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夺了侄子建文帝的皇位,背负了夺权篡位的骂名。朱棣本人对此极度敏感,据说曾大肆删改宫廷史料,以至于连他自己的生母到底是谁都含混不清了,六百年来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本庶出,但为了提升自己的正统性(朱元璋相当重视嫡庶之分),便托称为马皇后所出;也有人说其母是高丽人䂵妃,有《南京太常寺志》为证;还有人说蒙古人瓮氏为其生母;甚至有更诡异的说法声称,朱棣竟然是陈友谅的遗腹子。我们逐条梳理这些说法,同时考察一些早期跟随朱元璋的女人,以期为确定朱棣的生母提供更高的指向性。

朱元璋怎么得到陈友谅的皇后(朱棣生母指向她)(1)

明太祖朱元璋


一 马皇后

至正十二年(1352年)二月辛丑,身在皇觉寺的朱元璋(1328年~1398年)受好友汤和来信劝说,到濠州投靠郭子兴,参加了红巾军。由于指挥有方,朱元璋不久便成为郭子兴的一名亲兵,赐名元璋、字国瑞,还娶了郭子兴的养女马氏(即后来的马皇后,1332年~1382年)。

根据《明实录》和《明史》的记载,马皇后生五子二女(长子朱标生于1355年10月10日,次子朱樉生于1356年12月3日,三子朱㭎生于1358年12月18日,四子朱棣生于1360年5月2日,五子朱橚生于1361年10月8日,二女宁国公主生于1364年,四女安庆公主生年不详)。这就明显的存在问题了,因为从时间轴上看,马皇后的生育太过于集中且频繁,特别是在明朝建立之前局势尚处于动荡不稳的紧张情势下,显得很不合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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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皇后

明代正能量的说法是为马皇后“减负”,顺带不忘踩长子朱标一脚。解缙的《天潢玉牒》(《永乐大典》,《四库全书》):“皇子二十四人,第四子今上、第五子周王,高后所生也。长懿文太子、第二子秦湣王、第三子晋恭王,诸母所生也”;潘柽章《国史考异》:“按今玉牒云:第四子今上,第五子周王,高后所生也”;郎瑛《七修类稿》:”高后生二子,今出鲁府玉牒”。这几位很干脆,在维护朱棣出自马皇后这个正统地位的同时,还把长子朱标、次子朱樉、三子朱㭎一脚踢给了朱元璋的其他嫔妃。

但也有明人认为五位皇子全部是她的养子,直接让马皇后“下岗”了。朱彝尊的《静志居诗话》卷十三沈元华条:“高后从未怀妊,岂惟长陵(朱棣),即懿文太子(朱标)亦非后生也”;“曰高皇后无子”

在这个问题上,外界旁观者也有话说。朝鲜使臣权近的《奉使录》直截了当说,朱棣的生母不是马皇后。


二 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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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成祖朱棣

根据谈迁、朱彝尊、傅斯年、吴晗的考证,朱棣生母是高丽人䂵妃,证据来自一本非主流的书。

《南京太常寺志》记载,明孝陵神位的摆放是东侧列妃嫔二十余,第一位是李淑妃,生太子朱标、秦王、晋王;西侧第一位是䂵妃,生成祖朱棣,其次是孙贵妃生周王。

此外,《三垣笔记》还补证说,明末大儒钱谦益曾于1645年元旦拜谒明孝陵,发现孝陵神位的摆布正如《南京太常寺志》中的记载,䂵妃的灵位在右边第一位,足见其身份之高。

对此还有一点旁证。明成祖建南京大报恩寺,大报恩寺琉璃塔是为报答父母之恩所建,里面有对䂵妃的供奉。古建筑专家潘谷西的《中国古代建筑史·元明卷》(第四卷)就持有这种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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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报恩寺

