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一出生就在罗马,有人用了一生奔向罗马。也有人出走半生,才发现罗马还有一个名字,叫“故乡”。
十年前,桂林市平乐县长滩乡的贲(ben)文斌夫妇,带着五百元现金和两个蛇皮袋,从深山僻壤的长滩农村,到了高速流转的沿海大都市广州。十年后,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在互联网光芒的照耀下,当年从老家出走的年轻人,如今带着互联网的种子,纷纷返乡。
过去这一年,互联网红利“下沉”,“小镇青年”登上了舞台。有人回村成了快手上的”网红“;有人当上了村淘合伙人“村小二”;有人组建了农村当地的快递公司;也有人干脆在老家的原产地,倒腾电商合作社,卖起了土特产。
命运的律动本来没有不同,只是在网络化潮流的浪舒浪卷中,朝哪一处彼岸洄游,分野也就随之发生了。
贲文斌夫妇在广州的一家皮革厂,打工十年。今年春节,小两口早早地订好了回老家长滩的车票。跟以往不同的是,这一趟他们并没有买回程票。因为,过完节,他们要留在裕丰村老家,跟弟弟家一起,在互联网上创业。
10月,赶在柿子快成熟的季节,贲文杰带着宋丽回到了老家裕丰村。并且在闲鱼上,开了一家卖家乡水果的店。
脱下了牛仔衣和小白鞋,穿上袖套围兜和橡胶鞋,在大山深处种植、采摘。宋丽用城里所学的美工知识,把过程拍下来,做成短视频放在闲鱼上。
过去只能卖出三、四元一斤的柿饼,如今在贲文杰的闲鱼小店里,每斤售价卖到了12元。
“一天能卖出50来斤柿子、柿饼。有时候,一天能卖出700多斤。”去年一年,贲文杰的闲鱼店一共卖出了10000多斤水果。除了柿子,还有百香果、李子等。
如今,贲文杰的哥嫂也从皮革厂辞职,回家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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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贲家两兄弟一样,去年,四川内江市牌坊村的陈垒,从四川华新现代职业学院毕业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开了一个自己的闲鱼账号。挂上了家里的老姜、嫩姜、樱桃和桃子。
在他高考之后,政府颁布了新的扶贫政策——发展农村电商,鼓励大学生回乡创业。牌坊村,是第一批试点村。
回家的心情是兴奋的,道路却是曲折的。
前年,生姜的收购价压得相当低。在老家,陈垒看见父母和村民们,有时会因为生姜的收购价格,比往常低了一毛钱,跟贩子吵得不可开交。
他的心里五味杂陈:在成都,他有时看见地铁上掉了一元钱,也没有人弯腰去捡。但老家人却把一块钱也看得很重,因为来之不易。
老家几乎没什么人懂电商。一想到卖产品。大家的想法还是去集市上找销路。
陈垒的家乡内江市牌坊村,被政府列为了贫困村。十几年前,为了扶贫,政府拖来了十几车的桃树、樱桃、李子等树苗,分给各家各户种植,希望为代代以耕种为生的村民,找到另一个出口。
种植水果,给了牌坊村村民新的收入来源。每到收成季节,村民们每天用三轮车,拉着水果到县城零售。但当时并不算便利的交通,和不断变动的市场价格,让处于水果销售链条末端的村民们,常常很被动。
陈垒讲了一个例子:“前些年,沙糖桔销路特别好,一斤能卖到5元钱。于是,四川的不少农业县也开始种植沙糖桔。那时候,一斤可以卖到4元钱。再后来,种植的人越来越多,如今沙糖桔一斤5毛钱,却鲜有人上门收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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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陈垒一半时间留在省会成都,在互联网公司上班,顺便开闲鱼,一半时间回村里看看水果的生长情况。
