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县烈士李荣(剩义里的胜义李荣)(1)

早樱缩放的辰山植物园内,由百余株河津樱列队组成的“樱花长廊1号”特别引人注目。刘栋摄

翻阅陆谷孙先生主编之《英汉大词典》,见“aback”条。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英文词,似乎应该没有什么剩义。这次稍微停留一下,前后看了一遍,却是形象与思想上都悟到了一些有意思的地方,可谓“剩义里的胜义”。

这个词我们熟悉的,只是“向后或在后”的抽象义。它的缘起,是海上航行的观察——航船处于顶风的位置,那方帆前部吃着风,帆布便向后留出余地兜住那风。或许由这一形象引发联想,人们在突然之间、猝不及防、大吃一惊等情状之下,亦会下意识或说本能地把身子往后一缩,尽可能地为自己留出反应或者应付的余地,与那船帆的顶风向后,正相仿佛了。

古来的人们这一大串的观察与设想,都在这一个普通词上保留了下来,积累出了上面顶风、突然、措手不及等义项,而且更有了“take sb. aback”、“be taken aback”这样的习惯用法。查《韦伯斯特大辞典》,于“aback”一词,亦着重于两义:一是in a position to catch the wind upon the forward surface (as of a sail);二是by surprise。坊间各类词典,列举之例句,有He was taken aback by her sharp retort(被她尖刻地一顶,他大吃一惊);be completely taken aback at the question(被问题弄了个稀里糊涂)之属。

人遇惊惧、疑惑,感到不可解或者受威胁,往往都会猛然向后一缩、一退,这未始不是一种自我的防护,是人类防身的本能之一。由此,后退有时亦是一种好事,至少总是本然的选择,先尽量地留出余地,再来或成或败地去对付。虽然成语亦有“迎难而上”者,但与自来的本性相较,总应是后起的——要么是人类自认为由以激励自己的“理想境”,要么是后天加以各种修炼而成的别样的毅力。渐演至后世,便认为前进总应该优于后退,却不知远溯至本来,人们却与顶风的船帆所采用的是同样的办法。

言及此,便又连带想到《国富论》的作者亚当·斯密。他虽是古典经济学的第一人,却也是一位哲学论说文的高手。记得在书店里偶遇过一本斯密的哲学论文集,笔致与英伦的洛克与休谟等名哲都有相似的地方。其实,即使读他的《国富论》,开篇由扣针而论及分工,便已感知其英国随笔风的意趣了。在他那册哲学论文集中,有一长文题曰《天文学的历史——以天文学史为观照,论引领并指导哲学探索之诸原则》,其中说到:

有一种现象或许值得一提,即,悲痛虽然是一种比喜悦更强烈的情感,正如一切不愉快的情感似乎自然地较之令人愉快的情感更加令人锥心刺骨,但是……猝然降临的喜悦却比突然而至的悲痛更加令人难以承受。……人心一旦遇到令它欢喜的东西,会立刻凭着一份天生的弹性腾跳起来,忘我地沉浸于这份欢畅的情感体验;它踊跃飞扑着去迎接这份情感,任灵魂即刻被那奔放不羁的激情完全彻底地占据。而悲伤时则是另外一种情形:面对一份无法令人愉悦的激情,人心的第一反应是退缩和抗拒。总要过上一段时间,令人悲伤的事情才能发挥其最大的影响力。哀恸的脚步缓慢而渐渐进逼,你不会一下子达到痛苦的极点,最痛的一刻,总是在稍后的某时才会降临;而喜悦则像一股汹涌的湍流,瞬间便将我们裹挟而去。因此,由意外惊喜而生的变化来得更为突然,故而亦更加剧烈,比起猝然降临的悲伤更易造成致命的后果。

斯密所言惊惧悲伤给人天生带来的“退缩和抗拒”的反应,亦即由“aback”而来的那一点儿余地与距离,对于人类来说总是可宝贵的。而凡直迎而上、不留余地的作为,无论悲喜,无论顺逆,亦无论是我们所期望或是应克服的,都同样或多或少有一些危险和可虑的地方。

德国名哲叔本华是一悲观论者,于我们常人所谓幸福深致疑虑。其《论说文集》巻二《劝诫与格言》中言:世人所追求之幸福快乐,往往是虚幻,而痛苦却是实在真实。故世人的幸福生活,不过是尽可能地避开痛苦罢了,而非拥抱虚幻的幸福快乐。他引亚里士多德《尼各马可伦理学》篇中的名言:贤哲所追求的不是享乐,而是源于痛苦的自由。并引法谚所谓:更好是好之敌人。叔氏之意盖谓,人唯于痛苦惊惧知所趋避,亦即在“aback”之退避及距离之中,方可求得宁静。至于所谓幸福快乐与美好,人往往一意相求,趋迎而上,却反而在迎接与拥抱中抱住了痛苦——幸福快乐,快而易逝,转头成为空幻,其背后更有真实的悲伤,因为缺少了“aback”的余地与距离,哀而复哀,亦在所难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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