塌方、损毁,我只好住在大伯家里,整天闭门不出,看书,睡觉。那时大伯住在老人院。所谓老人委,其实又是略阳新城片区,由于是解放初人民委员会驻地,俗称老人委。那里也是历次洪水,除高台外能留下来的少数几个高地之一。当时,广电局以及几个单位的家属院都在那里,除部分高楼外,大部分是一排排带有小院落的平房区,现在,也已经改造得面目全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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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总是无情,不断地将新事物变旧,又将旧事物带走。到了2000年以后,略阳城又先后迎来了几次较大规模的旧城改造。中学路、高台、环城路、狮凤路、电厂路包括其他几个片区,都有不同程度的改造建设,河堤亮出来了,栽上了栏杆、柳树、路灯,旧房子拆掉,重新规划,建成高楼、小区。通过企业改制,略阳饭店、二旅社这些破旧得不成样子的地方,经过重建、装修,变成了现在的象山宾馆、嘉陵宾馆。等到我终于可以进入略阳城、与她长相厮守时,已经是2007年,她也变得更加漂亮、时尚了,到处是火锅店、川菜馆、茶馆、歌城、舞厅、网吧、发廊与酒店。人们的穿着打扮、生活习惯、休闲娱乐紧紧跟着汉中、西安的步伐大踏步前进。

现在略阳人自己也知道,略阳的消费水平之高,不但不能与以前的自己同日而语,而且和周边各县区甚至汉台拉开了很大距离,基本与西安持平了。往往说到这里,外县的朋友就会说:你们略阳人有钱嘛!这句话说对了一半,因为只有一少部分略阳人确实有钱。维持这种消费水平,一方面来自于略阳人大气、厚道的性格,一方面表明略阳人懂得生活,追求安逸闲适,大都知足常乐。还有一种不好的意思,就是略阳人比较的顾面子。你看,每到下午,特别是周末,各个火锅城、饭店基本上都是人满为患,外地客商没有这么多,大都是略阳人自己在消费。那些高档服装店、首饰店,你觉得略阳这种小地方,可能光顾的人不多,人家的生意却是蒸蒸日上。但是,我们也从没有听说谁因为高档消费,家庭就破产了的,大家坐在一起交流,一个比一个穷,结果一个比一个过得滋润。

略阳城小,3.15平方公里,住了8万人,按照5.12地震后的说法,密度比日本东京还要高些。但是,不管是祖居此处的土著,还是刚在这里安营扎寨的外地人,大家基本上都很熟络。你走在街上,总会因为打招呼太多,搞得口干舌燥,要找个地方坐下来,喝两杯茶再回家。略阳人特别是年轻人招待朋友,一般被我们叫做“三件套”,先吃饭,后唱歌,再吃烧烤,酒是从白的,到红的,到啤的,冬天还有黄的,轮番来。这三个阶段不进行完,很少有回家睡觉的,又因为亲戚套亲戚、朋友套朋友、同学套同学,一些人缘好的人,往往上个厕所,就要喝遍一条街,所以没有酒量的人,一般不敢出去吃饭,实在要去吃,就得找一家带厕所的包间,方敢出动。你要是刚来略阳,不习惯这种热闹的夜生活,朋友就会说:夜生活刚刚开始。其实说这话时,已经凌晨两点了。

然而,正因为这样,略阳人大多数都讲义气、爱朋友,一个小城里来来往往时间长了,坐一桌子人,说个名字,总有人是你的亲戚、朋友或者同学,没有扯不上关系的。略阳人觉得,生活在这种亲切、和谐的氛围中,也是一种幸福。因此上,略阳人都舍不得离开家,长久以来,都是外地人往略阳涌,很少听到略阳人大批量地出去闯世界。当然也有很多在外面干事业的,往往就出类拔萃,这些人中有搞书画的,往往把展览办到全国、海外;有搞演艺的,去一趟中央台也拿回个奖杯;有钻研高科技的,就为载人航天添油加力;一些开公司办企业的,也都做的虎虎有生气,这些人就成了略阳人的骄傲。而他们成名成家之后,总也忘不了故乡,隔三差五回一趟略阳,乡音也没有改变,朋友也不见生疏,虎子还是虎子,狗蛋仍然是狗蛋。

除此而外,略阳人还有一种值得关注的思维特点:他们有很深邃的历史感。生活在节奏快、压力大的现代社会,应该说思维都是浅显的、急近的,但在略阳,哪怕你走进高山上的农家,也有人给你解读历史变迁、分析天下大势,而这又不是泛泛的空谈,最终会落脚到自己的人生层面。我想,这种纵横开阖的思维架构,应该与略阳的历史文化、地域特征有莫大的关联。

