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黑龙族内最近掀起了轩然大波——他们血统最纯正高贵的族长大人竟然开始孵蛋了！
虽说由血统越纯正的长者孵蛋对幼龙的成长越有力，但到底是谁这么有勇气把蛋交给了张起灵？难道不知道他们族长从没孵过蛋而且不会哄幼龙吗？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族长是一头公龙啊！
龙族无论是雌性还是雄性都可以成功孵化龙蛋，不过雌性的气息更为柔和，利于被幼龙吸收，所以一般还是由雌性来进行孵化。这小龙蛋到底是有多特殊，才会由族长亲自来养？而且看那蛋的颜色，也不是黑龙族的蛋。黑龙族的蛋以黑灰色为主，而那颗蛋却是蓝色的底色，上面缀有银白色的云雾状纹路，煞是好看。
一时间族内议论纷纷，有的猜这龙蛋是张起灵的私生子，有的说这蛋是被遗弃在路上被族长捡了回来，跑来串门的黑眼镜摸着下巴笑嘻嘻地说“该不会是童养媳吧”，被众人笑了过去。
可无论他们怎么猜，张起灵始终不做任何回应，只是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用布兜将蛋包好了系在胸前，全心全意地孵起蛋来。
01
张起灵最近有些郁闷，这得从他被拜托哺养吴邪开始说起。
蓝龙族的现任族长吴一穷的夫人是一条银龙早已不是秘密，而吴邪便是两龙之子——一个混血种。这事放在人族里压根不是什么大事，但在龙族内部却算得上是一件相当轰动的新闻了。
龙族的出生率比其他物种低上许多，混血种的则更低，再加上混血种体质特殊，就连父母也无法哺育，因而存活率几近于无。
吴邪刚出生的时候，蛋壳上的生命光极其微弱，明明灭灭地闪烁着，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若不是被吴三省预先请来的张起灵及时哺了他一口精纯气息，只怕当场便夭折了。小家伙似乎是饿得狠了，竟又往张起灵身上贴了贴，肆无忌惮地从接触的地方吸收张起灵的气息，张起灵也不恼，索性换了个顺手地姿势将龙蛋抱在了怀里，贴在胸口上让他吃个够，等他吃饱了又小心地将他交还给了吴一穷夫妇。
次日，吴家便将抱着吴邪的张起灵送回了黑龙的巢穴。吴夫人哭成了泪人却又无可奈何，实在是因为吴邪的体质特殊，无法靠吸食父母的气息成长，而只有吃下并成功获得了世界树之实内的能量的张起灵可以哺养各种种族的龙——包括混血种，吴家迫不得已只得出此下策。
张起灵倒不是不愿意帮忙，他本与蓝龙族前任族长吴老狗是至交，老友的子裔有难，他定当出手相助，只是他从未抱过窝，对孵蛋可谓是一无所知，实在不知道怎么去养。好在吴邪不似其他的幼龙在蛋内闹个不停，每天都安安静静地呆在张起灵的怀里，饿了才会略微动动，然后又乖乖地任张起灵给他哺气息。奇怪的是，吴邪蛋壳上的生命光依旧不够明亮，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张起灵不明就里，只当他是身体尚未调养过来所以没精神，日日将自己的气息凝炼得精纯了再细心地哺给他，却是丝毫不见起色。
等到受到召请的胖子不远万里地跑到张起灵的巢穴，只看见张起灵一如既往地对着天花板发呆，怀里的蛋蔫了吧唧的。“我去，小哥你就是这么孵蛋的？”胖子一脸震惊地看着张起灵一副“就是这样”的表情，感觉到了无比的蛋疼。他着实没想到，自己这能够孤身端了一个魔物据点的老哥们儿，竟然也有如此笨拙的时候。
“小哥你先把布兜带子松了，系这么紧小家伙都快被你勒死了。”胖子虽然也没抱过窝，但在和同族打交道方面却是强过张起灵不少，敏锐地察觉到了吴邪的不对劲——小家伙这是闷得发慌了。给吴邪松了绑，胖子便把他放在了地上。虽然龙族的生长期出了名的长，但由于种族优势，像吴邪这样已经满月了的，即便还是龙蛋形态也能够自由活动——像兔子那样蹦就好。“小哥，不是胖爷我说你，崽子们都好动，你那安享晚年式清心寡欲的生活迟早把小家伙憋出病来。”
张起灵蹙眉：“吴邪很乖，不乱动。”
胖子被他一本正经的神色哽得说不出话来，指着吴邪要他好好看看。
