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载于《三联生活周刊》2019年第36期,原文标题《无性别香氛》,严禁私自转载,侵权必究
喷一次香水跟坐一次出租车、喝杯香槟一样,花费很少却能迅速改变心情。无性别香氛凸显了那些不被性别定义的时刻和情绪。
记者/杨聃
香氛从气味到宣传主题都在试图撕掉性别标签
目标,所有人
多年来,名牌香水的概要都如出一辙,基本上就是呈现给女人的东西,并且是所有女人。如今,越来越多的香水从名字、气味到瓶身设计都不再强调它的消费指向,小众品牌如Le Labo,时装品牌如罗意威、古驰等,都在试图改变性别在气味中的刻板印象。
人们的意识中,香水被分为女士香氛和男士香氛两个阵营。通常来说,前者为了展现女性的柔美,主要是花香:紫罗兰、玫瑰、橙花的萃取物。香奈儿女士那句名言流传至今:“女人应该闻起来像女人,而不是像一朵花。”虽然她的意思是香水瓶里不应该只有花香,而应包含更多香气,但事实上,想通过香水闻起来像一朵花也不容易。鲜花就像通了电的空气清新剂,永远散发着一成不变的气味,隔老远也闻得到,接着又飘远了,而香水一旦喷在皮肤上就开始挥发、变质、直至消散。不过这也构建了香氛的迷人之处,用音乐来类比的话,纯粹的香气就像门铃——有创意、有特色,但音质单一,而经典香水则像管弦乐,富于层次。
女士香水被“新奇”这一浪漫魔咒控制着,香如花、甜如蔬果、腻如糖,新的混合气味层出不穷,争奇斗艳,而男香则逊色许多。香水品鉴专家塔妮娅·桑切茨感慨道:“每当看着美国有线频道上的议员们,忍不住为这些千篇一律的男人感到悲哀。在五彩缤纷的女人面前,男人们的单调更为显而易见。这群乏味的生物只知道为权力工作,不仅掉了头发,也失去了青春的理想。竟然有人很享受这种境界,称之为‘庄重’。”桑切茨的感慨也映射了男香的窘境。在香水的世界里,吃亏的总是男人。男香大部分都没有达到“香水必须好闻”的基准,有些故意弄得不好闻。它们大部分像西装,只是平庸的不同形式。
巴尔扎克在《风雅生活论》里这样讨论过英国时尚偶像、英国摄政时期的“花花公子”布莱恩·布鲁梅尔,“风雅生活的核心是一种伟大的思想,它条理清晰,和谐统一,其宗旨是赋予事物以诗意”。自从布鲁梅尔带来一场男装革命之后,男人们开始关心衣服的用料和剪裁,并只能在袖口和领带中表达自己的个性。那些心系身份和名望的男性还是会将钱花在定制西装和衬衫上,并且相信鞋子会泄露秘密。相比之下,普通男人彼此看起来都差不多,只剩下细微的差别,除非你对这些细节有深入的研究,否则无法察觉。由此在西方,男士香水在毫无宫廷和贵族文化根基的阶层中开始流行。
经典男士香水无休无止地改头换面,但是换汤不换药。除了以麝香和脂粉花香为主的维多利亚时代晚期经典男香,甜腻难耐,已经极少见到之外,使用动物香、花香和最不容易惹人反感的木香等调成的东方调香气,依旧温暖馥郁。出现于20世纪20年代中期的现代皮革香水,借鉴了皮革与飞行员夹克、豪华汽车内饰、鞍具等牢不可破的关联,传达出遥远、动感和危险等信息。
宝格丽绿色经典淡香水象征着对自然的向往与渴求
CK One
罗意威001香水
馥奇香(模仿蕨类植物的气息)是最常见的男士香水类型,一种建立在薰衣草和香豆素基础上的复合香韵,前者气味清淡、后者粉腻。它凭这两种便宜的原料变幻出了丰富的香氛产品,其主题下的芳香馥奇是一种辛辣芳香调,让人感受到直接、坦率,充满阳刚之气。可能是因为理念过时,纯粹的馥奇调香水已经很少见了,很多市面上的同类香水闻起来都很廉价,毕竟,简约的风格只有在原料名贵的情况下效果最佳。过去的十几年法国人调制出介于馥奇和东方调之间的男香,给人的感觉就像年轻快消品广告中面带微笑的英俊小伙儿,多种族混血,还带着一点慵懒的气息。