略阳县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略阳城往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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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的汶川大地震,略阳是陕西两个重灾县之一(另一个是宁强)。这次灾难,造成10人死亡,169人受伤,农村的房屋、道路毁坏比较严重,人们过了一段担惊受怕的日子,同时也遭遇了吃住行方面的诸多困难。略阳县城里倒没有发生楼塌房倒的事情,但是大多数房子变成危楼,桥变成危桥,不能住人、过车了,被政府与媒体称为“站立的废墟”。这样就又惊动了中央,上至书记总理,下至省部要员纷至沓来,社会各界也十分关注,捐钱的捐钱,捐物的捐物。到了当年的六月底,就确定了天津援建陕西的政策,将全市连续三年财政总收入的百分之一、总共16个亿多一点拿出来,支援略阳和宁强两个县,兄弟平分,一人8亿。

天津的对口支援工作持续了两年,到2010年4月结束了。他们走了之后,我们又通过三四年的努力,略阳城就发生了十分明显的变化。最重要的改变,就是花大力气拆掉了城区大部分危房,又因为城小人多,政府为了拉大城市骨架、缓解居住压力、优化人居环境,做出了中心城区只拆不建,实施东(接官亭)扩、北(白石沟)延、西(横现河)进、南(白雀寺)通的决策,将略阳一中和职教中心搬迁至接官亭蹇家坝形成新区,将中医院搬迁至城北菜籽坝联合廉租房形成新区,终于使拥堵得密密实实的中心城区稍稍透出点气来。特别是将我在前文提到的,少年时期初次看到的沿八渡河那一排“巍峨的高楼”,以及右岸靠后、高台下面一排四层的小楼拆掉,变成了花树参差、回廊长椅的广场,立起了一堵气势宏伟的历史文化浮雕墙。八渡河进行了治理、规整,设置了四道翻板闸,拘出了四面方方正正的湖水,随着四季景物的变化、阴晴雪雨的交替,湖水或者暗淡,或者清幽,或者深碧,让人起了许多喜爱之心。

除过这些,又调整了城市的功能布局,将生活区、商业区、饮食区、娱乐区大致作了区分。当然,完全分开是办不到的,大部分还是以小区加沿街商住楼为组合方式,上层住人,下层经商。东关菜市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原来的地方,搬迁至现在的东盛市场院内。又过些时候,三河口建起了一座雄伟、壮观的大桥,将嘉陵广场与南山脚下连接了起来。又将三河坝临江前沿进行梯级式开发,建成了背靠嘉陵广场,面向嘉陵波涛的兴州美食广场,供略阳人吃喝玩乐,也算是打开了略阳地方美食的一个窗口。紧接着,又实施城区及五山的绿化、亮化工程,特别是在南山上修建了健身广场,游步廊道,景观林带。到了晚上,略阳城好像才刚刚醒来,文化墙如同披挂着斑斓的彩绸温润华美,东门广场的喷泉随音乐迎风起舞,山山水水流光溢彩、画儿一般,置身其中,如在童话世界。

地震是一个分水岭。将略阳的过去与现在截然分开,这不光是城市建设上、人民生活上的巨大改变,也深刻地影响到人们潜在的内心世界。通过一场举国震惊特别是波及自身的灾难,略阳人对于生命的可贵有了更加清醒的认识,也更加深了对生活的热爱。现在的情况是,没玩没了拼命喝酒的人少了,通宵达旦坐茶馆打麻将的人少了,更多的人选择了在工作之余,走走路,拍拍照,喝喝茶,聊聊天。吃过晚饭,朋友们聚在一起,或者绕城一周,或者徒步灵岩,或者南山象山、狮凤雨山,三三两两,络绎不绝。老人们则在各个广场上开展秦腔自乐班活动,大部分是定时定点组织形态各异的广场舞,有的是带有羌族风味的萨朗舞,有的是全国流行的健身舞,还兼有小孩子们练滑冰、跳鬼步,喜气洋洋,热热闹闹,天天跟过年似得。因此上,略阳人渐渐对这座小城产生了难以割舍的亲切感,就像我前面说的,终于成为“故乡”,被大伙自豪地称为“大略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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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以来,我固执地认为,那个叫做药木院的小村子,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故乡。那里有我生命的根基,我童年的记忆,有我的父母亲人和裴家的祖坟。我在那里完整地生活到14岁,然后开始自己漫长的出外求学和工作历程。1996年8月28日,当我的爷爷和二姑父带着我,拉着母亲缝制的被褥和对未来的憧憬,坐着一辆吉普车翻山越岭赶往略阳时,我并没有想到,我已经永远地离开了生活意义上的故乡。此后,不管是在略阳、汉中念书,还是在徐家坪教书,我再没有像小时候那样,进入过药木院那块土地。也许,一个人童年的消失,与故乡的远离,只是一体的两面。