吴邪正东撞西碰，一会儿跳上张起灵的石桌，一会儿又蹦下来“站”在石桌旁张起灵的宝箱上。他的动作看上去怯生生的，却又止不住好奇地拿蛋壳小心地蹭着，自娱自乐不亦乐乎。发觉两条龙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便立刻停下了动作，乖乖地不再乱动，似乎还有点紧张。
胖子觉得稀奇，用爪子戳了戳他：“臭崽子还真的挺乖啊！”小龙蛋被他戳得一歪，又马上“站”直了，胖子觉得好玩，又把他戳了下去，像是在玩不倒翁。龙蛋被他玩得晕头转向，张起灵轻啧了一声便出手将蛋捞了回去，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把胖子盯出了一身冷汗。
“这么宝贝……”胖子啧啧称奇，“小哥你就抱着他玩吧，每天放他下来遛达两圈，满足一下小崽子的好奇心就成。反正他还只能蹦哒一下，也不怕他瞎跑。”
张起灵点了点头，把吴邪重新拿布兜包好了抱在怀里，又低头吻了吻蛋壳，哺了口气息给他。没一会儿，龙蛋上的生命光变得如同呼吸一样有规律地明明灭灭，张起灵笑了笑——吃饱了就睡，也不知该说是乖还是懒。
“说起来这小崽子叫啥？”
“吴邪。”
“咳咳咳……”胖子瞬间呛住了，继而又狂笑起来，“哈哈哈天真无邪！诶别说还挺合适！”
低头瞥了一眼好梦正酣的吴邪，张起灵第一次对胖子的话表示100%的赞同。
02
在胖子的建议下，张起灵每天都会放吴邪出去蹦哒上一小会儿，吴邪一如既往的乖，也一如既往的呆，干的傻事不胜枚举。不是蹦得不够高磕在了突出的树根上，就是被胖子骗着放到了高处的树枝上下不来。
张起灵远远地看着，觉得头有点疼。
正如胖子所说的“崽子们都好动”，吴邪在尝到了甜头后便总围着张起灵蹦来蹦去地转圈，闹得很。但每当张起灵板着张脸淡淡地看过去，他又立刻消停下来，蹭蹭张起灵，努力装出一副“我很乖”的样子，搞得张起灵哭笑不得。
然而吴邪的体质不比其他龙，他的自愈能力比较差，一旦受了伤便极其危险，而张起灵又常常忙于处理族内事物，因而一般不会轻易放他出去，撒泼打滚也没用。
于是吴邪又蔫了。
胖子见他那样儿，又忍不住逗他：“怎么，你家小哥不让你出去？”
龙蛋的生命光暗了暗，看起来怪委屈的。胖子一把将他抱到怀里，说：“走，胖爷带你出去玩。”说完随口打了个招呼，也没管张起灵听见没，就抱着吴邪朝自己的巢穴飞去。
胖子是龙族中以爱财闻名的红龙，巢穴虽然比张起灵的小上少许，穴内的装饰却更加富丽堂皇，宝藏也多了不少。
他收藏有不少稀奇古怪的物什，直把吴邪看花了眼，龙族喜好黄金珠宝的天性使得他整颗蛋都兴奋了起来，一下子就钻到了宝藏堆里。胖子见他自己玩得不亦乐乎，应该不会出事，于是留下他一颗蛋自己找银龙云彩去了。
这一天的事务繁杂得出奇，等到张起灵忙完早已过了午餐时间，他左右找不到吴邪，问过侍从妖精才知道是胖子带出去玩了，算了算时间也该把吴邪带回来了——小家伙正处在成长期，胃口大了不少，给他哺过气息还不满足，总要再往张起灵的嘴上蹭两下求喂食。张起灵的气息充足而强大，丝毫不介意多喂些给他，殊不知这在其他族人看来是何等的溺爱。
料想吴邪应该已经饿了，张起灵张开双翼朝胖子那赶了过去。到的时候胖子还没回来，张起灵娴熟地解开了洞穴口的魔法迷阵，却怎么也找不到吴邪的身影。没有丝毫犹豫，张起灵用爪子在地上画了个魔法阵召出地灵来。
“汝要寻何人何物？”
“吴邪。”
张起灵是在胖子巢穴后的一个小坡下找到吴邪的，找到他的时候他的生命光已变得极黯淡，一条长长的裂缝布在原本光滑无隙的蛋壳上。按坡面草地上的痕迹来看，应该是跑出来玩时不慎从坡上滚了下来。
从未有过的慌乱感突然缠上了张起灵的心脏，他小心翼翼地举起双爪，将那枚与他的体型相比小上太多太多的龙蛋从地上抱起，拥进怀里，用一爪护好。空闲出来的另一只爪被他放进嘴里，尖利的牙齿毫不犹豫地刺破表面的鳞甲，撕扯出一条伤口来。
新鲜的龙血顺势滴下，落在龙蛋的裂缝上，直接被龙蛋吸收了去，裂缝也随之缩小了少许。见到有效，张起灵又面不改色地补了一口，仿佛那不是自己的皮肉。登时血流更快，相应的，裂痕愈合得更快了。待到蛋壳完好如初，张起灵方才停止了自残般的举动，抱着吴邪回到胖子的巢穴草草处理好伤口便迅速返回了自己的巢穴。
03
