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之上出现了一个和先皇后长得一模一样的舞女。
满朝文武哗然。
我捏紧凤座边的扶手,转头看向皇帝,他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舞女,眼里是收不住的"爱怜"。
女子徐徐舞动,腰肢曼妙,隐隐裸露的肌肤光滑细腻,步步轻莲,倒真是称得上绝代佳人。
一曲舞罢,狗皇帝率先拍手赞扬,文武百官回过神,也齐齐拍手。
齐无悔适时出声,蛊惑皇帝将她选入后庭!
好家伙,这只狐狸原来在这里打着算盘呢。
我迷了迷眼,坐于凤座之上,遥遥与他对视一眼,齐无悔很是坦然,挑起剑眉,眼里尽是得意之色。
狗官,总是跟本宫对着干!
第二日,皇上的懿旨便下达,舞女菁沅,温正恭良,礼教夙娴,特封昭仪。
区区舞女,竟然一步登天!
我掀翻寝殿中摆放的花瓶,瓷片碎了一地,却也压不过我心中的怒火。
本宫好不容易熬到今天的位置,齐无悔处处阻拦本宫,眼见我就要登上后位。居然送来一个女人,还是和先皇后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这是存心来恶心本宫。
我盯着凤仪宫的方向,脑海回想从前种种……
郑思齐,你已经死了,都还不让本宫安生!
按照宫规,新妃第一天需得给皇后请安,后宫无主,我身居高位,又管理六宫,虽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自然便应下这差事。
菁沅一早便在正殿前门等候,我端坐镜前,任由丫鬟缓缓梳妆,等挨够了,我才姗姗来迟。
夏日的太阳倒是毒辣,菁沅的脸被晒得绯红,额头细密的汗水汇集成水滴从下巴流下。
我出现时,她身形微顿,瞧着像是站不稳的样子。
狐媚子,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我给芝兰使了使眼神,她便带着菁沅进入正殿。
菁沅进入殿内,便开始行礼,中规中矩,倒是挑不出毛病。
我安坐主位之上,盈盈一笑,伸手接过她递来的茶杯,在她抽手离开之时,我故意丢掉茶盏,热水被瞬间洒出。
芝兰立马上前,将我手紧紧握住,赶忙吩咐人拿来凉水。继而怒斥菁沅"大胆,竟然敢弄伤贵妃娘娘。"
菁沅跪地俯首,"是臣妾的错,求贵妃娘娘恕罪。"
我瞥眼跪在地上的菁沅,却瞧见她的手背已经发红,在如青葱一般的手上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呵,不过是茶水罢了,倒真是矫情。
陛下一连几天都在召见菁沅,可谓是夜夜笙歌,朝不知夜。自从皇帝那天早晨因为菁沅的伤势来兴师问罪后,我便知道,齐无悔的这步棋,算是下对了。
自先皇后逝后,我便圣眷优渥。
这些年我在后宫横行霸道,仗势欺人,皇帝从不问责,如今为了一个小小舞女,竟然对我辞言令色,扬言要废我的妃位!
"娘娘,不如……"芝兰在我耳边细语。
我想起那日菁沅在皇上面前为我求情的样子,转而又想起她的那张脸……我闭了闭眼,算是默认芝兰的计划。
三月以后,皇帝突然大病,太医全部束手无策,不知病因。
宫中人尽言,皇帝是中了邪,命不久矣。
太后连夜召国师入宫,为陛下做法。
"皇帝的病,是如何?"太后着急询问。
"魅魂引魄,心力难全。"国师缓缓开口。
"呵,那不就是在说菁昭仪吗?"周围的丫鬟听后笑了笑,小声地说道。
"可有解决办法?"我装作心急如焚的样子,暗地里狠命掐着自己藏于袖中的手臂,堪堪掉出两滴眼泪。
"需得将魅女烈火焚身,净水引渡,或许能挽回皇上一命。"
"若是不这样做,会如何?"太后一生吃斋念佛,想来也是不忍杀生。
"恐怕……"国师话还未说完,太后便伸手示意停住,她坐于主位之上,低头按了按额头,叹了一口气。
"来人,宣菁昭仪。"
我嘴角噙笑,与国师对视了一眼,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菁沅是被太后的人绑来的。她头发有些许凌乱,眼里尽是茫然,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太后显然不忍,徐徐诱导她,希望她能牺牲自己,为皇帝除忧。
我在一旁冷笑,狗皇帝一家人的基因可真是有趣,做了坏事还想当好人。真是讽刺!