而反驳者的理由也很充分。第一个切入点是上面所记的东侧第一位的李淑妃。说她是长子朱标、次子朱樉、三子朱㭎的生母,这个真的不可能:因为朱标出生于1355年,而这一年李淑妃正好随父投奔朱元璋,她当时才11岁。

反驳的第二个切入点是造假。《南京太常寺志》是被伪造和篡改过的,篡改者是张廷玉,这在民国时期就有人考证过了。但是吴晗嘴硬,认为张廷玉即使造假,原料也是取材于明朝政府的内部记录,但具体证据他也拿不出来,只说“行历不详,只好阙疑”了事。

关于䂵妃的生平记载奇缺,只隐约说她到中国的时间为1365年春,可当时的朱棣已经5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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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报恩寺琉璃塔

但朱元璋的后宫还有其他高丽女人存在。一位是韩妃,1377年生第十五子朱植,1380年生第十四女含山公主。另一位是周妃。朝鲜史料称,1373年高丽派遣判膳工寺周英赞出使明朝,其女在元朝为贡女,被明朝军队俘虏后入宫;此外,高丽贡使周谊的女儿也在元朝为贡女,元顺帝北逃后入宫。近代学者认为周英赞或周谊的女儿有一个就是“周妃”,1379年生第十八子朱楩,1380年生第二十子朱松。无论韩妃还是周妃,都年龄偏小,不可能在1360年生出朱棣。


三 瓮氏

清朝刘献廷说朱棣的生母是蒙古人、甚至色目人,还是元顺帝的妃子。其所著《广阳杂记》记载:“明成祖非马后子也。其母瓮氏,蒙古人。以其为元顺帝之妃,故隐其事。宫中别有庙,藏神主,世世祀之,不关宗伯。有司礼太监为彭躬庵言之:余少时闻燕之故老为此说,今乃信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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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顺帝

但事实是,至正二十八年(1368年)闰七月,徐达攻陷大都,元顺帝率太子、后妃、臣僚等出逃;至正二十九年(1369年),常遇春攻陷上都。而朱棣却出生于至正二十年(1360年),当时朱元璋只占有应天、池州、江州、泗州,被小明王韩林儿封为吴国公,尚属“小微企业”,他当时掳获元顺帝妃嫔并生下皇子的可能性为零


四 达定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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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友谅墓

《罪惟录》称达定妃又称阇妃,是汉皇帝陈友谅的宫人,朱元璋灭陈友谅后纳她为妃。野史说其子潭王朱梓是陈友谅遗腹子,但时间又对不上:陈友谅死于1363年,达定妃1364年生第七子朱榑,1369年生第八子朱梓。后人读野史马虎,把“朱梓”当成生于1360年的“朱棣”,属于杠上开花式的错上错了。

潭王朱梓在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自焚而死,达定妃受牵连被处死。


五 朱元璋其他的早期嫔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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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手书

因为朱棣生于1360年,那时朱元璋尚是吴王,明朝还没有建立,所以朱棣的母亲一定是早期跟随朱元璋的女人。这样的人,除了前面能够排除的马皇后、䂵妃、瓮氏、达定妃以外,还有如下几人。

1孙贵妃(1343年-1374年)。十八岁时被尚在红巾军中的朱元璋纳为妾室,生有四女:1360年的长女临安公主、1366年的第六女怀庆公主和早殇的十女和十三女。孙贵妃于1374年九月逝世,谥号成穆贵妃。由于没有儿子,因此朱元璋命周王朱橚为孙贵妃的义子并服孝三年,皇太子及诸皇子也要服丧。

因为孙贵妃在1360年生下临安公主,与朱棣同年,所以她不可能是朱棣的母亲;此外,史料中也没有反应出朱棣对孙贵妃的四个女儿有何特殊优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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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李淑妃。1382年因入宫久而立为妃。在马皇后死后的1384年,李氏被册封为淑妃。因明太祖誓不再立皇后,便由李淑妃代管后宫。不久,李淑妃逝世(一说1398年被明太祖勒令自缢;天潢玉牒提到迫李淑妃殉葬死),后宫交由郭宁妃掌管。