吴邪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张起灵什么也没说，只字不提他受伤的事，一如往常地给他哺气息并放他出去玩。吴邪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奈何他既还不会说话，又行动不便，实在不知道如何像张起灵道歉才好，急得团团转。
就在他因为思考太投入而即将撞上洞壁的时间，张起灵终于伸爪将他捉回了怀里。蛋壳上的光慌乱地闪了闪，吴邪不老实地扭动，试图逃离抱着自己的低气压团，被张起灵一爪压了个严实，索性放弃了挣扎。
张起灵见他老实了，便把桌上摆着的羊皮卷摊了开来，将吴邪放了上去。低声吟唱了一串咒文后，羊皮卷上的文字纷纷浮起，转而附上了吴邪的表壳，渐渐消失不见。
“定位魔法，”张起灵开口解释道，“免得你又走丢。”
吴邪自知理亏。虽然隔着层壳看不清张起灵的脸，但他记得张起灵的心跳声。以往，张起灵的心跳声低沉有力，宛如熔岩在地下缓慢流淌，而昨天，他在半迷半醒之间听见张起灵的心跳声，鼓噪如岩浆喷发，急促地搏动着。
小哥一定很生气。吴邪沮丧地想。
他本以为张起灵会大发雷霆，不让他“吃饭”，令他自我反省，没想张起灵却避而不提，反倒关切地在他身上施展了定位魔法，只为能在第一时间获知他的所在地，以免再次发生意外。
吴邪蹭了蹭张起灵还绑着绷带的左爪，他知道是张起灵放血救了自己。他那时摔得太狠，蛋壳开裂，疼得他几乎昏厥。他连呼救声都发不出，只能躺在坡下等路过的生物发现他。像是一场赌博，如果魔物先发现他，他便死路一条，如果张起灵先找到他……吴邪感觉自己的鼻子发酸，想哭。他想起张起灵对他点点滴滴的好来。被自己缠着也不恼，每天将他喂得饱饱的，闲暇时就抱着他看天，任他在怀里睡得东倒西歪。虽然张起灵在他闹过头忘乎所以的时候管教起来丝毫不曾手软，但那千分之一的恶始终不敌他对他百分之百的好。
可是张起灵会来吗？会找到自己吗？他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因此不要他了？
吴邪越想心里越慌，直到他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从天而至。
‘小哥……’
然后他闻到了血腥味，参杂着檀木香味的气息——那是张起灵的血。那血一点一点地滴在他的壳上，比往日精纯许多的气息随着血液一同渗入蛋内，迅速地治愈他的伤口。疼痛被缓解，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的安心携带着困意席卷而来，吴邪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如今清醒过来再回想，越想越觉得自己没良心。不仅贪玩受伤，还害得小哥放血救自己，也没关心下小哥的伤势就自顾自地酣睡去了……小哥该不会因此讨厌他吧？
他这一番心思全数反应在了生命光上，张起灵只一眼便看出了这小家伙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轻声叹了口气，张起灵不轻不重地在蛋壳上拍了一下，开口道：“不用自责，没事。”
蛋壳上的光顿时闪得更厉害了。
“只是小伤，”张起灵又安抚性地拍了拍他，见光芒变得稳定了才又板起脸开始训话，“下次不许跟着人乱跑，不许自己偷跑出去玩，记住了？”
生命光闪了闪作为回答。
于是张起灵满意地又抱着他看天去了。
04
那之后吴邪更加乖了，有张起灵哺育，长得也愈发圆润讨喜，黑龙族上上下下都甚是喜欢这族长养的小少爷，见面总会逗逗他，胖子也常常跑来串门——不过再也没随便拐着吴邪出去过。
安稳日子总是过得格外快，转眼吴邪已经能够开口说话了。只是……学得并不那么顺利。
“来，小吴叫胖爷。”
“畔姨。”
“不是畔姨是胖爷。”
“畔姨。”
“嘿，你这小崽子……”胖子挫败地戳了戳吴邪，回头看了一眼老神在在地对天发呆的张起灵，无奈地叹气，“小哥你这样闷着不行啊，小吴跟你待的时间最长，你又不教他说话，你看看，小崽子都快破壳了，话都还说不利索。”