我懒得看这场闹剧,便想快点让人将菁沅扔到火堆里,才刚一下令,齐无悔便突然出现,带人阻拦,声称自己有办法救皇帝,还能找出凶手。
我身形一震,居然忘记这个心腹大患!
齐无悔带的人是民间有名的神医,他为皇帝把了脉,检查了皇帝最近的吃食,却仍然一无所获。
我居高临下,看着齐无悔逐渐黑沉的脸色,简直大快人心。
"既然,齐大人带的人也无法救治陛下,那还是听从国师的话为好。"我语气幽幽,扶了扶鬓边的步摇,"菁昭仪怎么说也是为皇室立功,陛下会感恋她的。"
说罢,我还有点不痛快地说道"齐大人等会还是要站得远一点,毕竟这人肉烧焦的味道……可不好闻。"
"你……!"齐无悔怒指我,却又念着我的身份,只能住嘴。
"求太后娘娘恕罪,请给臣妾三日,三日之内,臣妾必定还皇上圣体安康。"菁沅突然下跪,恳求太后饶恕她。
"太后娘娘,陛下的圣体哪里禁得住等待。菁昭仪,陛下平日待你不薄,你如今怎可怠慢!"我立马急呵。
"若陛下的病真因我而起,臣妾毕当以死谢罪。如若不是,则必有奸人,这样的人留在宫中,于皇上,于太后,于整个皇室也是危险重重。
臣妾贱命一条,自当不会珍惜,但是皇上万金之躯,万不可马虎。
恳求太后娘娘给臣妾一个机会。"
我本还想阻拦,却被太后打断。
"罢了,哀家也不希望皇帝的命要粘上人血,就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一过,你若不能救皇帝,哀家就会要你的命!"
"臣妾谢太后娘娘。"菁沅如临大赦,跪地俯拜。
"砰"桌椅上的摆放被我一扫而尽。好一个菁沅,倒真是伶牙俐齿!
皇帝的药必须连续饮用,若有一日停更,便会迅速恢复。这三日,不需菁沅做出什么,皇帝便可痊愈。
我急得团团转,正一筹莫展之时,辰阳宫的御前侍女便传来话,让我与她在物华苑见面。
夜晚,我着一身青衣,避开侍卫的巡逻。
推开物华苑的苑门,一个女子站在院落正中,月光倾洒,她一袭素衣,三千青丝只用一支发簪挽起。
"郑……郑思……齐……"我蹑跄了一步,扶住苑门才撑住自己下滑的身体。
女子身体开始转动,她缓缓转身,一张与郑思齐一模一样的脸吓得我几欲尖叫。
"贵妃娘娘?"女子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我渐渐回神,是菁沅!
"你为何在此!"我撇开她欲扶起我的手,警惕地看着她。
菁沅看着落空的手,轻笑了一声,"娘娘与其问我,不如问问自己,为何会来此。"
我一惊,她都知道了!
"娘娘不必如此看我,你做的并非全无破绽,我不过是将整个辰阳宫都搜了一遍,便从净泠那里搜出了毒药,她一下便什么都招了。
如果臣妾是你,便会杀了净泠,唯有死人,方可让臣妾安心。"菁沅声音本就清冷,她又故意压缓了声调,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阴森鬼魅。
我禁不住抖了一抖,"你把她怎么样了?"
"我当然不会把她如何,毕竟她可是我重要的人证。"
我稳了稳心神,"你想干什么,想诬陷本宫?"
"是不是诬陷,到了太后哪里再说也不迟。如今,你没了内应,就没有人帮着你下毒,皇上的病自然就会好,而你……" 她停了停,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又恶毒的说道"恐怕再也见不了皇上了。"
我咽了咽口水,转眼看她,"你不用吓我,你既然没有立即拆穿我,想来,你也有自己的打算吧。说罢,你想做什么?"