如此说来,虽说风头正盛的无性别香氛把销售目标扩展到所有人,但获益者必然是男士。它让被长久困在森林、木质和仿蕨类气息中的男士可以名正言顺地香甜起来,而不会丧失男士魅力。当然,这种所谓的男士魅力是被长久的香氛文化和社会观念定义出来的。
闺蜜间的“气味”相投
被营销出来的“男女有别”
一直以来,风格流派、学派和世界观的转变是香水最好的试金石。
在现代香水工业发展以前,含香精成分较低的古龙水作为提神醒脑之用并无男女之分。19世纪末开启了真正的香水时代。有机化学创造出了全新的香料,合成成分逐步取代天然香水中难以找到的或昂贵的物质。随着越来越多的香水用比以往便宜的价格被生产出来,商家意识到若能让顾客相信男女应使用不同的香氛,香水销量就会翻倍。事实证明,气味更能刺激异性的潜意识,可以传达出比化妆品或衣服更迷人、更不言自明的东西。就这样,气味开始一点点加强性别认同的印象。
曾经,翻开杂志中香氛的广告经常看到两种画面:裸露的身体和性感的人体曲线。香水总是围绕性感来讲故事。“每个用百露的男人背后,总有一个喜欢他香味的女人。”这是百露在1985年的广告词,想要传递的信息很简单:喷对了香水,你会魅力四射。不同于绅士在着装上的隐晦,越是挑剔、精致的男香,越能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低调感。托尔斯泰夫人曾在一本书中劝诫绅士们不要总穿太新的衣服,她甚至教大家如何把新衣服的袖口做旧得恰到好处。然而,对于香氛来说是表现得越外放越好,比如清新型男香主要是薰衣草(芳樟醇)和柠檬(柠檬醛),它们在广告上的代言形象经常是湍急的流水、晶莹的水珠,最好是一位男士很享受地将半瓶水淋在头上。女士香氛的暗示意味就更多样了,经典如梦露只“穿”香奈儿5号入睡。贩卖性感虽然算不上是最明智的方式,但可能是最简单的。
用噱头引起注意是必然之举,80年代夸张的造型也催生了新的、浮华的香水味。YSL的“鸦片”和迪奥的“毒药”用辛香料取代了大部分花香和水果香,仿佛“在还没进房间之前,就宣布你就要来了”。香水评论人把这段百家争鸣的时期比喻成餐馆里的喧闹,只有当有人打破一摞盘子时才会戛然而止。事实上,20世纪90年代,“这摞盘子”被打碎过一次,淡雅而又灿烂的CK One诞生了。
90年代被许多怪异美学点缀着,伐木工男士睡裤、面色苍白而病态的“海洛因时尚”、有30个口袋的工装裤等等,别管他们穿了什么,每个人闻起来都是CK One。1994年,CK One香水上市时态度非常明确,它没有自命不凡,也不是法国制造。其磨砂瓶身未做任何形式的变体,无衬线字体首次用于香水标志,就连盖子也是扭开式的。它没有捕捉那么多气味而是表现得明亮、干净、随意。前调是柑橘和菠萝,有点像肥皂味,之后变成花香,最后在檀香木、橡树苔和雪松中消散。在那个性张扬的时代,卡尔文·克莱恩的极简主义看起来反倒荒谬,比任何时候都具有革命性。
25年过去了,没能出现第二次盘子被打碎的声音。当无性别香氛再次成为一种趋势的时候,多少都能看出一些CK One的影子,不过如它那般横扫一代人的能量无法复制,也不需要被复制。如今的无性别香氛更像是在反定义。托妮·莫里森在《宠儿》里说:“定义是属于定义者,而不是被定义的人。”Facebook已经提供了70多种身份选择,年轻一代正在接受更强的自我意识。值得注意的是,不强调性别的无性香氛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左右通吃”,它不仅包含了中性香氛,也包含性别流动香氛。对于后者而言,性别流动不代表没有性别,对香氛的刻画是另一轮精准和细分。
香水的构成是一系列化学程式和嗅觉引发的情感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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