如果李淑妃是朱棣的母亲,那么朱元璋不可能在朱棣出生22年后才因为混够了年头册封其母为妃。

3郭宁妃。郭兴、郭英之妹。1370年生第十子朱檀,此后还有两个女儿(第五女汝宁公主,1368年的第七女大名公主)。李淑妃薨后,命郭宁妃管理后宫事务,代理皇后职权。郭宁妃卒年不详,一些史料认为也是被明太祖赐死。

郭宁妃也不可能是朱棣的母亲。因为在建文时期,朝廷放心地派郭宁妃的哥哥郭英参加了讨伐朱棣的战斗,随耿炳文、李景隆攻击朱棣。靖难之役后,郭英罢官回归故里。永乐元年(1403年)去世,终年69岁,追封营国公。此后朱棣对郭氏后人再无优待。

4胡充妃。下节详述。


六 朱元璋中后期的嫔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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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孝陵

郑安妃(1370年生第八女福清公主)。

郭惠妃(郭子兴二夫人小张之女。1371年生第十一子朱椿、1374年生第十三子朱桂、1376年生第十二女永嘉公主、1379年生第十九子朱橞,还有第十五女汝阳公主)。

胡顺妃(1371年生第十二子朱柏)。

林氏(1373年生第十一女南康公主)。

余妃(1378年生第十六子朱㮵)。

杨妃(1378年生第十七子朱权)。

郜氏(1380年生十四子朱楧)。

赵贵妃(1380年生第二十一子朱模)。

李贤妃(1386年生第二十三子朱桱)。

葛丽妃(1386年才和妹妹葛美人一起入宫。1388年生第二十五子朱㰘,1393年生第二十六子朱楠但夭折)。

刘惠妃(1388年生第二十四子朱栋)。

张美人(1394年生第十六女宝庆公主,未殉葬)。

崔惠妃(无子女,未殉葬,死于永乐年间)。

江贵妃(曾代替马皇后管教周王)。

除以上妃嫔外,其余不可考。

这部分女人的下场普遍都很惨。《罪惟录》提到,葛丽妃和李贤妃、鄗宁妃被明太祖杀死,用大筐盛着尸体,送出太平门外;《纪事录》载,洪武年间宫廷内有大量浣衣罪妇,洪武二十九年,上疑其通外,将妇女五千余人俱剥皮贮草以示众,守门宦者如之;朱元璋死后,包括十数名宫人在内的四十六名嫔御殉葬孝陵,殉葬宫人父兄则世称“朝天女户”。


七 神秘的胡充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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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明楚王墓的楚昭王碑(和它的赑屃)

明朝官员刘辰所著国初事迹,说胡妃与朱元璋是同乡。

她最开始在家乡濠州守寡,朱元璋慕名想要纳她为妾,她母亲却不同意。后来她随军到了淮安,还是没有嫁人。

朱元璋听说后,写了封信给赵君用,让他去办这件事。赵君用把胡氏母女送到朱元璋处,朱元璋纳了胡氏为妾。1364年生第六子朱桢。

野史《罪惟录》称在马皇后死后,朱元璋因宠爱胡氏便要立她为皇后。偏在这时,宫中有人堕胎,偷偷扔到内河里。内侍说是胡充妃所为,朱元璋暴怒,杀死胡充妃后还抛尸城外。楚王朱桢来朝,请求母亲的尸体而不得。

永乐十年(1412年)二月,明成祖追谥胡充妃为昭敬。这个谥号属于赞美性质的上谥,无论如何是不应给予一名前朝罪妇的;况且朱棣在这个时候已经把控全国局势,没有必要借助已死的胡氏达到什么政治目的——胡氏本身及其家族也确实没有可利用之处。

那么朱棣到底通过给予胡妃的谥号,想要昭示什么、敬重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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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书目

《明史》

《明太祖实录》

吴晗:《朱元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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