"娘娘果然聪明人,臣妾不过是有事有求于你。"
"有求于我?"
"是。"
…………
"为什么是我。"我没有想到,菁沅竟然会让我做这要命的买卖。
"因为皇上宠你,因为你位居高位,因为齐大人是你的宿敌。这些理由够吗?"
"你就如此信任本宫,不怕我揭发你。"我没有想到,菁沅竟然如此大胆。
她低头浅笑,"大不了,鱼……死……网……破。"
…………
"啊"
"娘娘,你怎么样了。"芝兰听到我的惊呼立马俯身来到我的床边,查看我的状况。
我抹了抹脸上的虚汗,自从那晚后已经两月有余,"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娘娘放心,奴婢已经接应好了城外之人。"
我点点头,示意她下去。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菁沅是齐无悔塞给皇上的女人,目的是成为他在后庭的爪牙。事实上,也的确是。
不过齐无悔大概自己也没想过,他亲手培育的棋子居然爱上了他。
现在甚至打算与他远走高飞。
一下解决两个心腹大患,本宫倒是也愿意成全她,只希望,此后经年,再不相逢。
时间转眼便到了约定之日,我亲手写了一封信交于齐无悔,约他城外北郊那棵大树下见面。
今日,是上元节,皇帝最喜国宴结束后带着宠妃出宫,美名其曰体察民情,与民同乐,欢度上元。
呵,不过就是寻欢作乐,纸醉金迷,倒是虚伪。
烟花绽于京城上空,将天地划亮,城中百姓个个手拿花灯,猜着枝头谜语,空气中偶尔似有若无的飘来汤圆的香气,软糯香甜。
我猛吸了一口气,却突然想起年少时随阿父阿母同游上元的场景。黑发双螺,如今却是满头钗凤。
一声烟花在此炸响,我收敛思绪,转头看向皇帝,笑得浓情蜜意,皇帝顺势抓住我的手拍一拍,转头又牵起菁沅的手,深叹,"朕能有如此佳人在侧,甚以为幸。"
呸,狗皇帝,还玩深情。
丑时三刻,我偷偷从皇帝侧畔起身。夜晚的风还有些许凉,我便套上外衣只身来到菁沅的房间。
我推开房门,却见房内空无一人,想来,她应是离开了。现在应该已经见到了齐无悔。可是,她就那么确保,齐无悔真的愿意带她远走高飞吗?
他和我斗了那么多年,说白了,我们都是在拼自己的锦绣前程。如果不是利益的对立,我想我们可能成为朋友,因为我们都一样,我们只在乎名利,我要做皇后,他要把前朝。
把前朝?拉门脉?我突然想起,他好不容易做到如今的位置,这么会心甘情愿的走!
我心里一惊,隐隐有不好的感觉,突然房门被推开,是齐无悔!
他看到是我以后,明显也大吃一惊,还未问出口的疑惑,却被一阵火光闪耀。
一时之间,整个酒楼都被照耀,门口的光晃的耀眼,我虚了虚眸子,看见火光被分成了两路,皇帝和菁沅从被分成的道路中走出。
一时之间,我全明白了。这是一场局!
皇帝走上前来,怒踹了我一脚,斥声呵厉"你这个贱人,朕自问对你不薄,你居然和朕的臣子私通!你为何要这样对朕!"
胸口传来火辣辣的疼,我强忍不适,跪地匍匐,前去拉皇帝的衣角,"臣妾没有,臣妾没有,皇上听我解释。"
他扯开他的衣衫,又重重的踢了我一脚,将侍卫交给他的信纸甩我脸上,"你还有何话可说!"