张起灵不悦地啧了一声，他当然知道吴邪快破壳了，蛋的孵化时间长度都差不多，但具体的破壳日是不确定的，什么时候能够清晰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了，什么时候就能破壳而出了。吴家显然也时时计划着家里的心肝宝贝，算着吴邪已经差不多能说话了天天往他这儿送信，变着花样问他啥时候能把吴邪送回。烦不胜烦。
他理应将吴邪送回去，心里却始终有道坎跨不过去。
吴邪由他亲手养大，同行同住同寝，又生性乖巧、心性纯良，他是极为赏识喜欢，如今叫他把吴邪送回吴家，他如何舍得？
胖子也是极明事理，见他少有的情绪外露，很快也便想到了这一岔，只是这事本就复杂，他也出不了什么主意，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哥，你可想清楚了，你再牛逼，也护不了小吴一辈子。”说完便离开了，留下张起灵和吴邪两沉默地待在洞内。
察觉到张起灵心情不好，吴邪小心地蹭到了他边上，口吃不清地叫他：“小哥，小小！”张起灵听懂了他说的是“笑”，却怎么也勾不起嘴角，他将头小心地贴了上去，喃喃：“吴邪，我该拿你怎么办？”
吴邪不懂张起灵在想些什么，却本能地从张起灵身上嗅到了寂寞的味道。“小、小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张起灵终于下定决心：“吴邪，我送你回家。”
来接吴邪的那天，蓝龙族几乎是倾巢而出，浩浩荡荡地排了一条长队，为首的吴一穷和吴夫人喜笑颜开，等看到自家儿子被养得圆润了不少后笑得更开心了，直向抱着吴邪张起灵连声道谢。
张起灵面无表情地将吴邪交给了等候多时的吴家夫妇，又把苦心研究的适合本阶段吴邪成长的调养魔药和药方递给了吴二白和吴三省。
吴邪终于反应过来张起灵要做什么，剧烈地挣扎起来，不停地喊着“小哥小哥”。吴夫人怕他摔了，把他抱得更紧，吴邪却依旧挣扎不停，越喊越大声，声音渐渐带上了哭腔。
张起灵咬了咬牙，狠下心往黑龙族的领地走去。
“小哥不要走！”蓝底白纹的蛋壳应声裂开，一条水蓝色的幼龙从中钻了出来。
张起灵总算见到了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的模样，然后，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
05
送走吴邪后，原本排得满满的时间突然空了一大块出来，为了填补空白，张起灵把之前积压的议题在族内会议上提了出来。先要做的，就是北上讨伐魔物。
魔物已盘踞在极北之地数学之久，不过一直没啥大动静，百年前的诸神之战已让龙族元气大伤，因而龙族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近日魔物频频侵犯边境，龙族联盟长老会为此召开了多次会议，也三番五次地要求张起灵出征，出发日在即，这也促成了张起灵下定决心将吴邪送回蓝龙族内。正如胖子所说，他护不了吴邪一辈子，只要将吴邪送回，即便他战死，吴邪也不至于无依无靠。
他对吴邪的感情已经变质，不再只是长者对幼辈的疼爱，更多的是他在不觉间膨胀起来的独占欲。在遇到吴邪之前，他一直独来独往，漫长的年月都是孤身度过，但他不觉得孤独，直到他遇到吴邪。吴邪会任他抱着看天，会在他的怀里睡得香甜，会在想要出去玩的时候绕着他转圈……他记得抱着吴邪时温暖的触感，睡着时蛋壳上明灭如呼吸的光，还有他最后哭喊着的那句“别走”。
但吴邪迟早是要离开的，他是蓝龙族内定的下一任族长，他将肩负的是一族的希望与责任。既然他们注定分开，那就让他来当做出决定的这个恶人。
“族长，该出发了。”
“走。”
“张海杏左，张海客右，夹击。”张起灵冷静地下达指令。由于对魔物的数量估计错误，原本预估只有一个月的战事被生生拖长了两个月，张起灵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常常是刚闭眼就收到了敌袭的警报。好在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征战，已是胜利在望。
