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有句谚语,没有对手的英雄是孤独的,没有敌人的将军是慵懒的。
让人想起古龙先生笔下那位绝世的英雄——独孤求败,一人一剑,杀尽仇寇,也败尽英雄,他走在最深的红尘里,眼前是最热闹的江湖,内心却只有孤寂。没有敌人的人,似乎比没有朋友的人更可悲。
岁月轮回中那些人事代谢,也印证了这个道理。盘点历史上著名的好朋友,伯牙子期一段高山流水几乎绝无仅有,但著名的“对手”则比比皆是。从传说中的皇帝和蚩尤,到越王勾践和吴王夫差,再到孙膑和庞涓,刘邦和项羽……
前世冤家,却往往能生出惺惺相惜的感情;生死对决,反而能磨练出彼此的强大,成就彼此的荣光。
遗憾的是,同一个天空容不下两个太阳。这些成对较量的英雄人物,难免有胜有负,有人笑到最后,有人黯然离场。《三国演义》第五十七回,英年早逝的周瑜临死前仰天长叹:“既生瑜,何生亮!”说出了所有配角共同的心声,那是对失败的不甘,对局势的愤懑,和对命运的无奈。
01真实的周瑜是完美儒将
战火纷飞,天下大乱的汉末三国时代,浪花朵朵都是英雄。但豪杰人物虽多,那个雄姿英发羽扇纶巾,娶妻小乔、谈笑中火烧赤壁的周瑜周公瑾绝对要算一位。
周瑜,字公瑾,出身江东士族,堂祖父周景、堂叔周忠,都是汉太尉,其父周异,曾任洛阳令。其本人身材高大、相貌俊美、志向远大,而且精通音律,多才多艺,江东有“曲有误,周郎顾”之语。
周瑜少与东吴主公孙策交好,21岁起就追随孙策奔赴战场平定江东,后孙策遇刺身亡,孙权继任,周瑜将兵赴丧,以中护军的身份与长史张昭共掌众事。随后官拜东吴水军大都督,统领水师,深受孙权信任,在东吴素有人望,风光无限。
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周瑜,自从遇到诸葛亮,似乎就好运气用光了。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安排“三气周瑜”讲了三个故事,第五十一回曹仁大战东吴兵、孔明一气周公瑾,第五十五回玄德智激孙夫人、孔明二气周公瑾,第五十六回曹操大宴铜雀台,孔明三气周公瑾。在与诸葛亮的明争暗斗中,周瑜步步失算,步步让诸葛亮占得先机,真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直到后来把自己气到旧创崩裂,吐血而亡。
周瑜自恃才高,眼中没有对手,却如此不堪一击,这种桥段,使得很多人在感慨周瑜过人才干的时候,难免会讨厌周瑜斤斤计较的性格。提到周瑜,总不自觉的就会想起他的临终名言:“既生瑜,何生亮!”
实际上,周瑜这口黑锅背了近两千年,实在是冤枉。历史上真实的周瑜不仅才智不输诸葛亮,气度人品都是数一数二的好,而且家世优渥,样貌风流。拿今天的话来说,是国家领导人的左膀右臂,是闺中少妇的国民老公。孙权称赞周瑜有“王佐之资";范成大誉之为“世间豪杰英雄士、江左风流美丈夫”;宋徽宗时追尊其为平虏伯,位列唐武庙六十四将、宋武庙七十二将之一。
《三国志》里写,周瑜宽宏大量,一生几乎从不与人交恶。他少年得志的时候,东吴有个大臣叫程普,经常倚老卖老而故意凌辱他,可周瑜从来不跟他计较,走到窄窄的路上,宁可退回来让程普先走。后来,程普被周瑜所打动,成了他的死忠粉,常常对别人说:“和周公瑾交往,就像喝美酒一样,不知不觉就醉了。”
因为《三国演义》这本小说视汉为正统,是著名的褒蜀,抑魏,贬吴的文学作品。所以写蒋干中计、苦肉计都被诸葛亮识破等,无非是为了充分展示诸葛亮的“智绝”,反衬蜀国的军师处处都比吴国的都督强悍罢了。自《三国演义》之后,周瑜在世人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历史功绩也大打折扣,实在是比窦娥还冤。
楚霸王项羽落得自刎乌江
02 历史上那些熠熠发光的配角一句“既生瑜,何生亮”,虽然亏欠了真的周瑜,却喊出了历史上所有配角的心声。他们没有成功者的辉煌,却是成功者最好的衬托。从某种意义来说,正是配角成全了那些主角。
历史的生死对头排行榜上,很多配角的名字一样熠熠发光。