我捡起信纸,双手打颤。怪不得,怪不得菁沅要让我写信。
…………
我被打入了大牢,齐无悔也被抄了家。
那晚,我前去菁沅的房间是要为她伪造假象,贼人潜入,菁沅被撸,第二日城外北郊会找到她面目全非的尸体。
至于齐无悔,菁沅说,他自有脱身之术。
可谁能想到,我的书信并未送到,齐无悔依然在齐府,而那封信却成为我与他暗通曲款的证据。
菁沅得到了那封信,便伪造我的字迹,约他酒楼房内相见,以我知道他所有的密谋为引。
齐无悔当然想不到,皇帝后妃会知道他的秘密。于是带着满肚子的疑惑与忐忑只身前往,可谁知却是羊入虎口。可笑至极。
…………
一切水到渠成,我百口莫辩。
再次见到菁沅,是在三日后。
她告诉我,要不是以我为饵,调走齐无悔,她也不能乘机派人转告管家,假传消息,说我已经知晓一切,皇帝马上就会抄家。
管家一见来人是菁沅身边的人,当然深信不疑。就在转移账簿,秘本之时,皇帝却突然移至齐府。
她不仅算计了我,还算计了齐无悔。
这个狗官,害惨了本宫!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这一切的。"
"先皇后逝世时。"菁沅的声音依旧淡如云水,但我却听到了恨意。
果然啊,是非因果,我们都逃不开。
"你为什么要害我阿姐!为什么要让我全族陪葬!为什么!"菁沅的突然失控让我身形一抖。
我想起初入宫时,封妃时,给皇后请安时,被太监宫女教训时,血火在我眼前蔓延,一时之间,我竟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因为我恨她!"我慢慢地起身,昔日的记忆如潮水一般袭来,压得我喘不过气。
"人人都说,先皇后温润贤良,有母仪天下之风。可是只有我知道,她内心的疯魔癫狂。
她会让你捧着热汤端上几个时辰,她会用热水浇湿你的手臂,她会让你在日头正毒时跪于院落正中,任何宫人都可以欺侮你,打你,谩骂你。你空有妃嫔之号,却连奴才都不如!
这些我都忍了,她仗着权势,仗着家业,欺侮我小门小户。阿父阿母可以被她任意斩杀,可我却找不到任何证据可以指控她!
你有见到她恶狠狠的对着你,却又笑得人畜无害的样子吗,你有被她十指穿心过吗,你有收到她送给你的礼物是你亲人的头颅吗,你有……"
"够了!不要再说了!"她突然打断我,不愿我再说下去。
我撇了她一眼,我知道,她无法接受对她温柔至极的姐姐居然会是这般模样。我也懒得和她扯这些。
不过从某一个方面来说,先皇后和狗皇帝倒是挺配。呵。
"你为什么不找皇帝。"她突然有些同情地说道。
"哈哈哈哈哈,皇帝,你觉得他会干什么,那个昏君,只知道贪图美色,昏庸至极!"一提起他,我就没来由地犯恶心。当初若不是他强行闯入我的房间,我现在应该快乐的生活在宫外。
"那你有没有后悔过?"
"后悔?"我仔细回想了我这一生,我从一个小小的充仪走到如今的贵妃之位,一步一步,我步步为营,铲除了多少阻碍,才得以宠冠六宫,度过一段风光无限的日子。
"我最后悔的可能就是,当初放过了你。"
我这一生,唯一的一次心软却造就了我悲惨的结局。
"你,好自为之吧。"菁沅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大牢石门处,依稀想起初见她那日,日头很毒,她却像一轮清风一般袭来,为我撑伞,替我解围。
"阿姐,让她起来吧,那么大的太阳。"小女孩充满稚气的童音将我从昏噩的地狱中拉起,那年她七岁。
再见她时,是在郑府。皇帝下令抄家,男子充军流放,女子全部堕入贱籍。若有反抗,逃跑,全部就地斩杀!
我看着郑府火光冲天,听见四周尖叫呼救,只觉得内心无比畅快。
她藏匿于尸体之中,内心的恐慌让她隐藏的并不是很好,我淡淡扫过她一眼,便带兵离开了。那年她不过九岁。
我早应该猜到。哪张与先皇后如出一辙的脸,一样的讨厌,一样的让人恶心!
我与郑思齐斗了半辈子,与齐无悔斗了半生,最后却都不得善终。我自认我不是良善之辈,如今落得如此结局,倒也算咎由自取。哈哈哈哈哈哈哈…
建元二十四年,菁沅被封为皇后,大赦天下。我于狱中服下鹤顶红,死于冬雪……
END
文/清风揽月
图/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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