成功地又击退了一波魔物，张起灵总算松了一口气，却见黑眼镜突然冲了过来，背上驮着一条受伤的红龙——竟然是胖子。
“怎么回事？”
黑眼镜一把将胖子扔到地上，说：“你还是快去救你那心肝宝贝吧。”
张起灵一爪将他摁倒在地，语气急切：“你说什么？”
“小、小哥，你快去救，天真……”胖子艰难地说，“就在东边的那片林子的入口……他，被魔物，围住了……”话音未落，便看见一道黑影从眼前疾冲出去。
06
“我说小哥你现在就住在这破地方啊。”
张起灵沉默地看着即便用变形魔法变成人形也依旧丰满的胖子，感到无比头疼。
胖子早已习惯了他的脾气，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水接着八卦：“我说你也真够沉得住气，我就不信你不知道吴家现在变着法子要给吴邪找伴儿。”
“那又怎样？”
“哎呦，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武器都不带就冲去救吴邪那傻小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以自断双翼并舍弃龙身为代价从冥王手里把他的灵魂换了回来，落得个法力全失被逐出境的下场。现在来装作满不在乎，怎么，真当胖爷我瞎啊？”胖子揶揄道。
张起灵果断地无视了他，顺便将茶壶抢了过来，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慢慢地呷着。
胖子讨了个没趣，也不恼，一脸贼笑地说：“你就等着吧，惊喜随后就到。”说着便挥了挥手，脚底抹油遛了。
惊喜吗？张起灵无奈地勾了勾嘴角，随手将两个茶杯扔进水池，出门了。
那天，他冲到林子里，便看见一大群魔物围着一条水蓝色的幼龙，像是一场狩猎。幼龙已经满身是伤，鳞片上满是血污，艰难地左闪右躲。
张起灵第一次尝到了真正的愤怒的滋味，仿佛血液倒流、大地开裂，所有的理智线一齐崩断，脑海里只剩一个偌大的“杀”。
“吼——”仰头吐出一团火，张起灵毫不犹豫地冲进包围圈中，将吴邪护在翼下。毫不停顿地又吐出一道闪电劈开一条血路来，趁着魔物还未再次围上来，抱着吴邪冲了出去。
张起灵怎么也忘不掉吴邪那副濒死的模样，和他在自己怀里渐冷的体温。他活了几千年，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怖。他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像营地冲去，却依旧未能，快过死神的脚步。他木然地听着胖子告诉他吴邪是怎么听说了自己出征的消息，又是怎样义无反顾地从家里偷跑出来逼胖子将自己带过来，只为再见他一面。
“吴邪，我该拿你怎么办？”怜爱地吻上吴邪紧闭的双眼，张起灵毫不犹豫地念出了那一段禁咒，巨大的双翼被魔法斩落，血流如柱。龙族的双翼储存着他们的法力，失去双翼的龙便是废物，然而张起灵一点也不后悔，只要能够让吴邪重新睁开双眼，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
幸运的是，吴邪最后还是醒了。然而张起灵那时已被放逐。
他既不再是龙，也并非人类。他无法再拥有龙族那强大的力量，却又拥有比人类漫长得多的时间。他成了一个异类，从此天大地大，他已无家。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张起灵很不凑巧地被困在了山里。
好在主怜世人，当他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必然会打开一扇窗。
一只水蓝色的龙翼在他的头上展开，为他挡去了突如其来的大雨——是吴邪。“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开口便是充满了撒娇意味的埋怨，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天真无邪。
“吴邪。我已经不是龙了。”张起灵说。
