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里鉴赏的这件《千字文》,传为黄庭坚所书,纸本,行楷,纵23.4厘米,横980.8厘米,现藏于故宫博物院。此作卷末落款为“建中靖国元年季春山谷老人鸡毛笔书”,可推知为黄庭坚晚年之作。
黄庭坚《千字文》(传)局部,故宫博物院藏
黄庭坚晚年仕途每况愈下,生活艰难困苦。他在《山谷题跋》中记载了这一时期的窘境:“崇宁二年十一月,余谪处宜州半岁矣。官司谓余不当居关城中,乃以是月甲戌抱被入宿于城南……既设卧榻,焚香而坐,与西邻屠牛之机相直。为资深书此卷,实用三钱买鸡毛笔书。”
目前,书学界认为黄庭坚传世书迹只有行书(包括行楷)和草书二体。黄庭坚的行书在“宋四家”中独树一帜。与苏轼“意造本无法”的才子书和米芾“集古字”的功夫书不同,黄庭坚的行书力求营造一种奇崛生涩的风格。他既有苦学的功夫,又有自成一家的独创。黄庭坚临摹颜真卿,且受苏轼影响,对王安石书法亦情有独钟,直至老年仍不断模仿研习。而对黄庭坚影响最大的莫过于摩崖刻石《瘗鹤铭》。黄庭坚的行书特点概括起来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第一,用笔知“擒纵”“起倒”。“擒纵”就是收放,“起倒”就是提按。强化用笔的收放、提按是黄庭坚学习颜真卿和苏轼书法之后的心得。第二,结体呈辐射状——中宫收紧,向四面放射舒展。这主要受《瘗鹤铭》体势的影响。这种结体方式会造成点画如长枪大戟,长短分明。为了避免长线条的单调浮滑,黄庭坚使用悬腕高执笔的方法,在运笔过程中放慢速度,增加顿挫、战掣的感觉,犹如船夫逆水划桨的涩势,形成了其独特的艺术面貌。
这件《千字文》所书内容是抄录旧时的蒙学教材。不同于充满激情的艺术创作,它从始至终用笔如一,结体也比较平正。黄庭坚晚年虽然生活窘困,并且身体时有病患,但其书法却愈加精进。他把胸中的一股抑郁不平之气贯注于笔端,用笔刚健凝重,线质苍劲恣肆,充满了一种不向命运低头的倔强,达到了如他所说的“年高手硬,心意闲澹,乃入微耳”的境界。此作的笔法非常细腻精到,引带牵丝均气定神闲,尤其像“徘”字右半部的牵丝、“庄”的草字头末笔与下部的牵连等,不慌不忙,变化从容。但是仔细玩味,总觉得力度不够,发力比较迟缓疲苶。虽然震颤波动的感觉比较丰富,但缺少刚硬果断之感。这在许多点画起笔处体现得比较明显。再来看结体方面,黄庭坚结体最注重穿插、收放的变化。即使是比较规矩的行楷作品,字形的俯仰、大小等对比也很明显。此作的结体基本符合黄庭坚的特点。但是通篇来看,有三方面值得注意。首先,结体太平,耸纵的体势很少,俯仰、收放不够自然。其次,结体有松垮的弊端。黄庭坚的字结体呈辐射状,字形以纵长为主。这就要求中宫重心不会聚集在字的中部,更不会掉到字的下部,而是在字的中上部,配合着长枪大戟的点画,便具有飞扬疏宕的势态。但此作很多字的结体不够紧凑,显得松垮,极不自然。究其原因,很多字的重心处于中间,甚至有些字的重心处于下部,如“笔”“邵”等,造成下坠松散。再次,如“仰”“元”“老”等一些字的笔势比较生硬,不顺畅,感觉比较别扭。尽管黄庭坚晚年遭际不妙,但写字是他最大的精神慰藉,这些问题应该不会出现在这样一位大家的笔下。因此,这件作品虽然有入藏内府和乾隆鉴赏印多枚,但也不一定就是黄氏之作,很可能是一位深得黄氏书风三昧的高手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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