回家的每个周五,陈垒白天在写字楼和同事们,聊着当下流行的新鲜事物。当晚,他又会坐着最后一班汽车,回到村子里。辗转3个多小时,中间还要换乘一次。和约好的村民谈农作物的收成。
他在淘宝和同村人合伙开了淘宝店,又自己随手将产品挂在了闲鱼上。
无论是在贲氏兄弟,还是在陈垒的闲鱼小店里,基本所有的商品,消费者都可以用闲鱼币兑换。例如,2斤的百香果,原价可以卖到十几元钱,但在这里,用50个闲鱼币、加上邮费便可兑换。
而消费者每天在首页签到,便可领取一定的闲鱼币。这种消费模式已经被不少人喜爱。平时,陈垒自己,也会用自己赚来的闲鱼币,兑换花花草草,生鲜等产品。“王者荣耀的游戏手柄,我用200个闲鱼币就换来了。”
“用户的感觉不一样,通过积极地签到换闲鱼币,付邮费就能领到商品,比起直接用钱买,这种方式更能刺激消费。”
淘宝和闲鱼同时供货,让陈垒家里的产品供不应求。去年下半年,他开始从村民家里收货。
村里有一个上千平方米的空地,是老田地干枯后留下的,四川人称为“坝子”。每周,“坝子”上都有好几天热闹的日子。
陈垒会定好时间,提前一天找村里的熟人带话,收乡亲们的生姜和水果。熟人们一传十,十传百:“明天下午坝子那头去,老陈屋头要收货咯。”
于是,每到收货的日子,“坝子”上都会停几十辆小三轮车,近百位村民,拉来自家的水果、农作物,排着队上秤。
每次,陈垒都可以收三、五吨的农作物和水果。他要用自己家的大货车拉三趟,才能将农货全部拉到家门口。家人全部出动帮忙打包产品,等着县里的快递员上门取件。
夏天旺季,陈垒的闲鱼店铺,每天都有1000多单的销量。为了能够及时发货,他必须每天去坝子上收一次货,才能准时把订单发完。
如今再回老家,陈垒还有一个重要的工作——找货源。“自己村里的产品已经供不应求了,每次回家,都会去县里的农贸市场,看看有什么新鲜的农产品,给店铺增加一些新品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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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垒说,据他所知,在闲鱼上,有一千多个二手卖家,把家乡的农作物、水果销到了全国各地。其中,年轻人返乡创业的,还不在少数。
五年多前,靠拿低保念完了初中的张扬来外出打工,离开云南省巧家县,去了300公里以外的省会昆明。如今,他又踏上了回家的路,在网上卖起了石榴。
河南省的孙蕾,先天没有双手,离开老家闯了一圈才发现没有合适的工作。如今,她在闲鱼上卖老家红薯,解决了一家人的生计。
东北小伙子范坤从辽宁科技大学毕业,被实习的电商公司分配到广州,做了一年多的运营。大城市的快节奏生活下,范坤深感压力。而他最想念的,就是家乡的米饭。
2014年,他索性辞职回家到了家乡桓仁县西关村,做起了闲鱼。他聘了村里的一个听力障碍者,做小店的客服;一位脑血栓后遗症患者,帮着快递打包。
他们把城市里学来的电商经验,带回了家乡,就像带回一粒种子,播撒到家乡的土地上。等待它发芽、开花。
与父母生活,快30的范坤最无奈的事情,就是被妈妈催婚。但在小县城,留守的年轻人,找对象并不容易。
刚回家那两年,范坤经常被妈妈训:“咱东北人就认铁饭碗,别人一看你是做互联网的,就觉得不是正经工作,白念了那么多年书了。”
范坤却觉得幸好赶上了这趟互联网开往乡村的快车。
“赶上了经济的下沉期,如今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一年可以卖出三十多万个订单。”身在赛道上,范坤有些停不下来,“你做上手了,不做也不行,没有办法。毕竟现在我的闲鱼小店,还有员工靠着我吃饭,得对他们负责,不是么?”
即便离开了城市,回来了最初的地方,范坤们依然努力追求着人生的跨越和翻转,谁都不愿做没有梦想的“咸鱼”。当闲置得以流转,农货的价值也得到了重塑。回家,也就成了连接世界的再出发,还拥有了顺便致富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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