“我不管！”吴邪激动地叫喊，“小哥你跟我回去吧……你可以住我家。你原来那么照顾我，我也可以照顾你的！”吴邪越说越乱，脸涨得通红，眼睛却分外明亮，带着无限希冀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张起灵静静地回望。
他以为自己已无家可归，却不想自己一心记挂的人也心心念念地等着他，那么……“带我回家。”
“嗯，我们回家。”
-END
番外一
早上7:00，张起灵准时苏醒，惯性地收了收手臂，却只抱到了一团空气。猛然睁开双眼，张起灵惊讶地发现另一半床上竟然是空的。枕头有凹陷的痕迹，证明的确有人睡过，摸上去却冷冰冰的，没有惯有的体温。
吴邪应该不会起这么早才对。
张起灵起身下床，找了一圈依旧没能看到那“人”的身影，不由皱紧了眉，突然听到卧室里传出响动，立刻又冲了回去，正好看见被自己揉成一团的被子里钻出一只蓝色的幼龙脑袋来——可不就是吴邪刚破壳时的模样？
幼龙艰难地从白面团一样的被子里爬了出来，眨巴着一双黑豆般的眼睛，看起来天真又无辜。显然小家伙还没进入状态，困惑地看了看四周，又默默地伸出爪子瞧了瞧，最终抬起头看着呆在原地的张起灵，哭丧着脸说：“小哥，我变小了。”
张起灵盯着他耷拉下来的尾巴，心中默念了一遍黑龙族的族规，这才收敛了心思将突然缩小的吴邪抱在了怀里。
吴邪是整个龙族都少有的混血种，相比起纯血种而言各项指数都极不稳定。这种不稳定意味着他们的破壳期不定，愈合能力不定，寿命不定，返卵期也不定。由于这种不稳定，稍有疏忽混血种便会死亡——这也是混血种稀少的原因之一。由于当初张起灵宠得紧又喂得好，吴邪一直很健康，健康到跟纯血种无异，以至于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众人都忘了他还有定时炸弹一般的返卵期。
返卵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身形变小，力量变弱，通常情况下睡一觉便好了，不过根据他伤口的愈合能力来看，很可能他的返卵期要延长。
吴邪无比郁闷。靠，本来就一直被那闷油瓶当小屁孩，没变小还能仗着身形抗争一下，现在还抗争个鸡巴蛋啊！吴•幼体•闷闷不乐•邪郁闷地在张起灵的怀里扭了扭，泄愤似的咬掉了对方衬衣上的第二颗纽扣。
张起灵见他如此有精神，稍微松了口气。
返卵期的龙会比平时虚弱一些，需要好生休养，一般来说如果可以得到气息会恢复得更快，然而张起灵已自断龙翼，无法再用自己的气息去哺育吴邪，只能让吴邪吸收自然元素力自行调养。
看紧点好了。
“所以你就一直把小吴这么抱着？”胖子死盯着拿个布兜把吴邪挂在胸前的张起灵，一时竟不知该捂眼睛还是扶额。
吴邪默默地把头扎进了布兜里。
这太羞耻play了，虽然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但那时候他还什么都不懂，也没生出什么绮想。况且人的躯体比起龙的要温暖又柔软多了，褪去蛋壳直接接触，让他不由有些心猿意马。实在是臊得不行。
然而张起灵丝毫没有自觉，只当还是当初孵化吴邪的时候，几乎寸步不离地抱着他、守着他，甚至比当初更加细心。
围观群众纷纷表示没眼看，吴邪却在害羞之余感到一阵酸楚。
被张起灵送回蓝龙族的时候，他又哭又闹，甚至直接破壳而出，只为留在黑龙族，留在张起灵身边。而张起灵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巨大的失落感如乌云压顶，吴邪几乎当场哭了出来。
我做错了什么吗？
我惹你生气了吗？
你……不要我了？
越是年幼便越是单纯，也就越是敏感。那时吴邪常怀疑张起灵对自己的好只是道义上的援助，看的是过世的爷爷的情分，却未能想到，原来他也一样难过。
突如其来的返卵期像是给了一个弥补的机会，于是张起灵几乎是下意识地更加护着他，看着他一点点地恢复，“长大”，陪他度过这次短暂的“童年”。
五天后，吴邪终于恢复了原形。
庞大的水蓝色巨龙乖顺地低下头颅，伸爪将那个变得柔软、温暖又脆弱的小小身躯拢在怀里，坚实的双翼将对方紧护，隔开一切外来伤害。
一如年幼时，那条强大而温柔的黑龙所做的那样。
-END