我一直以为,我是个农村人,略阳虽然是个小城,我却只是个客人。但是,无论是现实生活中,还是身份证上,我都已经长久地与略阳城形成不可分割的关系。现在,父亲的户口本上没有了我的名字,家乡的田间地头消失了我的踪影,反而,我的户口本上写着城关镇东关社区,再不是药木院村水沟下社。我天天混迹于略阳街头,和城里的亲人、同事、朋友朝夕相处、闹腾日子。渐渐地,我也关心起了城里的环境、发展与变化。希望她灰尘少一些、噪音少一些,青山绿水多一些、蓝天白云多一些,希望她的街道、广场变得宽阔一些、漂亮一些,希望这个县城小归小,但是灵动可爱一些,温暖舒适一些。这些年,工作在略阳,生活在略阳,又在这里恋爱、结婚,建立家庭,慢慢地对她有了感情上的认同。出门在外,总感觉不大适应,呆不了几天,就老想往回跑。从十天高速下来,或者从略阳火车站出来,才感觉心里踏实。

现在,左岸广场上的草坪、树林、夜晚五光十色的灯光,清幽静谧的八渡湖水,历经沧桑的东门城楼,我上班的地方,我生活的小区,与我渐渐变得熟悉、亲切。十多年来,和兄弟、朋友们经常光顾的餐馆、酒吧、歌城,都像糖一样沉淀在岁月的杯底。想吃小火锅,你就会想到铁路饮食街;想喝罐罐茶,你就会想到草莓地,或者东盛市场;想吃热面皮,你就会想到中学路夜市,或者小西街;想吃羊肉泡,你就会想到哈家或者火氏;想吃烧肥肠,你就会想到兵兵餐厅;想吃鸡拌面,你就会想到百灵鸟。骨头扭伤了,你知道去找王志成诊所;肠胃有问题了,你知道去找高台民生堂。每次经过黑森林、天地人,或者早已经改作他用的桃心岛,那些茶、酒、水果、音乐、一些人的面影,忽闪在大脑中,你就会想起那些失去的岁月,漫漶的往事。一座小城,就这样将我们拖入深邃、暧昧的烟火红尘!

略阳这座小城,深埋在秦岭深处,在古代由秦蜀故道、茶马古道和嘉陵航道与川北、陇南、关中相连接。现在,更有了309省道、宝成铁路与十天高速,我们一个小时到了汉中,一个小时到了甘肃,眼前的大山好像不存在一样。然而,对于略阳人,这座城并没有改变多少,东南西北,依次被凤凰山、南山、雨山、象山、狮子山(黄茂山)所环抱,从西到东,依次被嘉陵江、八渡河、玉带河串结勾连。到春天,花树参差,鹅黄、碧绿、嫩白、粉红,引得人们偕老幼,挎相机,不亦乐乎!到秋天,满山满岭的树叶子红艳艳的,到处是风光无限的好去处。无论是日影横斜,或者雨雪纷飞,既是无限的景致,又是斑驳的流年。

我们活在这座小城,装扮着生旦净末,上演着喜怒哀乐,而时光,在老城墙的砖缝里,在嘉陵江的流水里,在青丝白霜的鬓角,悄悄的溜走。一阵风又一阵风,刮跑了一茬人又一茬人,万古常新的依旧是叫做略阳的这座小城,喧腾着,枯荣着,更新着。她的价值,正正体现在这些草木一样茂盛的人类生活之中。也许有一天,我们都不在了,对于人们,日子是崭新的日子,世界是崭新的世界,没有人知道一辈又一辈略阳城里住着的人,他们的名字,性格,脾气,爱好,以及曾经受过的酸甜苦辣,有过的罪孽与福祉。但是,终有一个人铺开稿纸,或者打开电脑,像我一样,写下或者敲下一句自豪而温柔的话:

秦岭山中有座略阳城。

作者:文 | 裴祯祥

来源:读书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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