在华夏文明的源头,皇帝和蚩尤是一对共同体。蚩尤长着猛兽的身体,人一样的头颅,性格非常凶残,常常会侵略别的部队。炎帝举兵联合皇帝,最终将蚩尤打败,华夏文明自此诞生。蚩尤可算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有名有姓的配角。
顺着历史的车辙往后走,我们看到一张柴草铺成的床,床前吊着一枚苦胆,勾践卧薪尝胆,等了整整20年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他率领大军一举灭了吴王夫差。夫差不是孬种,但当初一念之仁放了勾践,给吴越两国世世代代的仇杀剧又增加了一集。
时间走到战国,庞涓和孙膑同是鬼谷子的高徒。庞涓刚刚被举荐到魏国的时候,多谋善断,能征善战,可后来遇上了孙膑,学术、技能、智谋,样样高过庞涓一头。
还有纵横家的代表苏秦和张仪,两个人压根无冤无仇,但政治立场却截然相反,想法针锋相对,苏秦倡导着六国合一攻打秦国,而张仪主张劝说各国与秦联盟,两人的明争暗斗,牵动着七国的命运。最终,在苏秦死后,张仪以三寸不烂之舌瓦解了六国联盟,为秦国一统天下铺平了道路。
还有西楚霸王项羽和市井小民刘邦,一起抗击暴秦的时候,两人是一个战壕结拜兄弟,但为了争夺天下反目成仇。刘邦的脸皮厚心眼黑,衬托了项羽的贵族精神盖世豪情;但项羽的刚愎自用,又败给了刘邦的老谋深算,落得个自刎乌江。
就像没有诸葛亮的时候,周瑜干啥啥成,有了诸葛亮之后,周瑜干啥啥不成。蚩尤、夫差、庞涓、苏秦、项羽等等,在没有遇到命中的克星之前,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可天生一物降一物,他们最终在成王败寇的历史中沦为配角。
反过来说,如果没有蚩尤、夫差、庞涓等失败者,皇帝、勾践、孙膑等的故事肯定不会那么精彩,成功也不会达到如此高度。
03浅析文学作品中配角的价值
《三国演义》用了8回的篇幅写“赤壁之战”。除了因为这是中国历史上以少胜多的著名战役,在三国鼎立中起到了关键作用,更是为了充分渲染诸葛亮无与伦比的智慧,拔高他的形象。
舌战群儒、智娶孙夫人、草船借箭、七星坛祭风、火烧赤壁,一环紧扣一环,一浪高过一浪,当周瑜仰天长叹:“既生瑜,何生亮”的时候,诸葛亮已经成为了一个近乎于神的传说,而周瑜就是他踏上神坛的阶梯,功不可没。
衬托是文学创作中的常用技巧。为了突出主要事物,用相似的或相反的、有差异的事物来做比较,起到绿叶扶花、烘云托月的效果。这一写作手法用于塑造人物形象时,就产生了主角和配角。
《三国演义》中,周瑜一直是诸葛亮的侧面陪衬。细心看过《三国演义》的人会发现,周瑜虽然处处输给诸葛亮,哪怕被后者活活气死,但始终没有改变过对诸葛亮的欣赏、仰慕之情,真是用绳命在演好一个配角。
刘备没有三顾茅庐之前,周瑜就曾派他的哥哥诸葛瑾去南阳,试图说服诸葛亮来东吴做官,被拒绝了。周瑜死后,诸葛亮前去吊唁,哭着说:“人说周瑜嫉我之才高于自己,其实他是恨我之才不能为东吴所用啊。”经过主角诸葛亮的洗白,观众似乎才突然听清了,原来周瑜那句“既生瑜何生亮”后面,还有一句,说的是“君未归孤何安。”这句话意思是,你还没有来,我怎么能放心走?原来,说他妒忌诸葛亮妒忌到吐血的人都误会了,周瑜对诸葛亮只有痴情的爱慕。
罗贯中描写周瑜气量狭窄,是为了衬托诸葛亮儒雅多智,属于艺术处理,不可当真。所谓“三气周瑜”更是毫无历史根据的小说演义。
还原历史,周瑜和诸葛亮应该交集不多的两个人物。诸葛亮躬耕于南阳,还籍籍无名的时候,周瑜已是东吴的开国功臣,威震天下。虽然经过演义的渲染,赤壁之战的光环几乎都戴在了诸葛亮的头上,但正史中,周瑜才是这一战获胜的关键人物。
可惜天妒英才,周瑜于三十六岁时突然重病去世。孙权闻此噩耗时痛哭失声,他说:“公瑾有王佐之资,然而寿命短促,我还有谁可以依赖呢?”
凡事有主角就有配角,生活如此,历史如此,小说更是如此。周瑜以“既生瑜何生亮”留名历史,虽然纯属小说演义,可千百年来,他似乎已经变身为代言人,总在替那些不甘做配角的人物发出呐喊,有才无德的形象也深入人心。一本《三国演义》有如此效果,也足可见,文字是有力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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